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第102章 第 102 章

2010年7月底, 北京

望着薇薇左脸颊隐隐巴掌印，贺嘉轩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太阳穴突突直跳。“怎么回事”声音太过严厉, 他又放软口气, “薇薇, 跟舅舅说，谁干的”

薇薇只知道哭，什么也不肯说。

严厉老师调皮同学陌生凶手孩子才七岁，被坏人骚扰了他生怕出事，只好耐心蹲下，轻轻摸着小姑娘头顶：“薇薇，跟舅舅说，怎么回事啊别怕，有舅舅呢, 舅舅给你做主。”

足足三分钟之后，红领巾也星星点点湿了，薇薇才抽抽搭搭开口。“我，我爸爸接我，我就跟我爸爸回家，冯悦也在，冯阿姨抱着小弟弟....”

冯悦么, 贺嘉轩是知道的。关于前任姐夫的再婚史，姐姐闹离婚之前他就侧面打听过：那女人叫冯馨，80年出生的单身母亲, 女儿和薇薇同岁。关于这点贺嘉轩质问过王云玮，几乎挥拳相向，后者坚决否认，只说自己和贺嘉颖分居之后才和冯馨交往，谈不上出轨。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既然离婚大局已定，他也懒得多问。

去年王云玮托熟人走门路，把薇薇送进中关村九小，初中乃至高中都有了保障，全家人都很高兴；谁知一开学贺嘉颖就大发脾气：“那小三闺女也在！就那个冯悦！薇薇怎么能和她当同学！”

好在两个女孩一个二班一个三班，不同处一个屋檐下，倒也没什么矛盾。从此贺嘉颖格外注重外表，衣裳首饰皮包都是新款，还换了辆新车--贺嘉轩明白姐姐不想被那个小三比下去。

至于王云玮的第二个孩子，他也是知道的，刻意没对家中提起，想不到终于被薇薇撞见了。他叹口气，听外甥女吸着鼻子：“爸爸说，也是我弟弟，我弟弟，叫王嵘....”

王云玮大哥的孩子叫王铮，正是因为他购买婚房才导致姐姐婚姻生变。“薇薇，你是大孩子了，小学生了。”他温柔地望着女孩子眼睛，“你爸爸说的没错，虽然你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可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

绕口令把他自己也绕住了，顿了顿才说：“你爸爸再婚生的小孩，就是你今天见到这个，也是你弟弟。舅舅跟你说这么半天，就一个意思：以后等你长大了，要是你跟这个小弟弟合得来，就当朋友，要是合不来....”

薇薇忽然摇头，眼泪不停往下掉：“妈妈说，不许我再去爸爸家，再敢去就打我....”

大人之间过错，为什么拿孩子出气他摇摇头，安慰伤心的小姑娘，“妈妈不对，有舅舅呢，啊舅舅批评妈妈，舅舅替妈妈给你道歉，好不好”

尽管贺嘉轩想的很好，当真面对面“批评”姐姐的时候，反而束手无策。

贺嘉颖像一只喷火恐龙般发泄怒气。“王云玮算什么东西啊骗薇薇上tm什么九小，还把那个小三的女儿也弄进去！我说他怎么那么好心那么大方，原来跟这等着呢....”

尽管对前任姐夫很不满意，贺嘉轩依然不得不打断：“大姐，算了吧，九小确实不错，中考都不用你着急。”

“我呸！”贺嘉颖嗤之以鼻，“作业做都做不完，动不动就考试，动不动就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卷子一摞一摞的！还不如老老实实上原来那个x小呢！薇薇呢”

听贺嘉轩答“送回我家了”便急了眼，“你那儿什么辅导书卷子都没有，赶紧给我接回来，过两天英语辅导班，开学还考试呢！”

尽管贺嘉轩打定主意和姐姐谈一谈孩子体罚问题，角度措辞都想好了，就从心理阴影入手，见到如此暴躁的姐姐什么也说不出来。两个小时之后，他疲惫不堪地开车回家，推门发觉等在客厅里的只有妻子。

看起来胡丹也满脸疲惫，打着哈欠说“煮了点饺子，俩都伺候睡了。”又问：“薇薇什么时候走”

他有点头疼，顺口答：“先不走了，反正现在暑假，开学再送回去。”

听到胡丹诧异地说“那哪儿成啊谁带着她”贺嘉轩才想起来：随着儿子进入幼儿园，妻子已经顺利入职某家公司了。

这tm怎么办他正头疼，妻子又嘟囔着“脸怎么回事，问她什么都不说，主意大着呢。哪儿能让她在咱家过暑假学习谁管出点事怎么办你姐姐还不得找我打架赶紧接走，送回你爸妈那儿。”

明知她说的没错，贺嘉轩依然无名火起，刚才在姐姐那里受的气忍不住统统发泄出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薇薇在这儿待几天怎么了天这么热，爸直跑医院，你就不能让老人家省点心”

要是....要是青羽，一定能理解我，安慰我，这个念头突兀地闯进脑海，令贺嘉轩心烦意乱。

与此同时，被他挂念的周青羽正和朋友们喝酒唱歌，乐得逍遥。

今天是周雁程组的局，也算她主场：三里屯新开一家《魔兽世界》主题餐厅，颇受欢迎；周雁程长期出差在外，难得有空，便登高一呼，请《紫禁之巅》公会兄弟小聚。

秘制鞭根块茎（酸脆萝卜），凉拌海蛇草（凉拌海带）诅咒之地的野猪肺片（夫妻肺片），美味风蛇（炸小鱼）之后，一大盘油汪汪香喷喷的奥格瑞玛烤猪排（烤板筋）上了桌，紧接着又是一小盘丹莫罗大虾（油焖大虾），一小盆赤脊山炖肉（红烧牛肉）。

年纪大了就爱怀旧，怀旧起来就啰嗦。会长老段边吃边念，“在座各位在座各位，05年开服那会儿聚会都有谁在”

他自己，周雁程，“我是一只羊”“游侠风风”纷纷举手，还有十几个人也大声响应。

“这是什么这就是缘分啊！”老段挥着胳膊打断正怀念“小雪纷飞”“飞影缥缈”的周雁程，高高举着酒杯：“来吧，兄弟们，五年了，没错吧都说七年之痒，夫妻相处七年都没有新鲜感，闹离婚的闹离婚，出轨的出轨；我们呢依然奋斗在部落，依然奋斗在艾泽拉斯，依然并肩战斗。”

还没喝就开始撒酒疯了。周青羽侧头压低声音：“他们就这德行，你别笑话。”

草绿宽摆无袖连衣裙，腰间一指宽深棕皮带，长长卷发垂落肩膀--丁小雨有点像仅仅在黑夜出没的森林精灵。她今天有点沉默，好奇地望着把酒言欢的男生。

上月两人来三里屯闲逛的时候，听说周青羽喜爱《魔兽》，哥哥更是个中高手，丁小雨不由十分好奇，“我有一个朋友也特别喜欢。”

于是她也开了个小号。虽然着实懒惰了点，一整月才练到30级，公会聊天的时候却很和大家聊得来，于是今天聚会也跟着来了--大概她有点无聊吧周青羽猜测。

酒酣耳热就近换到ktv。

嘉士伯、喜力、百威整整齐齐码了一桌子，又点几瓶洋酒几个果盘外加雪碧绿茶冰块，又给女生加了百利甜。

先一首《当》集体热热身，随后包间好一番鬼哭狼嚎，《挪威的森林》、《稻草人》、》《one night in beijing》....

“你哥哥挺帅的。”丁小雨呷着甜酒评价，周青羽觉得她很有眼光。

唱ktv不能没有骰子，一帮大老爷们几瓶啤酒下肚酒精上涌，提议玩游戏，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狼人杀，789。

人多口杂，老段飞刀好不容易占据主要音量。“789，有不会的没有没有啊算了，我还是说一遍吧。”

众人哄笑声中，他把两个骰子往筛盅里一掷，又拎到面前一个玻璃杯。“俩骰子加起来是2，3，4，5，6随便过，下一个接着扔；加起来是7，倒酒，随便倒，倒一滴也是倒，倒一杯也是倒；加起来是8，喝一半；加起来是9，喝一杯。有不明白的没有”

“我是一只羊”补充：“扔出来是789，这个人还得继续扔骰子，该喝喝该倒倒；什么时候扔出来不是789才能过。再有一个，要是扔出来俩一样的，比如俩2俩3这样的，倒退一个人，比如我扔出来俩2，就是大风继续扔。”

坐在他上首的“大风”哀嚎一声。

老段飞刀又想起来，“还有，要是扔出俩1，这个人就可以随便指一个人喝。比如我扔出来俩1，我前面哥们喝一个，我还可以让雁哥喝一个。”

这个规则是通用的，周雁程并不反对。“那什么，咱老爷们喝酒无所谓，姑娘们就算了，谁要是撑不住那边唱首歌就得了。”

这帮家伙，每次都闹的醉醺醺。周青羽胸有成竹地安慰朋友，“没事，咱俩边上唱歌，一会儿让周雁程送咱们回。”

“别别别。”丁小雨神色自若，晃动着半满的玻璃杯，笑容寂寥：“我今天还真想喝点。”

哎周青羽十分诧异，这么好的兴致仔细想想，老公放在一旁，记得她博客欧洲日韩游山玩水，想必见过大世面，酒量一定不差。

可惜两个小时之后周青羽便开始后悔。

“她这点酒量，你也不拦着点。”面红耳赤的周雁程搓了搓脸，率先发难。

靠在肩头的姑娘脸色绯红，颇有醉意，软绵绵睡得极香。周青羽十分懊恼：“我哪儿知道。我在她家吃过饭，她也到我家做过客，还跟我出来玩，喝酒喝的好着呢。”

“真行，也不怕出事。”周雁程觉得很不靠谱，代驾司机也跟着附和。

头疼不已的周青羽嘀咕，“这家伙心情不好，可能遇上什么事儿。”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同是天涯沦落人，周雁程不说话了。

平心而论，有他帮忙挡酒，丁小雨并没喝多少酒；只是最后点背，连掷三把9，众人齐声起哄，她便不肯再推，一口气连饮三大杯。

“廖哥哈哈，我是周青羽....你好你好，是这么回事。”想着廖远征那张方正严肃的面孔，周青羽干笑几声，话里不由自主带着几分忐忑，“我和丁小雨刚吃完饭。嗯，今天朋友聚会，都认识。那什么，她喝了点酒....车上呢，快到三环了。行，那一会见。”

周雁程觉得她有点怂。“她男朋友”

周青羽瞪他一眼。“她老公！”

说曹操，曹操到。周青羽一边告诉司机“再往前开点，就那个小区”，一边已经看到等候在小区门口的高大身影。她把丁小雨在座位上扶稳，车一靠近便硬着头皮跳了下去。

廖远征没搭理她，径直走近两步拉开车门，低头朝里张望：丁小雨双目紧阖，满脸红晕，显然睡得熟了。他这才回身，“喝了多少”

“就喝了点啤酒。”周青羽有点内疚，连忙辩解，“开始还喝了点百利甜和红酒。我们一直在一块儿，我哥也在呢，没想到就”

廖远征突兀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啊”周青羽大脑飞速运转，茫然地说：“我哥请游戏朋友吃饭，我问她来不来，她挺痛快来了....而且，她自己说，想喝点酒。”

廖远征点点头，大步走到车身另一侧，隔着车窗递给司机几张大钞，拉开车门。周青羽没想到这一茬，低头拿钱包的时候，司机已经下车，廖远征不容分说坐到驾驶位，伸手扣上安全带。

这事闹的。周青羽跺跺脚，只好溜回后座。这辆mini coper在廖远征手里照样开得很稳，周青羽想起正事，“廖哥，这是我哥，周雁程；这位是丁小雨老公。”

周雁程打了个招呼，廖远征从后视镜打量他一眼，一边把汽车稳稳驶入地库，一边答，“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