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 济南。
“关致远是我前夫。”江楠仰头喝了几口, 顺手一抛, 绿色易拉罐便咕噜噜滚到墙角。“05年离的。”
周青羽想到了自己。
“他是我爸爸学生, 比我大九岁。我和你说过么我爸我妈离婚了, 因为一小三;我和关致远也离婚了,也因为一小三。”说完这堆颠三倒四的话, 江楠抹抹唇边酒渍,再次开口的时候平静许多。
“我爸爸是山东大学xx学院院长,我母亲自己经营美容店, 96年协议离婚。第二年我母亲再婚,跟着我继父去了北京;第三年我父亲也再婚了, 又生了个儿子。那年我十六岁。”
“关致远那年二十五岁,研究生毕业, 是我父亲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我和他。。”江楠声音轻的像落到雨后莲蓬的红蜻蜓, “就那么开始了。我妈叫我去北京, 可继父家里有前妻留下的三个女儿,我不愿意去;我弟弟也出生了, 我讨厌我继母, 可是我爸爸不讨厌她。我孤僻的要命, 谁也不理,一心希望考大学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他叫我师妹,带我看电影带我吃喝玩乐,十六岁生日那天还给我开了个party。”
十六岁生辰周青羽忽然想起《神雕侠侣》里的小东邪郭襄:十六岁生辰那晚襄阳城烟花如瀑, 万人称羡,郭二姑娘一颗芳心就此系到神雕大侠身上。
几尺之外的江楠泪光莹然,用手背抹过鼻端。“03年我们结的婚。所有人都觉得我年纪太小,可是我不听,我爱他,爱他五年了。他优秀,有能力,家里是做生意的,又是我父亲最优秀的学生。我父母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发誓一辈子对我好。”
“第二年我读研,我父亲的学院。他家里生意越做越大,钱越挣越多,想去哪里就陪我去哪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准备要个孩子。我幸福极了,人生不过如此。”江楠仿佛回到昔日旖旎岁月,又是甜蜜又是幸福,紧接着面庞黯淡下去。
“那年年初,有个大学同学从家乡来投奔我。”看得出她尽力尝试着,却再也无法继续,脸庞埋在胳膊里。“没后来了。”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周青羽找不到安慰的话语,忿忿地喝酒:“真没劲,还朋友呢。”
江楠有点神经质地摇晃脑袋,显然不愿触及那段过往,突兀跳到结尾,“05年7月,她找我出来,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老公的。还拿着医院证明,说什么她子宫有个肿瘤还是什么囊肿,做流产会有生命危险,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周青羽却能领会三年前两个女孩之间刀光剑影,不由感同身受,脸庞慢慢白了,“你老公怎么解释”
“他能怎么解释说他们出去陪客户,都喝多了,她勾引他。第二天关致远让她吃药,让她从公司辞职,再给她点钱,就当没这回事。”大概经年累月积压在胸口的鹤顶红被倾诉一空,江楠倒像颇为轻松,事不关己似的仰面大笑。“我对关致远说,我什么都不管,我要离婚。他不答应,说他从来没想过离开我,让我随便开条件,只要不离婚怎么都行。”
“我不听,骑在窗台上往下跳,三天三夜一口饭没吃。熬了三个月,他投降了。”
伤心人别有怀抱。周青羽心中郁郁,“后来呢那女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其他师兄告诉我,我一搬出来那女人就住进我家不走了,一门心思把孩子生下来,关致远自己搬走了。闹了几个月,还真生了个男孩,可惜生下来有点傻,幼儿园都不能去,哼哼,有关致远头疼的。”
这个结局是周青羽万万想不到的,不由瞪大眼睛。
她的诧异取悦了江楠,后者疲惫不堪的脸庞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完全可以用幸灾乐祸来形容,“那女的仗着怀孕谁也不敢和她较真,四处折腾,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样,确实长了个瘤子,生孩子时候子宫一块割了。孩子是救回来了,倒也不算弱智,就是比一般人傻,反应迟钝。我其他师兄见过孩子,话都不会说,一点不像关致远。”
几分钟之后她爬起身去冰箱取啤酒,摇摇晃晃瞧着可真悬;留在原地的周青羽忽然好奇:“那女的....特漂亮”
这句话大概问到江楠心坎上,她满脸不屑盘膝坐回原地,掸掸裙摆:“这么说吧:要把她换成你,我就一个字,服;关致远管不住下半身,我也不怪他。”
这应该算恭维吧周青羽想。
“问题她比我大一岁,又黑又瘦,刚进大学那会儿都没人搭理她,土的掉渣,天天地摊买衣裳。她家是县城的,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没上高中,就这么一只金凤凰,学费都成问题。我手头一向松,看她天天打工又申请助学贷款,就主动借给她了,借条都没让她打。她毕业不想回老家,北上广又去不起,只能留在山东,我还傻了吧唧帮她租房子,让她直接到关致远公司上班,还和关致远说给她多开点钱。结果呢”
她撇着嘴,话语满是讽刺,不知讽刺自己还是别人,“你猜她怎么报答我她一心想跟我老公,生怕我不离婚,把她和关致远床上的事说给我听。说他觉得我就是一小孩儿,什么都不懂,a片都没看过,永远就那一种姿势;我问她,你和我老公花样多呗,那不就是鸡么”
方圆数十平米唯一能用的手机今晚不知道第几次响铃大作。江楠一把接起来,话语又急又快:“妈您别急,他没事的--我一个朋友,现在跟我一块儿呢,她男朋友也在成都,也刚刚联系上。那儿电话断了,手机也打不通,网还通着。您放心,我一有消息立刻告诉您。您和爸可得好好保重,要不然家里可怎么办”
听着情真意切,挂断电话的江楠却撇撇嘴,顺手扔到一旁。“我特傻b,真的,傻b到家了。以前把她当亲妈,现在呢,人家养孙子养得好着呢。”
“你对你自己爸妈好点就得了呗。”周青羽安慰地拍拍她脑袋。并不算漫长的故事之后,江楠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伸个长长懒腰走了。
浴室方向传来水声,周青羽却忙着看笔记本电脑,qq消息不断。周雁程说,北京安然无恙,他有一个大学同学也失去联系,相熟同学都担心不已。守着左浩南这尊大神,卢珊消息自然灵通:成都通讯尚未恢复,交通全面瘫痪,有关方面正尽最大力量抢修救灾,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乃至全球目光都集中在四川。
郑远山再无音讯。
盯着桌面几罐啤酒,周青羽想起从青岛千里迢迢带回北京的瓶瓶罐罐,慢慢喝了一口。晚上没吃好,凉啤酒下肚,空荡荡的胃开始翻腾,只好把晚上打包的食物放进微波炉。
几块春卷、虾饺下肚,肚里舒服多了。犹豫着要不要吃点炒饭的时候,江楠套着她的睡裙慢慢腾腾进来,头发不停滴水,像地狱徘徊千年的水鬼,幽幽说,“你说,他真的没事”
安慰朋友的时候不需要理智。周青羽斩钉截铁的说,“前提是关致远在成都。你看郑哥,也是电话废了,网络一会有一会没有--他们人还多呢,不也刚刚联系上你得这么想,也许关致远只是上不了网呢”
江楠吸吸鼻子,像是被说服了,不过很快低声说,“他为什么上不了网”
这个问题周青羽没法回答,只好闭上嘴巴,拿起啤酒朝她晃晃。酒入愁肠,两个女生都是思绪万千。
她还爱关致远么答案是毫无疑问的,周青羽八卦地想。这两个月江楠一副单身贵族的模样,平时早九晚五,周末还有空带着她这外地同事逛街,似乎没什么异性追求,想不到心底埋藏着陈年旧事。周青羽小心试探,“你和关致远分开这两年,一直没联系”
“我们师兄弟一大堆,都一个圈子里头,低头不见抬头见。”就像盛满清水的茶杯,继续倒水便会溢出来,这个可怜的姑娘显然到达一个危险临界点,减压最好的方法之一便是倾诉。对于前夫情况,江楠显然知之甚详,“反正这两年关致远身边没女人,或者说表面没人,到底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还是蛮关心的嘛。“你刚才说那个女的呢”
“姓孙的带着孩子住关致远家呢,每月五万生活费。关致远那种男人太实际了,玩玩无所谓,结婚必须得看得上眼的,要不就是对事业有帮助的,爱情不爱情的单说,最起码得有共同语言吧她有什么床上功夫一流真跟小说似的,有个孩子就能一辈子了”江楠嗤之以鼻。
“你和关致远这么多年,散了太可惜了。如果他还是不结婚,或者说,没固定女朋友”周青羽看看她脸色小心翼翼的问,“我问你,如果这事过了,他回来找你,你还跟他吗”
就像她直接朝江楠表白似的,后者满脸不可思议,“做梦呢关致远还有个傻孩子呢,谁稀罕当后妈”
这句前后稍稍矛盾的话显然和她今晚表现并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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