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第100章 第 100 章

2010年5月16日, 北京

丁小林是个可爱的孩纸。门铃一响，他就从门缝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大声说：“你找谁”

“你还记得我吗”周青羽忍着笑, 把拎着的纸盒在他面前晃动, “我找你妈妈。”

小家伙儿傻乎乎盯着她瞧, 念叨着“你怎么到我们家来了”很快尖叫着被门里男人拎起来。他爸爸非常热情，“请进请进，等你半天了。”

温暖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把客厅映衬得格外明亮整洁。房间呈中式风格，墙壁挂着磅礴大气的水墨江山图，多宝阁被陈列的琳琅满目，周青羽匆匆一瞥便觉不凡。沙发一侧便活泼多了，笔记本摊开着，画笔画板摆在旁边, 还有花花绿绿的玩具公仔，沙发背后立着一人多高的大龙猫，头顶遮着大大荷叶，上面歇着一只红瓢虫。

尽管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丁小雨已经精神抖擞。她罩着鹅黄家居长裙，卷发编成两条又长又密的麻花辫，高兴地挥着手：“hi, 周青羽。”

把手中一大捧红玫瑰、芍药和满天星递过去，周青羽又把盒子摆到茶几，这才关切地望着她：“怎么样, 好点没”

右脚穿着只鹅黄小熊袜子，左脚脚踝依旧如同一个青肿的鸡蛋，还散发着难闻的药酒味。丁小雨沮丧地说，“老样子，下不了地。”

肇事者泄了气，摇着她的手：“抱歉，拜托拜托，原谅我吧。”

捧着鲜花的丁小雨低头嗅嗅，佯装权衡一番。“如果你经常来看我的话，”她对茶几那只方方正正的纸盒扬扬下巴，“我不会介意的。”

扎着蝴蝶结的盒子显然吸引丁小林全部注意力，一屁股坐上圆坐垫，目光中满是小孩子特有的期望与憧憬：“周阿姨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是生日蛋糕，我上月过生日吃过。”

小孩子真好玩，周青羽学着他放软声音：“原来丁小林四月份生日，告诉阿姨几岁了”

小孩纸咯咯笑着，直到妈妈嗔怪着，才伸出四根手指。

随着热茶端到面前的还有新鲜红提、甜橙和芒果，男主人从其他房间拿个瓷瓶过来，这才拎着蛋糕走了。

茶盅绘着八仙过海，掌心大小触手轻薄，茶水呈琥铂色，清香扑鼻。尽管不太懂茶，周青羽依然由衷称赞。

diy蛋糕也大受主人欢迎，丁小林尤其捧场，狼吞虎咽满嘴奶油。用银叉子斯斯文文吃着水果的丁小雨哄他：“周阿姨做的蛋糕好不好吃那你给周阿姨表演个节目好不好”

咕嘟嘟喝光鲜榨橙汁的丁小林把奶牛杯一放，走到茶几对面；只听音乐响起，，小家伙两只小手举在耳边，双腿弯曲蹦来蹦去，活像一只小黑兔。忽然间他停了下来，捂着肚子发出“呃，呃”活像一只小青蛙。

吃得太多噎住了周青羽大笑起来，丁小雨嘲弄地朝他做鬼脸。还是当爸爸的靠谱，倒了一杯温水过去，摸摸他脑袋瓜：“慢点。”

真人表演告一段落，接下来欣赏笔记本里的舞蹈。身外八零年代初生人，周青羽也是参加过集体活动的，无外乎穿着花裙子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或者“洋娃娃与小熊跳舞”。看到00后舞蹈表演时，周青羽仿佛回到童年：一大排粉红裙子、白手套白裤袜，头上戴着粉红兔耳朵的小盆友在舞台载歌载舞，一会蹲在地上扭啊扭，一会蹦蹦跳跳采萝卜，嘴里还唱着兔子歌。

首排中间那只嘛，周青羽一眼发现丁小林；左邻右舍都是粉妆玉琢白兔子，这只小黑兔便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实在太卡哇伊了。

到了谢幕时分，一大排小兔子对着台下齐齐摆了个pose，双手举过红萝卜和小青菜，毛茸茸小尾巴一抖一抖。

三位成年人齐声大笑，丁小林昂首挺胸骄傲极了，高声喊着：“周阿姨周阿姨，我妈妈也会跳舞，还会cosplay。”

看着就像嘛，周青羽一点也不惊讶。

身畔丁小雨拍拍他脑瓜，“周阿姨都笑话你了。”丁小林不服气，撅着嘴巴：“我会跳舞，我妈妈也会跳舞；我爸爸说，这叫，遗传。”

跳舞这项天赋放到《魔兽世界》里，显然是精灵、血精灵的特长，和兽人、牛头人什么的八竿子打不着；具体到丁小林身上，自然不可能和身边那位孔武有力的男士联系起来。见到丁小雨第一面，周青羽就发觉她姿态优雅，气质高贵，“你是专业人士”

“咳，什么专业人士。”丁小雨有点讪讪的，谦虚地说：“以前练过一阵。”

几分钟之后看到视频的时候，周青羽发现人家实在是太谦虚了。

舞台搭着一座石山，山前一座洞府，牌匾三个大字“盘丝洞”。一位胸前悬着一面铜镜的俊朗青年瘫倒在地，望着面前白衣红裙的女郎目瞪口呆：只见她黑发垂肩，眉目风流，腕上缠着一串亮闪闪的金铃，手握一把雪亮长剑，神气十足一挥，“现在我郑重宣布，这座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

太帅气了，《大话西游》嘛，星爷脑残粉周青羽叹为观止。

细看那女郎双眸灵动，颜如朝霞，不是丁小雨是谁看起来她不过二十来岁，眼里满是学生时代特有的纯真憧憬和无所畏惧，如同一枚含苞待放的红玫瑰，从长出第一枚嫩叶那天便被慈祥园丁细细呵护，没有经过风吹日晒雨打冰霜，以为世间日子总是这般逍遥快活。

只见那青年兀自不甘心，大喊一声：“慢着！” 女郎霍然转身左手一挥，金铃叮铛连响，他向后直摔出去，屁股着地落个四脚朝天。

有点像《笑傲江湖》中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这幕着实滑稽，丁小林兴高采烈地捧着肚子大笑，周青羽啪啪鼓掌，又用胳膊捅捅丁小雨，“太牛了，大话西游，哪年的演出”

出乎她的意料，丁小雨正低头端详面前艳如朝霞的鲜花，手中拈着一只红玫瑰，像是犹豫要不要放进花瓶。

有那么一瞬间，周青羽发觉身畔女孩子意兴阑珊，忙着把往事统统埋回心底；她老公倒是神色专注地盯着屏幕，手中握紧茶盅。

不过对方还是礼貌地答了：“04年校庆，上面不想大办，我们社就单弄了个表演。”

舞台剧自然不可能把电影完全照搬过来，该有的却一样不少：脚底板三颗痣、紫青宝剑定情、城门剖白心迹，黯然神伤。。终于，紫霞仙子手中宝剑横在至尊宝颈中，后者黯然说出“曾经有一份真挚爱情放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时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结束的时候周青羽叹为观止：“你是学戏剧的”

“哪儿啊，就是感兴趣，大学混个社团。”她到底把玫瑰打理妥帖，把花瓶朝茶几中心推推，“怎么样还行吧”

畅聊片刻之后，周青羽已经喜欢上丁小雨了。遍数身旁好友，卢珊是个直性子，有时候酸溜溜的，她不得不着意照顾；江楠倒是合得来，可惜距离千里；至于陈岩，周青羽和她稍微亲近便有负罪感，总提醒自己“她是个小三”。

既骄傲又敏感，小资且天真，言语非常幽默，与丁小雨这位top2学校高材生相处令人如沐春风--比比高考分数之后，两人发现居然在同一所中学就读，大叫着感叹“这世界真小”，倒把旁边玩耍的丁小林看愣了。

“穿的戴的，衣裳啊鞋啊，宝剑啊月光宝盒啊都是订做的，我们还想弄匹马呢。这些都好说，就是演员太辛苦，猪八戒啊菩提老祖啊铁扇公主啊，还有牛魔王。”丁小雨紧紧抱着龙猫靠垫，双眼亮晶晶，仿佛回到昔日时光，“那是我们戏剧社社长，我们老大。开始他想演周星驰，就是至尊宝，结果我们嫌他不够帅，把他给否了。他撂挑子，说不干了；不演就不演呗，想演的多的是，光牛魔王就有仨。结果提前拉练，仨牛魔王一个有口音，第二个太矮，戴上犄角效果不好，最后一个临时要出国，怎么都不行。没辙，筛了一圈就剩他一个，我们三个找他谈判，他当时气的，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听起来就有趣，周青羽大笑不止，“后来呢，怎么搞定的”

丁小雨双手一摊，“磨呗。我们仨跟了他好几天，走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最后他扛不住了，松口说演也行，不就当头牛么；可有一样，我们三个每人欠他一人情，以后有一天他找到我们面前，谁也不能驳他面子。”

神雕大侠杨过在风陵渡遇到小东邪郭襄，得知她就是十六年前自己和龙儿亲手抱过的小小女婴，又蒙她垂青，跳下万丈悬崖，慨然相赠三枚金针：但教力之所及，无不从命。

周青羽悠然神往，这个没见过面的戏剧社老大也是个性情中人。“这人还挺逗，没少看《神雕》。哎，长得帅么”

这问题很好解答，丁小雨小心翼翼把伤脚换个姿势，兴致勃勃把笔记本抱到面前，“给你看看我们老大。”

十七、八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勾肩搭背排成一字长蛇阵，中间白衣红裙的女孩正是丁小雨，其余有的长裙曳地，额头细细画了梅花；有的颈中挂串佛珠，有的发髻簪个铜勺，有的额头多了一只眼睛，手里牵着一只拉布拉多，还有个怀里抱着个大大牛头，个个神采飞扬，背景则是舞台剧最后一幕盘丝洞。

顺着手指望过去，果然身材颀长，俊朗不凡，周青羽有些惋惜，“不是吧，让人家戴着牛头，浪费啊。”

丁小雨嬉笑挥手，“一般吧，在我们这儿也就排前三--谁让开始他撂挑子呢总比演二师兄强；他要早点回心转意，说不定还能来个沙师弟，起码能露脸啊。”

周青羽兀自寻找，“刚才那至尊宝呢”

细瞧队列中央丁小雨身畔男生剑眉星目，意气风发，便是刚才摔出去的至尊宝嘛。周青羽感慨，“你们老大输的也不冤，愿赌服输吧。”

“嘿嘿。”丁小雨满脸自豪，目光在昔日自己和众人身影流连不去，尽是不舍，一一指点：“这个是菩提老祖，这个二师兄嘛，沙师弟，春三十娘....”

再次消灭冰激凌的丁小林把碗一推，手脚并用爬上沙发，喊着：“那是我姑姑，还有我姑父。”

哎哎什么乱七八糟的丁小雨把脸一板，用力拍拍他小屁股，“妈妈生气了，不喜欢你了。”

小家伙儿大受打击，哼哼唧唧跑远，估计找爸爸告状去了--从这个位置望过去可以看到敞开的厨房们，男主人正把砂锅端上灶台，又回到案板前面。

“一点都不乖，就知道捣乱，烦死了。”丁小雨把话题拉回来，绘声绘色描述：“当时我们想演《仲夏夜之梦》，或者《罗密欧朱丽叶》，后来至尊宝说，我们学校也有点名声，眼看就是110年校庆，干嘛非捧他们外国人的场我们老大也说好，就开始挑国内话剧电影....”

直到厨房方向传来香喷喷的味道，周青羽才发现自己太失礼了。“这么晚了，我撤了。”她看看手表起身，“改天再来。”

两人性情相投，着实相处的好，丁小雨恋恋不舍：“家里吃饭吧，这个点了。”

那怎么好意思她摇头，“老公今天加班，和我约好晚上吃饭。”

下午没怎么露面的男主人闻声过来，周身满是油烟，额头挂着汗珠：“都到了饭点了，走什么走我做了你的饭，都是现成的，吃完了再走。”

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位男主人名字，周青羽推辞一番：“哎，和我老公说好了，晚上找他去--咱们也不远，还有下回嘛。”

男主人看看时间，“你老公现在哪儿呢”听说他“加班”之后，便大手一挥，爽快地说：“你俩晚上没安排，也得找地方吃饭，回家做饭来不及。这样，你给他打个电话商量商量，就说家里已经做好饭，我们把你留下了，让他也过来--我们吃了你的蛋糕，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即使把郑远山抛在一旁，周青羽也不算见识浅薄；马如龙、董玉飞蓬莱五虎将暂且不提，蓬莱公司诸位高管、郑远山各路同学也卧虎藏龙，能人辈出：吃皇粮的左浩南、教书育人的老齐、婚庆公司、家装公司老板等等创业有成的也着实不少。

可面前这位系着围裙、满身烟熏火燎气息的家庭妇男久居上位，话从他嘴里出来便是发号施令，令人下意识的只会服从。此刻他只是随便抬抬手，便把周青羽客气话一股脑儿堵回嘴里，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好在他的厨艺不错。

丈夫到来的时候，周青羽正在喝汤。玉米芦笋莲藕和南瓜合着排骨熬成的浓汤着实好喝，她和丁小雨丁小林都饿了，边喝汤边等。

接过两瓶红酒，男主人热情地握着客人双手，寒暄着“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郑远山则说着“本来就给你们添麻烦，来的又匆忙，没什么准备”之类客气话。

油焖大虾、芫爆百叶、土豆牛奶、干烧武昌鱼、鸡蛋菠菜、煎藕合、炸酸奶，主菜是排骨汤--排骨炖得酥烂，再挑剔的食客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席间主人热情周到，客人彬彬有礼，欢声笑语不断。丁小雨喊着周青羽出去玩，当然得等伤脚痊愈；周青羽夫妻邀请一家三口到家中做客，“涮火锅如何家里有个大火锅。”

傍晚回家途中，周青羽好奇地八卦：“山哥，我猜廖远征--那位男主人--一定是当官的。”

看起来郑远山也这么想，“有长进，八成官还不小。”

以前没发觉，在别人家做客也很辛苦嘛，周青羽靠着座椅活动脖颈。回忆起刚刚分手的一家三口，她有点奇怪：那两个人好像压根没说过话。

“喂，你发现没，丁小雨和她老公吵架了。”她笃定地说，紧接着沮丧起来：“可能也怪我，她得好多天出不了门呢。”

郑远山失笑，拍拍她手掌，“哪儿跟哪儿啊人家两口子的事。对了，你跟丁小雨约约吧，真跟家吃涮肉的话，提前去牛街买肉。”

希望到时候他们已经和好，周青羽想，看着怪别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节日期间反而没空码字了，明天恢复正常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