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第60章 第 60 章

2008年9月21日, 济南

郑远山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把手里烟头在灶台上按熄扔进垃圾筐, 这才回到客厅, “青羽, 我能站在这里, 为什么”

见她面露不解，他便换种说法，“我的意思，咱们认识两年了, 也这么熟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对于独处孤岛的周青羽来说, 划着木船渡海而来的郑远山绝大多数时间是温暖可靠的。

千佛山总是要去的。做为称职的导游, 周青羽上月便拉着男朋友登高散心。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去，江楠口中抱怨“可没意思了”, 依然兴致勃勃头前带路“前面有个山洞哦”。

故地重游那天阴沉沉，她想带他去看上次万佛洞中发现的观音像, 转了几圈却找不到路。洞中光线晦暗，石像姿态千奇百怪, 有的只有拳头大, 有的却占据正面山壁，视野中半个游客也没有，她不由后背发凉，紧紧拉着男朋友胳膊。那可真不是什么美好经历，好在他沉得住气, 几番徘徊反复果然在隐蔽处发现一条蜿蜒小路。

那尊彩云环绕的观音菩萨低眉垂目，慈祥悲悯，似乎已在洞深处静静等待千年。

“你人很好。”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周青羽脸颊发热，却不想撒谎：“对我也很好。”

郑远山目光温柔，顿了顿才说：“青羽，你是个你对感情很谨慎，如果真的觉得不合适，早就不会和我再有来往。”

“我可能，怎么说呢，在经济基础这方面超过你的预计。”他摊着双手有点无奈的笑，像个刚涨了薪水的工程师，“可也没必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我也不过是个上班族，天天上班出差，只有周末才能飞过来看看你，对不对”

大概真是热，他又把剩下的小半杯水倒进嘴里，润了润喉咙，“至于你说家庭不合适，我更是不认同。我和你的父母都是双职工，也是建国那一代的同龄人，家庭观念没有什么分歧。你说过你父母对我印象过得去，我个人也很适应你家庭的氛围。我也是大学毕业读研，然后直接参加工作，教育背景、生活轨迹和你完全一致，就像你说的，是个搞技术的，只不过运气好，起步早，正好赶上了互联网发展的高峰期。”

男朋友滔滔不绝的话语像枝头夜莺动听的歌声，可周青羽又是烦躁又是不安，只盼着事情早些划上句号。划着小船走开吧，我一个人也挺好--我还有阿福呢。

“郑哥，我离过婚。”仿佛挪走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她下意识挺直背脊，盯着面前那个空水杯仿佛对方脸庞就长在那儿似的，“去年春天的事。”

郑远山斩钉截铁地答：“我知道，我自己也有过失败的婚姻。”

“我的意思是，你以你本人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她涨红了脸，口不择言地说，“更适合你的....”

郑远山的声音更加严肃：“你浩南哥有句话没说错，人大的学生真是不行。”

周青羽霍然抬起头，却见郑远山面色坚毅，目光灼灼，“我们学校的人从来说不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周青羽，我大老远赶过来，父母也见过了，眼看要回北京，两年的情分--就因为我挣得比你多，就因为我们都离过婚，说分手就分手”

热泪骤然涌出眼眶，周青羽哽咽着奔到卧室，一时却没地方可去。身后脚步声响，他大步追来从背后把她搂入怀抱，“别哭。”

她赌气想要挣脱，他索性借着这股力道把她转过来紧紧搂住，“好好，别哭。”

小孩子不小心跌倒，如果家长不在，往往自己爬起来，掸掸裤子灰尘；如果父母温声呵护亲亲抱抱，那他肯定哭的惊天动地。

他越是温声抚慰，周青羽越是难过，热泪淌了满脸，“我讨厌你。”

男朋友熟悉的面孔在视野里越来越大，随后结结实实压下来。他的呼吸灼热粗重，夹杂着浓重烟草味道，由于她满脸泪水，于是两人嘴唇都染上苦涩的咸。思路像一团浆糊，脸颊被他下巴胡渣扎的微微刺疼，不过周青羽已经顾不上这些；雄厚的男人气息严严密密笼罩下来，令她双脚发软，不由自主向后退，什么东西被踢倒了。

好像是猫砂。

停下来的时候她把脸颊藏在男朋友胸膛，能感到对方轻轻亲吻自己额头。

“喵”阿福围着两人转圈，平时主人总能抱起它亲热亲热，今天却无人理睬。

我应该和他客客气气分手，互道一声珍重，从此江湖不见，偶尔能从卢珊口中得知他的些许消息，周青羽想，泪水却在面前衬衫留下两小块不规则的阴影。

“青羽，我们商量个事。”头顶传来郑远山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以后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商量，总有解决的办法，别动不动就来个最后通牒。”

她不吭声。

“好了，好了。”他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哪儿那么严重我就是个搞技术的，以前是，以后也是。”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她吸口气，推推他胸膛，“郑哥，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那什么有意义”他好像忽然发现新大陆，“昨晚之前，原本你是怎么打算的告诉我。”

她脸上发烫，恨恨嘟囔：“没有，什么也没有。”

听起来郑远山很高兴，笑道：“青羽，你考虑过结婚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青羽慢慢抬起脸。窗台小雏菊随风摇摆，阳光透过玻璃洒满面前方正脸庞，那里有着不容错辩的认真。

某个问题忽然涌入脑海，周青羽把他提出的问题原封不动抛回去，“郑哥，你觉得我，嗯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子的或者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长得漂亮其实多么浪漫旖旎的答案都不会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高中大学无数狂蜂浪蝶当面表白及书信传情不必多说，周青羽裙下不二拜臣也是如此：班长表白时说“周青羽，我从高一就喜欢上你了”；贺嘉轩的回答则更像是从教科书里摘抄过来的标准答案：“小羽毛，我见到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没一天忘得了你。”

眼前这个男人的回答却与众不同。

抬起脸考虑几秒，郑远山才不紧不慢开口：“青羽，你是卢珊的同学，又是发小，咱们彼此很了解，算是知根知底。你我都是北京人，生长轨迹、教育背景以及成长经历都差不多，社会观、人生观也没有太大差异，没什么代沟；我是做技术的，性格稳一点，你比较活泼，我们很互补。你很聪明，也很上进，有毅力，我想，不管在事业上还是生活上，你都会是一个很好的伴侣。”

咦周青羽沮丧地望他，过会儿才问：“没了”

郑远山想了想，又补充几句：“你会做饭，手艺也不错，很勤快；我是个懒人，以后过日子也不用发愁。我这个年纪，身边同学朋友早都有家有口，我父母年纪大了，也希望我早点安定下来，成家立业。”

好像没什么不对周青羽“嗯”了一声耷拉着脑袋，答案完全符合男朋友一贯风格：逻辑清晰，实用简朴，却令她大为失望。

郑远山在笑，“该你了，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还问题呢。周青羽赌气地想挣脱他怀抱，却没对方力气大，只好老实呆在原地，拉长声音说：“不知道你们学校怎么样，反正我们学校的女生呢要是有男人当面这样评价，一定会建议他去找家政公司，那里保姆或者小时工多得是，价格便宜量又足，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郑远山哈哈大笑，她能感到面前宽阔的胸腔隐隐震动，过了好一会他才感慨着笑笑，低头望向好奇的阿福。“你很，吸引我。”

她心口沉甸甸，又是酸涩又是迷惘，却依旧摇摇头。“郑哥，我们不合适，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

郑远山却不如平时好说话，公事公办的打个手势：“好了，青羽，先听我说：这样，我们不提昨天的事，就一句话：什么时候能结婚”

几分钟之后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周青羽格外小心翼翼，有点结巴地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必须慎重才行。如果谈婚论嫁，怎么也要也要相处个三、五年吧。”

“三、五年。既然这样，就按三年算。”郑远山从善如流，果断的说，“我想想，咱们是06年你毕业那会儿认识的，现在是08年；到了明年六月份，青羽，如果你愿意，就把事儿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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