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4日, 北京
白色圆型展台中心静静停驻一辆鲜红新款跑车,车身呈流线型, 两侧车门向上方开启, 犹如一只展翅飞翔的海鸥。车旁伫立一位清凉v领露背晚礼服的妙龄女子, 吸引周遭无数目光和闪光灯。
对准车身按动单反快门, 又换个角度拍两张,周青羽这才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对于摄影她是个门外汉,平时也嫌麻烦,年初美国蜜月照的相确实漂亮,这才时时把相机带在身旁。
身畔丈夫正打量着不远处跑车,目光满是欣赏,“这辆怎么样”
奔驰系列一向是他欣赏的品牌,德国制造,老牌子了, 这辆是sls amg。周青羽赞了两句,他取走一份资料,便拉着她穿过人群朝w4场馆走去,“这个呢”
面前是另外一款梅赛德斯-奔驰,f800 style。与上一辆跑车的张扬激荡不同,这辆银灰色车子质感十足,中规中矩还带着些许科技风, 有一种低调奢华。
“这个差不多,你开着合适。”在周青羽心里,郑远山应该开着这类轿车, 风骚高调的鲜红跑车根本不可能和他这类70后男人联系在一起;她自己就无法想象丈夫开着那辆sls amg等在公司门口的情景。
他指指侧面展台,那里停着一辆白色s65 amg,“那辆怎么样先给你弄辆小点的,e coupe还是artpure”
“我现在这辆很好。”周青羽有点舍不得自己又萌又q的mini。“山哥,你干嘛这么喜欢奔驰”
郑远山笑,“好开。你不喜欢”
“也不是啊。你看过师太的书没就是亦舒。”她兴致勃勃,“一猜就没有,我给你讲个故事。”
车展已经开办十届,一掷千金的各路财主大大有之,观赏高档轿车的中产阶级不在少数,对车模香肩美腿大感兴趣的平民百姓也颇有人在。今天是车展开放第一个周末,场馆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仿佛上下班高峰期的一号线地铁。
“那本书叫《喜宝》,讲的是有一个叫喜宝的留学生,剑桥还是牛津来着,长得特漂亮,不过没钱。有一天,一个特有钱的女同学邀请喜宝参加订婚宴席,想把她哥哥介绍给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喜宝跟她同学爸爸好上了。”
左手小心护着皮包,右手挽着丈夫手臂穿行在人群中,周青羽还不忘记讲故事:“那个同学哥哥本来喜欢喜宝,后来进了精神病院。这个喜宝就和同学爸爸在一起,过了几年,喜欢上别的男人,同学爸爸就当着她的面,把喜欢她那个男人开枪打死了,可怕吧那个同学爸爸,就开一辆黑色奔驰。”
左肩被一股力道向后拉扯,周青羽不由自主退了半步,擦肩而过的另一个女子也停下脚步--皮包缠在一起了。两人分解开来,互相点了点头。
听丈夫问“没事吧”她便点点头,刚想走开就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哎声音似曾相识,她困惑地侧头望去,那位女子牵着个小女孩,身侧伴着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只见那人面带微笑,衣着休闲,正是王云玮。
某些随着岁月流逝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慢慢浮现,久远的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想不到路遇故人,她睁大眼睛,“姐夫,”话一出口便发觉不妥。
身畔郑远山神色如常,不露声色的打量对面三人。
一别数年,王云玮没太大变化,年龄渐长的缘故,原本精明干练之外多了些人间烟火的味道。他带着意外与惊喜笑起来,又介绍同伴:“对,你也过来看车我太太冯馨,这是我女儿。”
他太太周青羽有些迷惑。自己和贺嘉轩一刀两断的时候,他和贺嘉颖还好好的啊难道继自己之后,贺家对他来说也是过去式了
至于“他太太”,则是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一袭青色风衣,颈中系着鲜亮的条纹丝巾,肚腹隆起;小姑娘只有五、六岁,眉目秀丽,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女儿。
好奇心油然而生:即使离婚再婚,三年也没有这么大的闺女啊身畔郑远山揽着她胳膊,又朝对面点点头,“这边吧。”
替两位男士简单介绍之后,她和王云玮走两步说话。“那是你老公”望着正逗着小姑娘的郑远山,王云玮关切地问,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像个老朋友似的由衷高兴:“那会儿我就说,你肯定能找到好的归宿,恭喜恭喜。”
周青羽和他接触并不多,印象一直很好;和贺嘉轩离婚之时,对方站在中立坦诚沟通过一次,见她心意已决也就罢了。
“去年底结的婚,现在挺好的。”周青羽心中温暖,情不自禁微笑着,“倒是你我都不知道。”
“我去年离的。”王云玮面色平静,像是提起一桩普通公事,下午就要开庭了:“这不,去年底又进了围城。”
婚姻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情,除了将当事人紧紧拴在一起、密不可分之外,也将完全不相干的人变成身处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倘若有朝一日夫妻缘尽劳燕分飞,再合得来的亲戚也只是泯然路人了。
她也像一个老朋友似的诚心说:“那,恭喜你。”
和自己不同,眼前这位律师精明强干、事业有成,女儿也活泼懂事,父母十分满意;一旦婚姻解体,对于贺嘉颖本人乃至贺家的影响,想必远远超过自己和贺嘉轩仅仅持续半年的婚姻。
有那么一瞬间,周青羽几乎要替贺家担忧了;丈夫带着笑“几年级了哪里上学”的话语传进耳朵,她又觉得自己好蠢:良人就在身畔,为什么还要回忆当初那条带毒的河豚
心中轻松一片。那些曾经埋藏在心底的伤痛与留恋,早已在岁月里烟消云散,随风而逝。
和王云玮三人告别之后,她跟着郑远山继续前行,下一辆车是奔驰g55 amg。这是辆方头方脑的大家伙,后备箱是从后面打开的,足可以放若干个旅行箱,车门上还挂着个大大的轮胎,像经年古董,又有点像变形金刚里的汽车人,随时可以发一声喊便“讫嗤咔嚓”站起身来,与霸天虎兵戈相见大战一场。
“那个王云玮是我以前姐夫,几年没见了。”她随着丈夫钻入车厢,感受着宽敞空间,“他也再婚了,刚才就是他现在的太太小孩。”
看起来郑远山没放在心上,“嗯”了一声便敲敲车厢:“这辆怎么样以后有了小孩开车出去玩什么的,能装不少东西。”
十几天之后,周青羽开着新买的车子出门。性能确实不错,手感比不上平日开熟了的mini,多跑几天大概就好了。开往三里屯的路上她接个电话,负责书店装修的杜经理说,施工进度比预计要慢,下午到场的书架只好先堆在库里。
装修可真是件麻烦事儿。好在装修公司老板是丈夫同学,不光刚刚购下的三里屯书店,就连自己和周雁程两套房子也是对方一手包揽的,效果不同凡响....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尖利的声音,拼命踩下刹车的周青羽也被反作用力顶靠在椅背,车外情景把她惊呆了:前方两步远的地方,一个年轻女孩像被风刮倒的稻穗般猛然跌倒在地,手机、遮阳伞和背包乱七八糟散落满地。
拜托,千万别出事!眼见那个女孩单手撑着地面,满脸痛苦之色,肇事者周青羽心跳都慢了几拍,一边告诫自己冷静一边努力打开车门,却发现安全带还固定在身上。
几秒钟之后,她已经蹲在伤者身畔,不太敢碰触对方,“对不起,真不好意思--你你,怎么样”
答案显而易见:女孩子狼狈地坐在地面,左脚脚踝又青又肿,显然崴得不轻。只见她一边压压蓝白裙摆,一边勉强答,“没事。”
还好,还好,周青羽安慰自己,背心满是薄汗。身后传来不耐烦的汽车喇叭,停在路旁的车子把本就拥挤的马路堵塞住,路边围满看热闹的行人,周青羽小声征求意见:“起得来吗我带你去医院吧”
医院永远苍白拥挤,充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个小时之后,她汗流浃背地从收费处跑到药房,不忘给丈夫电话:“还没到店里,路上撞到个人....”
丈夫声音一如既往地理智温和,“你怎么样碰到没哪个医院”
绷紧的心弦慢慢放松,被人关心的感觉可真幸福。“北大医院,没大事,脚崴了。”
把矿泉水和外用药递给伤者之后,周青羽也腰酸背痛,旋开瓶盖坐在对面。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女孩子美丽得像从油画中走出来:大波浪卷发往往会显得老气横秋,可她浓密卷发乌黑亮泽,像阳光下连绵起伏的麦浪;她的鼻梁挺秀纤美,眼睛乌溜溜十分动人,肌肤白的宛如透明。
不过二十出头,八成读研或者刚刚毕业,年轻人啦,离开校园数年的周青羽微微羡慕。
几分钟之前,一位戴着金丝眼镜、像高三班主任般严肃的男医生拿着新鲜出炉的片子端详,完全无视伤者肿得鸡蛋大小的脚踝:“骨头没事,轻度软组织挫伤,回家养几天。”
“我姓周,周青羽。”她扬扬手机,歉疚地说:“你歇会,我送你回去吧”
伤者友好地笑笑,刚说句:“我叫丁小雨”就被电话打断了。听起来她很不耐烦,语气生硬地连说“不用,你别来”,不知对方说些什么,气呼呼地挂断了。随后她从皮包翻出一盒香烟,用小巧玲珑的打火机点燃了,用力吸一口。
瞧着挺乖的啊周青羽迷惑地想。
“要不你扶我”丁小雨嘀咕着,试试挪动伤腿,紧接着皱紧眉头靠住墙壁,“算了。”
我一人扶不动她,除非买副拐。周青羽决定稳妥些,“我老公一会儿过来,或者等等你朋友”
看起来丁小雨不太情愿,还是默默点头。
难道和男朋友吵架了周青羽八卦地想。这么漂亮的女生,男朋友也是人中龙凤吧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听到走廊对面平地一声雷般“妈妈”的时候,周青羽完全不相信耳朵:
那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如同一辆疾驰的小火车般朝这边奔来,一头扎进丁小雨怀里,“妈,妈”
妈妈这个小孩子
四四方方下巴颏儿,一对大大耳朵,眼睛小的像黑豆儿,鼻子倒是不小,可和又厚又宽的嘴巴比起来相形见拙,唯一可以表扬的是乌黑浓密卷发。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无论谁想把这个小男孩和娇美如一湾清泉的女孩子联系起来,周青羽都会笑他异想天开。可事实摆在眼前,胡噜小男孩脑袋的丁小雨指着脚给他看,嘟着嘴巴拉长声音说:“妈妈脚崴了,可疼了。”
“没轻没重的,别折腾你妈,过来。”答话的是随后大步而来的壮年男人,目光停驻在丁小雨伤脚,语气关切:“拍片子了大夫怎么说”
他看上去三十六、七岁年纪,四四方方国字脸,高鼻阔口,目光犀利,虽然一身便服,顾盼之际依然气势迫人。
这人,可不像寻常人物,周青羽暗自估量。“不好意思,我太大意了,真是抱歉。”她诚心说,“添麻烦了。”
丁小雨潇洒地挥挥手,“不赖你,我走神了,要不然也不至于。”
那男人原本眉宇间颇有几分不快,见状便罢了,又见片子、医嘱和伤药一应俱全,倒也没有苛责,“人没事就好,也麻烦你了。”
三人客套几句,丁小雨叮嘱小男孩“叫周阿姨”小男孩声音洪亮地喊了;那男人笑笑,挽起袖口露出精装有力的胳膊,没费什么力气便把丁小雨打横抱在怀中,“走吧,丁小林,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更新完了,很晚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