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第41章 第 41 章

2008年4月19日, 济南。

表姐赵晴晴在周青羽心目中一向是理智聪慧的标杆和奋力超越的对象, 所以当千里而来探望自己的前者吞吞吐吐说出男友“不知他怎么想的。年初来我家拜年, 我爸拐弯抹角问他，他说这两年想发展发展事业”之类话语, 她忍不住义愤填膺。

“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不缺他这一个。”

蒜蓉扇贝, 辣炒蛏子、红烧大黄鱼，肘花拌黄瓜，两只红艳艳的大螃蟹刚刚上桌。周青羽肚子饿了，见对面赵晴晴兴致全无只好拎了一只螃蟹过去, 自己把另一只放进碟里。“你看, 你俩去年初认识的，对吧”

赵晴晴纠正，“去年3月。”

“今天是2008年4月19日, 一年了耶，你连他家里都没去过。”周青羽由衷替表姐打抱不平, 开始掰蟹钳。“搞不好他压根就, 哼哼，你就傻吧你。”

被誉为傻瓜的赵晴晴紧紧扒住桌边，“你才傻呢。其实我和他，纯粹因为公司有合作，天天见面开会聚餐熟起来的。后来，恩, 我想着多认识个朋友，没事找他喝茶，聊聊公事。十一假期他攒了个局，叫了几个朋友在家喝茶聊天，后来，就这么定下来的。”

“激情，激情耶。”周青羽瞪着表姐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二十八，他才三十二，不知道的以为七老八十往一块儿凑合搭伙过日子呢。他不追你也不表白，不主动不拒绝，过年也不请你去他家里，光我大舅大舅妈见过他有什么用”

一席话把赵晴晴憋得满脸通红，有点像碟中大螃蟹：“你倒是....哼，反正，反正我也想了，他这个人公事上我倒挺欣赏的，最起码对我发展没坏处。先这么着吧，走一步看一步。。”

我倒是有激情，从相识第一天就激情四射，整整一年热烈追求，生日聚会轰轰烈烈求婚，现在又如何还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周青羽闭上嘴巴，什么话也不想说。赵晴晴原本就心情不佳，更是意兴阑珊。默默无言半晌，还是当表姐的强打精神夹块黄瓜，“哎，我都饿了--这螃蟹不错。”

送走表姐当晚，周青羽数绵羊数到凌晨两点也毫无倦意，只好洗把脸坐到电脑前。

“济南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来到这座城市才二十余天而已；很奇怪，我倒像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我是个济南人，久到我几乎忘记北京的一切。”

“年初入职的时候，部门有一个济南的出差名额，年底才能回北京，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了申请邮件，想不到通过了，当然我没敢和家里说。收到确切消息之后，我轻松地可以飞起来：去年是我人生中最失败的日子，天知道我多想换个环境，独自一人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去年十一长假，我和一大堆人开车去了青岛，吃海鲜喝啤酒，观日出日落潮涨潮汐，海滩篝火比天上星星还美丽。那次旅行令我对青岛印象非常好，以为同为山东城市又身为省会城市的济南也不差什么。来了以后才发现，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

“青岛嘛，可以用“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来形容，济南就朴素多了。济南没有波澜壮阔的海岸线，没有湿润清冷的海风，没有灯红酒绿的夜晚，没有美味海鲜与青岛啤酒--济南是个传统厚重的城市，一方面它像我曾经去过的北京、天津、青岛、深圳一样高楼大厦林立；一方面又在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旧时建筑。”

“有个叫江楠的土著同事和我很聊的来，带我去济南非常古老的书店和绣品店，普通游客根本去不到的地方。我像是进入藏宝库，买了很多衣料绣品，鲁绣很有名的；还买了不少杂书，我的理想可是开家书店呢。”

“都说济南有三大名胜，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至今为止我只去过前两个；千佛山要留到五一，爬山从来不是我强项。”

“小学时候我还会背诵趵突泉课文来着，考试还有题目呢；现在我站在趵突泉边，见到那潭课本里的美丽泉水，却只记得一两句话了。”

写日记其实是赵晴晴最擅长的事情，从小学一年级就当上语文课代表，作文总能拿高分，每天一篇日记从不间断，光日记本就攒了一大箱子。周青羽却恰恰相反，数学好语文一般般，怕作文丢分只好也跟着写日记；平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见到表姐才又想起这件事来。

无论如何，写日记是非常好的催眠方式，于是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

周末就是睡懒觉的日子嘛。

拿起手机给周雁程发个短信，进厨房挑个最红的苹果冲洗干净，又烧壶开水。糟糕，天天失眠会不会秃头她用手指梳理着长及背脊的黑发，很有些担忧。

水壶慢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苹果又脆又甜。我好像生活在一座孤岛上，四面八方满是望不到边际的茫茫海水，周青羽想。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傍晚落入西方海面，只留下漫天彩霞。

手机屏幕有个闪烁的小信封，周雁程今晚陪嫂子，看来只能自己独自闯荡《魔兽世界》了--好像有人说过，网络游戏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式

算了吧，我没那么软弱，我只是喜欢在游戏里打怪练级、采药做衣裳，我只是很喜欢《魔兽世界》中的另外一个快意恩仇浪迹天涯的自己而已。

她甩甩头，给自己沏上一壶菊花茶。这是她目前最喜欢的方法，小半勺蜂蜜两片柠檬足足可以消磨大半天。

电脑屏幕亮了，原来昨晚没关电脑，依然停留在博客首页。她决定写完这篇日记，坐在椅子上酝酿半晌情绪却什么也想不出。写完趵突泉轮到大明湖了--大明湖

波光潋滟的湖水荡漾不休，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天底下的事情没有委屈不委屈，只有值得不值得。没必为了一段逝去的感情恋恋不舍，也用不着因为白白浪费了感情而后悔莫及。”

他还说，“更犯不上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直到盯着屏幕的眼睛刺痛，她才关闭博客页面，趴在桌面盯着茶壶发呆--同事江楠带她在旧货店淘的，像模像样据说是木鱼石，一把茶壶被四个小小茶杯簇拥着，壶壁杯面都雕刻着田田荷叶与瓣瓣荷花。

仿佛大明湖。

okokstopstop周青羽甩甩头，把那一晚有关大明湖以及郑远山的回忆统统甩到九霄云外。他说的没错，可事情过去了，他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再也不会归来。就像老师说过，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切到了尽头。

他是个很好的人--要不要给他发个短信不不不，是你自己让他不要再来的。她忽然有些伤感，就仿佛郑远山还站在面前似的。那晚月色明媚，荷香阵阵，湖水伴着微风荡起阵阵涟漪；他说，你是不是，刚一毕业就把自己嫁出去了，根本没被男人好好追求过

“郑远山”三字在手机屏幕突兀亮起来的时候，周青羽完全没有心里准备，心脏跳快两拍，小声试探“郑哥”

对方声音听起来轻松自如，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是我啊，周青羽。”

她屏住呼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索性想等他开口，谁知道那边也没了下文。她只好小心翼翼重复刚才的话，郑远山正好也开了口，电话两端的人谁也没有听清对方说些什么，又同时陷入沉默。

好在尴尬的开场并没维持太久。郑远山笑了两声，“你。。还好吗”

不好。心里这么想，她嘴上却不肯示弱，“老样子啊。”

郑远山释然地说，“好，那我就放心了，你看，你很坚强，像我想象的一样。”

才怪。那晚她又难过又委屈，此时不肯旧事重提，也憋不出话说，“郑哥，嗯，你找我，有事”

他语气轻松，“没事就不能找你”

好像没什么不对，欢喜慢慢从周青羽心里萌芽，哪怕做为一个普通朋友，郑远山也是很可靠的。“你你”

“我怎么了”他大笑起来，“下月我要去济南待几天，怎么样，有没有空招待我”

这句话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周青羽心中砰砰的跳，不由有些结巴，“郑哥，你，你”

“上次我去济南，你答应得好好的，带我到处走一走，趵突泉大明湖还有什么教堂、附带着山东大学一日游。”郑远山哈哈一笑，带调侃，“趵突泉地儿小了点，也还算凑合，大明湖就别说了。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负责任，居然逛到一半把我扔在湖边自己走了。。”

这家伙这家伙周青羽又好气又好笑，“你你你喂，是不是年纪大的男人都这么记仇啊”

被嫌弃年龄大的郑远山慢悠悠的说“那怎么办虽然说某人不太靠谱，这两个地方好歹也算是去过了，其他地儿可都还欠着我的。眼看也一个月了，周青羽，这话，还算数不算数”

那天说过的话语犹在耳边，周青羽脸颊发热，胸口酸涩，一时百感交集。“郑哥”

像是就站在她面前似的，郑远山笑了起来，“这么着吧，我就当你同意了。不过时间得靠后点，五一前我有点忙，就算到济南也只能待一、两天，索性节后吧。到时我直接飞过去，你在老地方等我，我还住上次那个酒店，别的也不用操心，到时候见面再说。”

“郑哥，我以为。”她斟酌着词语，嗫嚅片刻还是直截说出来，“我以为你生气了，嗯，不会再来了。”

他放低声音，“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倒是怕你难过。”

“这段时间没联系你，也是想让你还有我自己冷静一下。”郑远山语速很慢，“我仔细想了想，最近你先是考试然后是工作的事，接着又赶上过年；我不在北京，过完年你又出差。上月我过去，也不是什么沟通的好机会。”

慢慢走到窗边，阳台停着只小黄鸟，嘴巴橙黄色，小眼睛像黑豆--她在那里撒了饼干屑。

“下月初吧，见面我们好好聊聊，好吗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你好好聊聊天。最近怎么样，还在玩你的《魔兽世界》么”半天没听到声音，他难免有些疑惑，“周青羽”

独自住在孤岛的周青羽茫然眺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远方忽然出现一条小船，郑远山奋力扳着木桨--还是有人想着我的，周青羽快活得想。

“知道了知道了。”她大声说，“我带你爬山好了--千佛山你去过没”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写到这里自己还挺感动谢谢看到这里的读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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