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1日, 济南
少年初看《神雕》, 南海神尼莫须有,小龙女踪影全无,程英和陆无双姐妹两人在绝情谷苦苦寻找杨过, 后者悄然而去, 只留下“兄妹之情皎如日月”寥寥数语;头顶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古人诚不我欺。望着左浩南兄妹四人随着队伍慢腾腾朝前移动,终于进了关卡, 留在原地朝思思招手的周青羽才开始移动双脚。
来自五湖四海的乘客步履匆匆,在候机大厅短暂停留,随即像雪白的蒲公英种子一般朝四面八方奔涌,再无相会之日。空气弥漫着淡淡咖啡香,令她忽然想起去年重逢的那家咖啡厅。走在前面的男朋友在门口停下脚步, “喝点东西”
按照原本计划,送走左浩南他们,两人中午去吃日料--吃吃喝喝油水太足,还是清淡些好。周青羽甩开乱七八糟的事情, 用力摇头。
郑远山走近两步,“累了”
她避开他的目光, “还好。”
看起来郑远山想说些什么, 可是直到坐上车才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发问:“青羽,现在聊聊,还是找个地方”
他看出来了, 也好,总得做个了断。周青羽想,心里暗暗难过。“要不先回我那儿吧”
车子发动了。
从青岛开始,周青羽和郑远山并肩同行的路程从不缺少欢声笑语,今天却是个例外。返回济南的高速公路上,郑远山伸过手来--这种小亲密早已习以为常,这次她却轻轻缩回手掌。
于是郑远山稳稳握住方向盘。
从衣袋掏出耳机戴在头上,哀伤悲凉的女声很快便回旋在耳旁:
目眩的眼光
擦身邊而過
天真的孩子
有天使的翅膀
黑暗中的一點光
純白中的一抺黑
翅膀空無一物
看也看不清
车子刚在宿舍楼下停稳,周青羽便说句“等我一会”利索地跳下车。踏上楼门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郑远山大步流星跟上来。
“你等我好了”--望见他坚定目光的周青羽默默把话咽回肚里。
都说猫有九条命,遇到周青羽那天,猫咪阿福的性命堪堪只剩小半条;不过两个月工夫,喵星人皮毛油光水滑,鸳鸯眼炯炯有神,听到大门响动便冲出来围着主人转个不停。
乖平时周青羽回家都要和它好好亲热一番,今天却没有心情,只拍拍小家伙脑袋便径直走向朝卧室。从抽屉取出两个精致首饰盒,第一个是从美国带回来的绿宝石碎钻耳钉,第二个则是生日礼物,相同款式的吊坠。
她还记得收到它们的惊喜,还暗笑男朋友图省事,一次买了整套,现在却只觉格外沉重。前阵和江楠逛街,见到漂亮的领带直接买了下来,还搭配了袖扣和领带夹包好,收到回礼的郑远山满脸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算了吧,周青羽,速战速决,就像上次结束婚姻一样。她这么想着回过身来,刚好看见客厅里的郑远山弯腰把怀里阿福放在地上--它肚子光秃秃的,疤痕非常显眼。
把小盒子顺着桌面推过去,“郑哥,这个,我的意思....”
郑远山说,“有水喝么”
这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把思索整夜的措辞统统堵了回来,周青羽愣在当场,郑远山却坦然补充道,“我渴了。”
幸好水壶里还有水,她用玻璃杯端过去,看着对方一饮而尽,又添了半杯。初秋的济南已经用不着开空调,室里却也称不上凉爽,她走过去推开窗户。
郑远山松开衬衫最上方扣子,“青羽,给我一个理由。”
“郑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合适。”短暂沉寂充斥着整个客厅,郑远山面色平静,她却觉得口干舌燥,想给自己也倒点水的时候才发现水壶空了。她有点沮丧,舔舔嘴唇直截了当说:“郑哥,我的意思是,咱们算了吧,你你以后别来了。”
“为什么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第二次被下逐客令的郑远山坦荡地摊开手掌,“难道说,就因为昨天晚上学校的事情,你就要和我划清界限”
烤羊肉又香又嫩,《此间的少年》也好朱令也罢,统统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周青羽忍不住笑出声,沉默尴尬的气氛所剩无几。几秒钟之后她定定神,尽量平静地说,“郑哥,我是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朋友。”
郑远山不置可否,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这段时间你很关照我,经常来看我,我很感激你。浩南哥他们也来了,前几天你还说,等我十月份回北京,一起见见你家里人。我,我本来认为,我和你之间,是能发展下去的。”意兴阑珊的周青羽抬起脸,坦诚望着他温和的眼睛,“郑哥,你带我去过蓬莱公司,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上市公司的cto。昨天晚上我和卢珊聊天,才知道你实际,嗯,实际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郑远山往后靠在椅背上,那把木质老式椅子已经有些年头,咯吱咯吱颤了颤。
昨晚的震惊惶恐兀自停留在周青羽脑海,她顿了顿,发自内心地说:“郑哥,我想了想,这样的话,就不太合适了,我们两家也不合适--就这么算了吧,以后我们还是朋友,还可以联系--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喏,这是你送给我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原因”郑远山打断她的话,从裤袋摸出烟盒点燃一根,“我是说,你对我别的方面都还满意吗”
再提这些简直是海市蜃楼。周青羽垂下目光:“郑哥,我们不说这个。”
“青羽,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个搞技术的,”他抽了口烟,脸庞有着成熟男子特有的内敛沉稳,“以前,你不知道吗”
周青羽点点头,神色坦然。
他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大多数人发现男朋友的社会价值在原本预估之上,应该很高兴才对,想不到给你压力这么大。”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不高兴吗”
“高兴谈不上,吓了一跳。”她坦白的说,右手在空气中挥舞几下,从脑海里搜寻着形容词,“离我太远了,就像电视剧一样。”
白马王子和灰姑娘不不不,那只是童话;我没有水晶鞋和南瓜车,我只有两只流浪猫。
郑远山依旧不动声色,“因为这个,你就要拒绝我”
“郑哥,因为这个,再说别的就没意思了。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周青羽想。
眼前这个男人千里迢迢追随而来,尽管她当面拒绝,他依然去而复返,然后他便陪伴她度过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漫漫时光。此时他依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只要伸出胳膊便可投入温暖怀抱,把下巴靠在对方肩膀,就像近来时常做的那样--百度百科那串常人无法企及的数字突兀横在前方,令熟悉亲切的“男朋友”无比陌生。
规规矩矩蹲在脚边的阿福忽然直立起来,令周青羽打心底烦躁不安:阿福,我带你回家找花花,可我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对面郑远山慢条斯理的说,“如果只因为这个,我不同意。”
有什么意义呢她刚想反驳,便被他的刨根问底打断,“周青羽,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他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称呼自己,于是周青羽挺起胸膛。“郑哥,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你有身家有能力,属于社会精英阶层,是绝大多数人仰望的对象。你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完全有资本拥有各种各样的对象,事实上,如果你高兴的话,可以一个礼拜换一个女朋友。”
“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个早九晚五的上班族,喜欢玩玩游戏,家里也没什么特别。我只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男朋友,进修,工作,脚踏实地生活。我和你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向也不同;就像两条平行线,完全不会有交集。”
她顿了顿,脑海中搜寻着合适的例子来论证自己的说法,“郑哥,你听过一首歌么齐豫唱的,特别老,《飞鸟与鱼》。空中飞翔的鸟和水里游的鱼,怎么可能有未来”
70后郑远山抬起头想了想,“我知道齐秦,也知道齐豫,不过不记得你说的这首歌。”
“不管歌儿是怎么唱的,你说的这些,根本不重要。”话已至此,郑远山索性拿出平时处理公事的态度,直截了当的说,“从头至尾,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周青羽默默看着他。
郑远山轻声说,态度郑重而温和,“我想,自始至终,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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