长老醒来时, 说书已结束。
她迷迷糊糊睁眼,觉着脖子有些酸楚,又觉着脑袋下有点软,舒服又不舒服的, 她闭上眼, 动了动身子, 又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更软的地方靠着。
“殷殷。”
长老软软地唤了声。
“……嗯。”
殷殷这声有些奇怪, 长老皱着脸睁开一只眼。
她捕捉到殷殷片刻的眼神,接着见她偏开头,将视线投在了桌上。
长老又扭了几下, 这才伸懒腰坐起来。
“几时了”长老问。
殷殷瞧了眼窗外,估了估:“快申时了。”
长老点头, 扶着桌子坐好,她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咦了声, 拿起殷殷方才剥好的橘子,问:“你没有吃么”
殷殷点头:“吃了点。”
长老寻了一番, 从后头拿出一个小盒子, 放在殷殷面前, 道:“你吃这个,这是我在人界最爱吃的,叫桂花糕。”
长老又给殷殷倒了茶,可还未推过去, 她自己却先喝了一口。
“茶果然凉了。”
她自语一句,扬手叫来店小二添茶。
“虽然我喜欢吃凉茶,但吃桂花糕还是热茶好。”她看着殷殷拿起桂花糕,又道:“这人界之人,真是厉害,什么都能做成吃的,也什么都敢吃,今时正好秋天,桂花开得盛。”
说着,她见殷殷已然就桂花糕咬下。
“如何”长老扬眉问。
殷殷点头:“好吃。”
长老这会儿精神起来,状态也开朗许久,桂花糕她买了四块,她算好了,她两块,殷殷两块,她见殷殷吃着,自己也上前去取,一手一块地拿起,大咬一口,十分满足。
“我要喝茶。”长老嘴干,两手满是食物。
她说完这话,见殷殷就要放下自己的茶杯,她嫌麻烦,直接挪过去,就着殷殷手中的杯子,低头直接喝了一口。
她喝着开心了,却没料到,自己嘴边的碎粉,就这么蹭在了殷殷的手指上。
殷殷手一缩。
长老闲不够,又想上前喝一口。
殷殷这才放下了杯子,拿起长老的空杯给她倒了杯。
长老见状,道了声:“你喂我。”
殷殷转头对上长老的目光,见长老还在往嘴里塞桂花糕。
殷殷只好将杯子拿了起来。
长老低头喝了一口,又拍拍手上的粉,见殷殷把她剩下的那块也推了过来。
长老疑惑:“你不吃么”
殷殷摇头:“师父吃吧。”
长老不客气,拿着又大口吃下。
桌上的食物几乎被长老扫光后,她才满足地又带殷殷出去逛。
午后的街没什么好逛的,长老带着殷殷从城东走到城西,又从城西走到城北,渐渐的,有些乏味。
照着记忆,长老最后带殷殷寻了城中的桂花树,准备赏了片刻花。
只两棵树,花香却飘了极远,从前长老是不爱闻这个香的,后来那桂花糕好吃,她连着花也喜爱了许多。
这花妖族没有,她给殷殷介绍了几句,但见殷殷兴致缺缺,又带殷殷吃好吃的去了。
天渐渐凉了,到了夜里街上更没什么人,等到长老终于收心了之后,才悠悠地带殷殷回去。
因着吃了许多东西,长老和殷殷都有些饱,夜不深,长老便带殷殷走着。
妖族地处偏远,对人界之人来说,也神秘许多。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有见过妖的人,但因人界之人太过于弱小,也太过于胆小,遇见与自己不同的,便咋咋呼呼觉着要害他。
“所以我们妖在他们眼里,都是坏的。”长老说着笑了声:“有趣吧。”
此刻,她们已然行至深林,灯火便没那么亮,二人不打灯,借着月光,踩着枯叶慢慢走着。
殷殷离长老一人距离,二人一前一后,长老走路拿着东西走路,不是折折树枝,便是丢丢叶子。
“今日的书有趣么”几步后,长老开口问。
殷殷听闻,思了片刻:“有趣。”
“这还有趣”长老笑,又摇头:“是挺有趣的,只不过那个人讲的不好,下次再带你来听,听个更有趣的。”
殷殷点头:“好。”
“我上回还听了一个公子与小姐的故事,是另一位说书人,那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她小时候与家人走散了……”
长老忽的停下,拉住了殷殷的手腕。
殷殷停住脚,正想开口询问,忽见长老双手上已然握着两把刀,再一眨眼的功夫,长老便从身边消失,冲至前方。
林深处,一双兽眼发出悠悠的光,长老才过去,便听那边传来一声嘶吼。
片刻,嘶吼声忽大,那边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再片刻,嘶吼声更大。
又片刻,那声忽的止住,林子顿时安静下来。
长老又回到了殷殷身边,这一来一去,还不到一口茶的功夫。
长老方才忽闪的血红色双眼,在收刀后渐渐淡下。
“我刚刚说到哪了”
殷殷瞧了眼林子那边,回头道:“小姐小时候走失了。”
长老点头,她拍拍身上的叶子:“小姐小时候走失了,被普通人家给捡了去,长大后被一个大公子看上了,而那位大公子与原来小姐的家定了娃娃亲。”长老转头,对殷殷笑:“然后他们就成婚了。”
殷殷还没从方才的事中恍过神来,这会儿长老又说了这些。
片刻后,她才失笑道:“这样便在一起了”
长老摇头:“当然不是,中间许多故事呢,我给你留着,下回带你来听。”
“下回什么时候呢”长老自言自语,没多久,她忽的点头:“这样吧殷殷,待你能飞了,你带我来。”
殷殷点头:“好。”
长老低头算了算,小声道:“我听闻旁人学这个,得三月余。”
施火术旁人得学二月余,长老想着算着,殷殷似乎不到五日便学会了。
她一个转身,看着殷殷,伸出手掌:“我给你五日。”
说完她又笑了,将手放下:“会不会为难你”她想了想,道:“我记着我幼时,三日便会了。”
殷殷听后立刻摇头:“就五日。”
长老扬眉:“不愧是我的徒儿,五日便五日。”
她开心地对殷殷笑,伸手就想摸殷殷的头,不过手才在半空,却被殷殷一退,躲了过去。
长老见状上前一步,殷殷又退一步。
长老又上前一步,殷殷又退一步。
长老蹙眉:“为什么不让我碰”
这话出口,长老便想到今日听书之后的一些事。
恍然过来,殷殷似乎一直在抗拒她的触碰,她赏花时想牵殷殷的手,殷殷不让,买糖时,想喂殷殷吃一颗,殷殷不肯,拉殷殷一同看花船时,殷殷也不让她拉……
长老这么的,又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让我碰”
殷殷正经一笑:“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殷殷理当尊敬师父,不应过于亲密。”
“我从前也这样碰你,你从未同我说这些师父徒弟的今日为何突然这样”
殷殷低下头:“从前是我做的不好。”
长老听闻呵的一声,忽的上前,直接搂住殷殷的脖子,将她抱住。
她将下巴压在殷殷的肩上,不悦道:“我若是就要同你亲密呢你当如何”
殷殷全身僵着,不敢动弹。
半晌,她才应一句:“不会如何。”
长老哼的一声,怀中人似木头,她顿觉没意思,一把推开殷殷的肩,二话不说,搂住殷殷的腰,将她送回了幽都。
到了后,长老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待殷殷开口,忽的便又走了。
长老是真的生气了。
她觉着殷殷小气的紧。
“不过摸一下,碰一下,怎么了!”长老气道:“明明前几日还让我碰的。”
怎么去了个人界,她就变了。
这么气的,她回到霍山,见考淡过来也没有好脸色。
考淡今日是来送大殿下的喜帖,喜帖送到,见长老脸色不佳,考淡顿了片刻,开口问了句:“长老,不开心”
长老抿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重重地把喜帖打开看了眼,看完对重重放进红纸里。
她说出烦恼:“那个聊殷殷,她不让我碰!”
考淡迟疑片刻,又问:“碰是如何碰”
长老气道:“不让我牵,不让我摸头,也不让我抱。”
考淡听后,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
他几乎没思考,便问:“长老收殷殷,是徒弟吧”
长老点头:“是徒弟啊。”
徒弟……不应是教法传术么
为何要牵要抱要摸头
考淡着实不解。
但见长老现在气头上,他只好先咽下这疑惑,开口道:“徒弟与师父之前确实不宜过于亲密,自古便有尊师重道之说,从前的徒弟,见着师父是要跪拜行礼的,如今虽松散了些,但师父与徒弟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正经严肃的。”
自然,考淡不是同长老讲道理,他知道,长老什么都懂,他只是想提醒长老。
殷殷不让碰,实属,正常,并,非常有道理。
又自然,长老什么都懂。
但此刻她的眼里,徒弟是徒弟,殷殷是殷殷,她从未就殷殷同那些古板的徒弟联系到一块。
当初收这个徒弟,也只是见着殷殷可怜,想教她施法,另外,她想听殷殷唤她师父。
旁人都叫她长老,只有殷殷叫她师父,长老心里舒服的很。
可现在师父是唤了,教也教了,这徒弟不亲近,反而越来越远,长老自然不悦。
她喜欢一样东西,自然也是喜欢同那东西亲近的,殷殷从前生疏,当了徒弟后近了没多久,今日又生疏了。
长老能不气么
想着今日殷殷退的那三步,长老便觉着烦。
“考淡,你上次说枳於她寻我何事”
考淡听闻想了想,道:“狼帝说天已九月,长老上回的那个铃铛可以修了。”
长老点头:“我明日便去。”
考淡听闻道:“我去便好,不过一时辰,铃铛也在我这儿。”
长老撇嘴,摆手道:“我去,你明日把铃铛给我。”
考淡应了声好,不做多疑。
次日大早,考淡便将铃铛送来,长老边吃着早点,边看着铃铛上的裂缝,思来想去,最后就还未吃完的东西放下,眨眼便去了幽都。
殷殷仍旧提前到了,长老先是趴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石头上观察了一阵,见殷殷从容的样子站着,手里还时不时摸着她发上那两根羽毛。
长老其实已经没脾气了,但见殷殷这般淡然,又心有不甘。
她心里哼了声,将方才在路上摘的小花藏了起来。
今日忽的从身后而至,长老到时,殷殷脸上有些许疑惑,还看了眼长老身后的路。
长老没注意这些,她此刻想的是,殷殷现在若是让她摸,她就原谅她。
但不妙的是,她手才抬起,殷殷便下意识地小退一步。
长老撇嘴,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
“今日我得去寻狼帝,一会儿我将基本之法教你,你先自己练吧。”
殷殷听闻抬头:“师父要去多久”
“一……”长老想了想:“五日。”
“这……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