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12日, 济南
趴在面前隔离台上的黄白花猫咪睡着了。它有颗小巧可爱的脑袋,耳朵一白一黄,短短尾巴也是姜黄色的。厚厚彩纹毛巾裹住它的肚子,毛茸茸左爪扎着针头,一直连接到头顶吊瓶。
摸摸猫咪耳朵,它便抬头朝周青羽“喵”了一声, 左眼碧蓝右眼明黄,十分漂亮。后者安慰它“快点好啊”, 于是猫咪又沉沉睡了。
清早来宠物医院的人并不多。诊室被金属隔板隔离成一个一个独立空间,旁边立着金属支架。
隔壁是只黑白花兔子, 红眼睛三瓣嘴, 长长耳朵,肥肥大大怕不有十几斤重。大概怕这家伙跑了, 只好屈尊它蹲在笼子里输液。兔子主人是位十七、八岁、装扮时尚的学生, 捧着ipad看美剧, 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此时他很热情的介绍自家宠物“槽牙发炎”又忽出奇想:“你这猫呢拉稀了”
这人思路为何如此跳跃难道是我太老了周青羽有些郁闷。“前天路边捡的, 肚子被人踢破了。兔子几岁”
男生就此滔滔不绝:原来这兔子是个一岁宝宝,庙会买回家,天天只给白菜吃, 居然长成如此肥硕。前阵好端端不吃不喝, 带来医院诊断槽牙发炎, 只好天天跑来输液。
第三位病号是一只足有锅盖大小的乌龟;它的脚爪和脖子表皮发白溃烂,几天不吃饭了。医生让涂点金霉素眼药膏试试,如果不行, 再送其他医院。
关于胰腺炎,周青羽只记得大舅得过这个病,痊愈过程相当痛苦,从没想到动物也会染上--一只比人高壮的深灰色古牧被牵过来输液,看起来相当不情愿。那只大狗头顶毛发瀑布似的垂落,把双眼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黑鼻头;她忍不住暗自嘀咕:看的见路么
很快她就顾不上动物们了:诊室门口人影晃动,扭头看看正是自己人。就诊台有点挤,她便朝另一个方向挪挪椅子,絮絮叨叨地说,前晚那帮小学生真是太残忍了,她气得报警,警察还没来对方就都跑光了,她只好抱着血淋淋的猫咪直奔医院。好在可怜的小家伙已经脱离危险,再输几天液便能痊愈。
郑远山边听边摸摸猫咪的头,就像大多数成年男人那样,他对小动物没有她那么喜爱,不过也不排斥。
有人陪伴时间过得快多了。临近中午盐水见底,一位戴眼镜的医生走过来拔了针头,又摸摸猫咪脑袋,“精神多了,明天这时候再过来。”
四十八小时前它都快没气了。周青羽很不放心,再三确认:“平时就吃猫粮就行”
“对,现在就吃猫粮,不要给它吃鱼肉海鲜,保持饮水卫生。”
细细问了许多,医生都说无碍,周青羽这才放心,拎过一个红格宠物提包。那白猫颤颤巍巍爬起身伸个懒腰,任她拉开提包拉链把自己放进去,看的她心都疼了。
临行周青羽向男生告别,大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郑远山。迎面遇到一只雪白萨摩耶,热情地扑上身来,前腿能搭到她肩膀了,两人逗逗它这才离开医院。
出租车出租车....周青羽拎着包在路边张望,却听到他在身后喊,“过来。”回头看时,郑远山正打开路边停着的一辆suv车门。崭新黑色奔驰gl suv,硬朗大气,大概是新上市型号坐到副驾的时候她舍不得放下提包,索性抱在怀里,“远山哥,你开车过来的”
他把胳膊伸过来握住她手掌。“对,要不然这么晚才到。”
原来如此。她还没说话就听白猫在提包里不安的低低“喵”一声,连忙安慰:“阿福乖,一会就到家了。先送我回去,再找地方吃饭吧”
郑远山应了一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青羽,记得你有本儿”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
问了两句“什么时候考的上过路吗”便拍拍方向盘,“这个给你留下,平时没事儿练练手,我周末过来也方便。”
拿到车本儿压根没上过路的老司机周青羽很是心虚,连连摇手。
济南夏天热得令人透不过气,楼道倒是阴凉,房间远远谈不上凉快。周青羽顾不得招呼他,抓起遥控器朝着墙壁按了两下,快手快脚的抱着猫穿过客厅。
床头地板摆着粉蓝猫窝,里面铺着厚厚垫子,那只白猫乖乖趴在窝里,想方设法舔肚皮--那里被纱布胶带紧紧裹住。她拍着它戴着项圈的头,“阿福乖,今天大功告成,明天再去医院。”白猫像是放下心来,很快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
从厨房探头看看郑远山,他正坐在书桌前逗弄脚旁白猫。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捧着沏好的蜂蜜柠檬水走回房间。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两口,顺手指着铺在面前的桌布:“这个哪儿来的”
那是一块绣着大红牡丹的宝蓝绸缎,花瓣由深深浅浅的红线绣成,枝叶是墨绿色的,四角缀着流苏,鲜艳得令人移不开目光。她得意洋洋拎起来,“帅吧鲁绣。”
他接在手里,“很好看。这么传统的东西,济南还有”
“江楠带我去的,我还买了两件衣裳手帕,都是人家一针一线手工缝的,特费眼睛。”周青羽兴致勃勃走到床边把绣着鱼戏彩莲的枕巾也显摆给他:“下次给你带两条,可以回北京送人。”
白猫在窝里抖抖身体“喵”一声,走出来蹭她的腿。她连忙弯腰搂起它放在膝盖,一蓝一黄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可真招人喜欢。她轻轻挠它下巴,“阿福乖。”
“怎么起这么个名字”郑远山觉得有趣。
周青羽自己也大笑,“好像有点像狗的名字不管了,谁也没规定猫不能叫啊。”
他点点头,“喜欢就好,能碰上你是它命大。”
就像家中花花一样,猫咪阿福非常聪明,她拍拍它的头说“阿福,姐姐出去吃饭,你好好看家,乖啊。”它果然乖乖蹲在窝里。给食盆抓把猫粮又添了水,周青羽这才去洗浴间洗了把脸,可真舒服。
郑远山已经等在客厅里,递过来一个翠蓝纸袋,入手有点沉。这是她微微一愣,对方打个手势,示意打开看看。那是两枚小小的耳钉,细细碎钻围绕着翠绿宝石,灯光下璀璨夺目,显然价值不菲--蒂芙尼的。周青羽想起自家哥哥千叮万嘱连忙推辞,“远山哥。”
“好了,青羽,听我说。”他很有耐心,“这次出国,所有同事都给家里或者女朋友带东西,我也跟着他们买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还想说什么,这回轮到郑远山不容拒绝了。“我们商量商量:有原则是件好事,但也不能不通人情,你不是还给我带鲁绣和玫瑰花吗再说,按你上次说的,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确实没错,她小声嘟囔着“可是”
他一锤定音,“这样吧,青羽,你看,你总是怕我吃亏,今儿个也别出去吃了,买点菜回来做饭吧”
明明是午餐,直到两点半最后一个菜还没有出锅。刚刚炒完辣椒,厨房油烟缭绕,几乎像蓬莱仙境了。系着围裙的周青羽往锅里倒油,手里打着一小碗鸡蛋,见郑远山进来便说,“你先吃。”
他从橱柜里拿出碗筷在水龙头前冲洗,“不急,你慢慢做。”
蒜苗入锅,翻炒几下再倒酱油、盐和鸡精、又放一点点糖。没多久她就端出来,“齐活,开饭开饭。”
餐桌并不大,摆得满满当当:两只肥大饱满的螃蟹,白灼基围虾和椒盐基围虾;红通通的辣炒花蛤、翠生生的鸡蛋蒜苗,依然是青岛啤酒。
这顿饭丰盛极了,两个人吃的却很沉默。
清晨直奔宠物医院,超市和海鲜市场采购一大圈,肚子饿瘪了的周青羽老实不客气埋头剥虾,吃得半饱才对螃蟹动手动脚;对面郑远山也是胃口大开,盛了一大碗米饭就着菜吃,吃到第二碗饭的时候,热菜空了大半,他这才腾出手来剥虾。
胃口还不错么,掰着螃蟹后盖的周青羽看着乍舌不已;刚才朝左浩南请教椒盐虾做法的时候,对方电话里那句“你郑哥就是个吃货”在脑海里忽然一掠而过,忍不住大笑。
同样双手淋漓的郑远山奇怪地望过来,“想起什么了”见她摇头不肯说,倒也不生气,笑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青羽,你这个八零后怎么会做饭手艺真不错。”
“嗨,家里头天天做,我姥姥我妈还有我大舅,看看就会了我小时候还会织毛衣呢!”她轻松地耸耸肩膀,见对方赞不绝口便谦虚起来,“我就会炒素菜,比浩南哥差远了。”
郑远山信口答:“你浩南哥那就是个吃货,可北京市好吃的地儿他门清。”
俩吃货。她憋住笑容嗯了几声,专心忙活手里的活儿。七月正是吃海螃蟹的时候,螃蟹新鲜极了,掰开后壳满满都是蟹黄,蟹肉满口鲜甜。
和青岛尝到的差不多,可比北京实惠。另一只螃蟹也被放在她面前,郑远山说,“爱吃就都吃了。”怎么能独吞她又把螃蟹送回去,“别,一人一个。”
他给自己挟了一只虾,看她吃的高兴,提议道:“本来想下礼拜去海边,看看到时候你这猫能不能好利索。对了,还有个事儿:上回说过那个山东朋友,就是在成都遇到那个,听说我这阵经常过来,约我聚聚,你也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蓬莱,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