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寒,刀光更寒。
夜风冷,刀刃更冷。
崔星朗在白岗城多年,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刀刃有多么的寒冷。
那道银芒自宁三的腰间而出,自崔星朗的脖子不远处而止。
干脆利落至极,恰似奔雷闪电,划破阴云。
这一刀,斩灭的,是崔星朗的生机,还有他一生的罪恶。
尽管一死,并不能抵消崔星朗身上犯下的罪过。
但他的死,或可告慰一下地府的冤魂。
崔星朗捂着脖子,鲜血裹挟着生机,从刀口处倾斜而出,不带丝毫的怜悯。
站在崔星朗身前的宁三,仿佛地府的恶鬼,单手握刀停在半空中。
面容冷峻的,像是一尊雕像,没有丝毫温情可言,更无之前的无赖之感。
崔星朗这时才明白,原来一个看似放荡不羁的人,握住刀之后,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想开口, 询问宁三, 你为何对自己动手
你斩断的,不也是自己大好的前途么
奎洋如此顽固不化,钱都不赚。
你怎么比奎洋还要愚蠢,不仅不挣钱, 还要跟自己等人拼命, 你图的是什么啊
你到底又是何人呐
崔星朗几次试图张口,都吐不出一句话来。
他发声的气管, 已经被割裂开来, 他甚至能感受到冷冷的风,通过刀口涌入自己的体内。
笼罩他的, 只有寒冷, 彻骨的寒冷。
但不是来自冬夜的风,而是来自死亡,绝望的风。
崔星朗至死, 都不明白宁三为何这么做。
正如他至死,都不明白,人是有底线、有尊严的。
人不是商品,不能用于买卖。
人应当是抱着怜悯的、抱着善意的,用真情实意来对待自己的同胞,而非欺瞒与狡诈。
阿那勒怔怔的愣在原地, 眼巴巴望着崔星朗倒在地上。
崔星朗绝望到至死无法阖上的双眼, 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揪着阿那勒的心,只需要轻轻一捏,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同崔星朗共赴黄泉。
但捏死他的,不是崔星朗那双无神的双眼, 而是宁三的手。
宁三面无表情,一只手捏着阿那勒的脖子, 掐着一只鸡仔一般,将阿那勒从地上拎了起来。
没有吐蕃的接手, 常松等人也干不出如此肮脏的勾当来。
一场罪恶的人口买卖交易中, 有罪的不单是卖出去的一方,也包括买进来的一方。
“你没有机会跟吐蕃王邀功了, 但有机会跟崔星朗在地府相聚。”
宁三的话,远比寒风冰冷。
阿那勒因为宁三手掌用力慢慢开始喘不上气来, 脸憋的通红。
用尽几乎全身的力气,极其嘶哑的说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也是这辈子最后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笑容, 有时候传递的并非善意,而是杀意。
宁三此刻脸上绽放的笑容,便是如此。
他的笑,残忍又动人。
“我是给你们送葬的地府使者。记住了,杀你们的人,不是我,而是青天。”
青天, 指的是宁三, 指的是秦将军,指的是整个青天部。
更重要的, 青天指的是陛下
没有陛下,就没有青天部,更没有今日的畅快
宁三手轻轻一扭, 阿那勒的脖子应声断裂。
杀死两人看似花了不少时间,其实就在片刻之间。
宁三的刀光,点燃了青天部众人的热血。
所有青天部的人,背对背站立,摸出怀里的暴雨针,朝着两边的白岗城军队轻轻一扭。
无数的毒针,跟梅花一样,在寒风中绽放。
在青天部的眼中,漂亮极了。
在白岗城军队的眼中,恐怖极了。
“啊”
“啊”
“敌袭”
白岗城的士兵一边惨叫,一边喊出敌袭。
放完一轮暗器的青天部,直接丢下铜管, 同饿狼一般,朝白岗城的士兵扑杀过去。
他们的兵器, 只有藏在鞋底的一把匕首。
但正是这把匕首, 一下接一下的,捅入白岗城士兵的腰腹、胸膛、脖颈, 捅入他们身上每一处地方。
暴雨针的杀害力,对于修行者来说,比较一般。
可在一般军队眼里,特别是这样介于昏暗和明亮的黑夜里,杀伤力极其恐怖。
几乎片刻之间,白岗城的士兵损伤达两千余人。
其中一千人多人,身死当场。
另外受伤的一千人,脸色发紫,脑袋发昏。
抬手想拔出腰间的刀,却发现自己几乎使不上力气来。
刀光,血光,在月光中蔓延,与明月交相辉映。
宁三接着出手,一个人一把刀,就将周围的人,以及吐蕃前来接应的人,杀的只剩一人。
站在前方,宁三冷冷的望着青天部和白岗城士兵混战一团。
白岗城,败局已定
这,只是开始而已
陛下,秦将军,烽烟,我已经点燃了
白岗城函月关上,负责守夜的士兵,站在关口的城墙上,远远的望着不远方的火把。
火把渐行渐远,直到逐渐消失。
他们心中,不仅没有任何的担忧,反而只剩高兴。
“兄弟咱们这次可是发了呀足足一千人这得多少钱啊”
“哈哈哈哈哈将军和豹爷就是好每次办完事,咱们都有赏钱,换作其他将军,哪能对咱们这么好”
“是极是极”
白岗城的守军无所事事,在城墙上闲聊喝酒。
若是换成北方边境,像这样的情况,绝无可能发生。
都不用陛下开口,刘远今直接一刀就斩了这些罔顾职责士兵的狗头。
函月关的关门大开,几十人守在关门口,等着崔师爷带上银子回来。
一个个脸上带着微笑,乍一看跟等待自己新媳妇上门似的。
莫约半个时辰之后,守城门的将士,瞧见了远方的火光。
一队人,举着火把,正朝关门走来。
人,慢慢的近了。
守门的人这才看清,他们穿着白岗城军队的衣服。
负责管理函月关的百夫长,皱着眉头,觉得有些奇怪。
今晚,好安静。
崔师爷一行人,好安静。
安静的诡异,让人有些心颤。
百夫长心头一动,开口朝来人喊道。
“崔师爷,情况如何”
“好的很”
回话的声音,不是崔师爷的。
百夫长脸色一变,追问说话的人,“你是何人崔师爷呢”
“我是先回来送钱的人呐”
说着话,宁三指挥着驾着马车走在前头的人,打开木箱子。
一箱箱的银子被打开,月光打在上面,反射出银色的光,显得格外的耀眼和摄人心魄。
见到银子发出的光,百夫长什么顾虑都打消了。
崔师爷干这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还带了三千人,能出什么意外呢
再说了,这白花花的银子,真是晃得眼睛疼
不过,真好呀
钱,又来了
“兄弟辛苦了,快快过来我已经准备好酒席了,就等你们喝酒啦”
百夫长扯着嗓子喊道,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情。
宁三也很高兴,大声呼喊着。
“好嘞今晚,不醉不归”
心里想着的却是,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只要再近一点,他们就没有机会关门了
只要再近一点,自己就能出手,取他们的性命了
“呼”
“呼”
寒风仍然在继续,仿佛在唱着曲子。
宁三等人,一步步靠近关门。
终于,宁三走到了百夫长面前。
百夫长见到宁三的脸,微微愣了一下。
这人,不是跟崔师爷一起出发的,青龙帮的堂主宁三么
怎么是他送钱回来
“三哥,怎么还劳驾你送钱回来呢”
百夫长亲切的语气,好像宁三真是他哥哥一样。
对百夫长来说,只要宁三有本事让自己挣钱,别说喊哥哥,喊爷爷都成。
宁三回答他的,是一把刀。
“动手”
一声轻喝,青天部的人腿下生风,直接扑向关门。
片刻之间,把守关门的白岗城军队,就被青天部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城墙上面的人,发现下面的动静,才刚刚提起精神,拔出刀来,青天部的人,已经冲了上来。
崔星朗带的三千人,都拦不住青天部的人,更别说这些疏忽职守,整日喝酒消遣过日子的守军了。
局势,呈现一边倒。
宁三等人,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控制了整个函月关。
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件让宁三心惊胆颤的事情。
一个白岗城的士兵,走到烽火台处,将火把丢进去,想点燃烽火,给白岗城的常将军和军队报信。
然而,让他绝望的是,烽火毫无反应。
风雪,让烽火受潮了。
讽刺的是,从来没有人管过,也没有人更换过。
因为平日的疏忽大意,至死,他们甚至连一个信号都发不出。
事了,宁三站在城墙上,手中的短刀流淌着鲜血。
目光,眺望着白岗城的方向。
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在白岗城中,在常松的身上。
大战,才刚刚拉开序幕呢
身旁,一人走到宁三身边。
“三哥,那个活下来的吐蕃人,跑了。”
宁三淡淡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语气轻缓而有力,整个人的气质,随之一厉,宛如利刃出鞘。
“跑的好,留着他的命,就是要他跑的,他不跑,谁给吐蕃王报信呢”
“没人给吐蕃王报信,吐蕃怎么会气急败坏的派军队过来攻打函月关呢”
“没人攻打函月关,在后方逼着常松,常松又怎么会带着军队出城呢”
“常松不出城,咱们,怎么杀他呢”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