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第74章 第 74 章

2009年2月14日, 北京

“我后悔了, 我应该去看郑伊健。”说这话的时候周青羽正掂起脚尖，伸着胳膊想把毛线帽挂到衣架顶。“哪怕那个什么海角七号也行啊。”

从济南回来, 郑远山带她在小区健身会馆办了张卡, 如果周末两个人都有空, 肯定有一天在健身房度过。今天行程依旧如此, 跟着教练热了热身, 他去篮球馆和人组队打篮球，她在场边给他助了会威，便悄悄溜到瑜伽馆做瑜伽。

每次从健身馆出来周青羽都觉得腰酸背疼，连一个小指头都懒得动, 恨不得泡个热水澡一口气睡半天。

“我让你选过, 你自己要去健身，对不对”看上去郑远山比她的情况好一些, 接过帽子挂上前，顺手又接过她手里大衣。

“啊时光啊, 倒流吧”她用脚尖把拖鞋挪到面前, “可我宁愿去看那个什么海角七号：郑伊健永远是洪兴扛把子，天边白月光，或者《风云》里的聂风, 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同样经历过《古惑仔》岁月的郑远山显然能体会，笑着搂搂她的腰。“我换衣服，你弄点吃的。”

单身汉的厨房显然指望不上。从冰箱里取出两盒鲜牛奶和面包火腿，再捧几个鸡蛋, 就没什么发掘潜力了，周青羽一边开火一边摘下案板餐刀。

扶着阳台围栏望下去，罗马风格中庭广场有点像杰克船长手中舵盘。四周楼宇高耸，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座小花园；那里绿油油种满树木，建筑也十分精致，喷泉水流形成弧线。朝远方望去，可以看到一座碧波荡漾的公园，湖上依稀有船。

煎蛋香气在厨房中弥散。沏好牛奶咖啡，切火腿酸黄瓜煎培根，又把沙拉酱和肉松夹在面包中间--周青羽安慰自己：消耗热量足够多了，不怕不怕。书房空荡荡的，她把被盛得满满的托盘放在飘窗处，站到书架前。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书页破旧发黄，分明翻看过无数次了。周青羽想起在济南旧书店淘到的《射雕》，随手抽一本《笑傲江湖》出来。

手边有小颗粒牛肉干，边吃边摆弄花花绿绿的糖纸。等换了衣服的郑远山盘膝坐到对面，她便朝他显摆，“怎么样”

糖纸变了模样--两只水袖扬在半空，腰肢细细，长裙曳地，活生生是个跳孔雀舞的小人了。他来了兴趣，找块牛肉干吃了，糖纸依旧递给她。于是周青羽哼着歌儿接过来，在糖纸三分之二的地方捻一个结，多的那一半展开成一个立体圆筒，少的那半轻轻撕开，边上两条折成袖子。

于是两个跳舞小人都有了伴儿。

男朋友来帮忙了。可惜他手指粗苯，做起手工课来事倍功半，只好讪讪地候在旁边；周青羽则兴致勃勃地试图打造一只舞蹈队。第十一个小人也摆好架势靠在窗边的时候，她又拎起一颗新糖果剥开，把牛肉干塞给他准备留下糖纸。

手指忽然被咬住了，她忍不住“啊”了一声，好不容易抽回来时发现手指多了两道咬痕。顿时怒从心头起，周青羽想也不想便抓起对方右手送到嘴边。

嘴里皮肉带着极淡咸味，是不是咬的重了几秒钟之后她松了点力道，立刻被郑远山另一只胳膊紧紧抱住。

他的呼吸掺杂着咖啡、烟草、牛肉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家居服还带着隐隐约约柔顺剂清香。郑远山有些笨拙地亲吻她的嘴唇，力道之重令她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握着那只被自己啃了一口的手掌--手旁旧书啪的掉落地面。

周青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响亮得像激烈厮杀战场被猛力擂响的鼓。或许太久没有亲密过，她紧张的不停发抖，嘴唇干涩，始终无法放松；伏在上方的男朋友重重喘息，行动间带有成熟男人特有的果决直接，令她既熟悉又陌生。

灵魂像云彩在半空漂浮，她仿佛回到深夜波涛汹涌的金沙滩海岸，又像置身千里返京的滚滚车流，去年512惊惶迷乱的夜晚也永生难忘。

呼吸慢慢调匀的时候，心跳声也低落下去，头顶男朋友拨开她被汗水黏住的刘海，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周青羽又困又倦，像只鸵鸟似的扎在他怀里慢慢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云朵被夕阳镶上美丽的金边，身边却空荡荡，她茫然地裹着沙发巾撑起身体--远山哥呢男朋友正光着膀子坐在飘窗台面狼吞虎咽，连忙端起盘子走回来，“饿了--给你留俩。”

望着碟中香喷喷的三明治，她肚子咕咕叫，拔出牙签捏在手中啃一口；冷了点，味道还不错。男朋友又把牛奶杯递到手边，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

他伸手过来在她唇上抹抹，大概是牛奶留下的痕迹。即使坐着也比她高一头，短头发有点乱，笑容透着满足--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变了模样，仔细望去却找不出不同，周青羽有些困惑；试着也摸摸对方下巴，郑远山把脸颊侧靠在她掌心，温暖肌肤立刻传来满满的所有权和归属感。

远山哥真真正正是我男朋友了。

咦拉住他胳膊抬到面前，黝黑宽厚的手掌边缘印着一圈又深又圆的牙印，看样子施暴者使了不小的力气。

始作俑者周青羽有些歉疚，胡乱揉两把：“胡撸胡撸瓢儿，一点都不疼。”

他举到眼前看一眼，居然赞道：“牙口不错。”

她“呸”了一声，“这只猪蹄也不错，买回家做酱肘子。”

两人同时大笑。见他张开双臂，她便依偎过去，这次拥抱温柔亲密，还带着种“来日方长”的期待，幸福感慢慢涌上胸口。他轻轻抚摸着她长及背脊的黑发，周青羽觉得自己有点像家中被挠痒痒的阿福，在他怀里寻找着最舒服的姿势。目光越过他腋下落到附近旧书上，伸手去拾：“考考你，《倚天屠龙记》里谁咬了谁的手一口”

这问题难不倒他。果然郑远山仰起头，想了想便答“张无忌，他那个表妹叫什么离，好像还有一个。”

赵敏对张无忌说，当时你咬了这殷姑娘一口，她隔了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于你，我听她说话的口气啊，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也咬你一口，也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如果终需别离，你会不会记得我

“赵敏啊。”周青羽抢着说，又用审视的目光望着他：“上次买的书，看完没有”

答案是否定的。对于从济南书店买回来的旧书，郑远山卡了壳，面不红心不跳地说：“不是说好了，你看完了给我讲”

这家伙！双手捏他耳朵，对方侧头避开，反手来咯吱她，周青羽顺手把旧书挡在身前--

长长大红流苏从书页间垂落，原来是一张书签。

书签不过数寸大小，看起来也颇有年头，墨绿花纹配着大红流苏，仿佛一幅缩小了无数倍的泼墨山水图；图中绘着巍峨山水，一个长袍男子伏在溪边，背上伏着一位女郎。后者似是生了重病，双目紧阖眉心微蹙，戴着细细金镯的右手软软垂下。流水清晰映出两人面容，男子国字脸庞，女郎只露出半张面孔，依旧十分娇美。

思路被这两人吸引过去，这场景似乎在什么书中出现过。。能被他珍而重之的夹在《笑傲江湖》里。。电光石火一瞬间，周青羽叫到：“令狐冲和任盈盈！”

男朋友赞许大笑，周青羽立刻明白猜中了，把书签夹回书中搂在怀里。“还有没有不会就这一本吧”

不等他答话，她把沙发巾像条大浴巾裹在身上想起身奔过去，却被他搂紧不肯放。缠绵热吻之后，周青羽先下手为强，把《笑傲江湖》抱在怀里：“远山哥，这书签真好看，送给我好不好”

郑远山想也不想：“不好，只能在这儿看，概不外借。”

她赌气把书往他手里一塞，“小气鬼，还你还你。放书架子也不看，都落土了。”

郑远山大笑：“等你住过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微微脸热，心中憧憬着和他朝昔相处的日子，又听他问：“这房子行吗”

此处位于市中心朝阳公园周边，颇受明星富豪垂青，价格不菲；2005年购入之后，郑远山并未入住，而是在距离蓬莱公司不远的地方又买了套四居室搬了进去，日常早九晚五很是方便。自从周青羽返京，每逢周末两人过来健身小聚，顺便逛逛朝阳公园。

“很好啊。”周青羽答的坦白。

“结了婚你就搬过来，想怎么住怎么住，想弄成什么样弄成什么样。”他大手一挥，爽快地说。

送上门的买卖正忙于设计自己新居的周青羽深吸口气，“真的”

他点点头。

“那你不能反悔。”她摸摸他脸颊，郑重其事地说，“也不能耍赖皮。”

郑远山失笑，“这有什么赖不赖，你就弄你的。”

“那好，在下献丑了。”她神气活现地对他抱抱拳，“客厅餐厅欧式好了，很有范儿；厨房浴室地中海路线，一水儿天蓝色，看着就舒服；阳台卧室连在一起的，美式田园风怎么样要不然希腊风多浪漫。棋牌室视听室北欧风格吧，酒吧也是，没事可以喝一点酒；这两间书房嘛。”

周青羽说的高兴，仰头打量房间，故作谦虚地征求意见：“喂，你喜欢中式风格吧其实书房弄成日式也不错。”

明知道她信口开河，听到“还用什么木地板，直接放榻榻米得了，再安一个壁柜，就是《咒怨》那种”的时候，郑远山还是忍不住干咳一声，“书房留给我，其他的随你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