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只有他这样天真无邪, 单纯善良的人儿, 才做这种可爱的, 没有半点诅咒效果的“报复”吧。
天然子捧着脸, 如此想。
他前世和他今生一样,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呢。
传来笃笃笃三声敲门声。
不是他大徒弟, 他大徒弟敲门是暴雨连击。
不是他二徒弟, 他二徒弟压根不敲门, 直接扯嗓子嚷嚷。
不是他三徒弟,他三徒弟敲门……哦不,收下他那么久,他们一行还没碰到过需要敲门的地方呢。
脑内剧场活跃的天然子合起日记本,往门口走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清朗的嗓音, 如同阳光洒在床单上,“唐师父可在”
天然子对比一下俩小道童的声线, 哦,明月呀。
打开门, 小道童捧着瓷盘走进来:“唐师父, 我们五庄观地处偏僻,轮蹄绝迹,唯有土果二枚以奉,权当解渴。”
清风点点头,“对呀对呀, 老师,人参果是我们五庄观的土特产,没多大稀奇,也就解个渴。”对比明月的沉稳,他这位师兄未免略显活泼。
明月殷勤地放下瓷碗和瓷盘:“唐师父,人参果需要用水化开吃,我来帮你。”
天然子道:“那能不能多拿几个碗我好分我徒弟。”
“当……”
明月拉了拉清风的手,自然而然的接话:“当然不行。我们师父临行前和我们说,你手下人好生是非,惯会胡闹歪缠,只让我们打两枚请你食用。”
扭头:“是吧,师兄”
清风:“呃,话是如此,可……”
明月再次截住他话头,一派天真:“唐师父,我帮你化开人参果。”
天然子眉头一皱,“不必。”
“二位把人参果端回去吧,正好一人一枚。”
调羹重重击打在碗沿上,同时传来的还有明月怒火冲天的声音:“你这和尚好不识抬举,我们好心好意送你人参果,你却向我们使脸色。”
明月怒气冲冲摔门而出,清风伸着手,拉都来不及拉一把,整个人呆若木鸡,透着一股秋风萧瑟的悲凉。
两秒后,他转身对着天然子,笑容尴尬:“我……佛子……不好意思,我师弟他本意不是那样,他性子素来冲动,我去说说他。”
“等等。”天然子将放人参果的瓷盘往清风的方向推一推,“我觉得我的徒弟挺好的。”
清风“诶呀”一声,苦着脸带走人参果。
等门关上后,天然子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了。
清风端人参果回他和明月的房间里,明月正老神在在饮着茶,桌上摆满各种好吃的,半点不见反省。
小道士把瓷盘往软垫上一摔,准备训话,明月完整撕下烧鸡的一条腿,举到他面前,左右晃动,小道士的脑袋便也随着鸡腿晃动。
清风脸色肉眼可见得和缓,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接过鸡腿啃,明月摘下手套,用湿帕子净手。
“你说你,突然间发脾气,留下我多尴尬。佛子生气挺正常的,换谁听到你那么说,不得生气呀。”大抵吃人嘴短,再者,是自家师弟,清风的训斥软得跟春天里树木刚抽出的芽似的,轻飘飘没有力道。
明月明显没放心上,敷衍性嗯嗯啊啊回应,清风嘴一瘪,蜷着脚往椅子里缩,脖子一仰,脑袋搁椅背上,道:“明月,那人参果怎么办”
“还可以怎么办咱俩分吃呗。”
“啊可那是师父令我们给佛子的。”
“他又不吃,人参果久放僵坏,白白浪费。”明月边说边手脚麻利将人参果往水中一放,人参果遇水则化,转眼没了踪影,清风纠结一会,拿起调羹,和师弟分吃两个人参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天然子不打算杀人,他打算放火。
撸起袖子拿上火折子,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后院种人参果树的地方,有院墙和木门挡着,不过天然子一推,门便开了。
或许是小道童们摘下人参果后忘记锁门吧。
天然子阴森森龇牙。
让你们嘲讽老子徒弟,老子今天就使你们的破果树烧成碳!
值班的护法神懵了:“我们要不要阻止那可是镇元大仙的命根子啊!”
金头揭谛脑壳疼:“但是我们按理来说是不该主动出声的,仅允许暗中保护取经人,顶多在他们召唤时应召办事。”
和他一同值班的同僚弃疗了,往云上一躺:“算啦,我不知道,我没看到,其他的事情有如来兜着,那是他徒弟,又不是我徒弟。”
其他护法神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齐齐躺在云上躺尸,闭上双眼,堵住耳朵。
他们什么都不清楚!
大晚上的,天然子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勉强看清楚人参果树的轮廓,人参果外表是三朝未满的婴儿,一颗颗挂在树上,风一吹,晃晃悠悠,好像在摇头挥手,嬉嬉笑笑,配点可怕的音乐直接拿去当恐怖片布景绝对没问题。
天然子半点不咻,从怀里掏出一把锅铲往地上一蹲,吭哧吭哧在地上划,然而划拉老半天,皆是不见成效。
小和尚索性将锅铲一扔,象征性拎袖子擦擦额头,对月长吁短叹:“其实我有个梦想,是在惹事之后,聒不知耻来一句:我爸……呸,我师父是释迦摩尼!唉,怪我太懂事,太体贴,太通情达理。”
似乎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他自吹自擂,空投一柄小剑插进泥土里。
“世间竟有我这般贴心的徒弟,感动上苍,上苍给予我奖励!”天然子美滋滋执起小剑,方才纹丝不动,不见刮痕的地面,终于拜倒在小剑之下,委委屈屈被刻上一行字。
——树我烧的,我的师父是释迦摩尼,有本事弄死我呀!括弧,记得删掉,括弧完毕。
天然子点着火折子,往人参果树下一扔,顿起熊熊烈火,火焰起得快,快到不正常。
天然子愉快地回到房里,往被子里一滚,闭眼进入梦乡。
在他走后,一道飘渺的身影降落,在火光照耀中打量着那行字,讥笑道:“胆小怂包。”双脸鞋往字体处摩擦,挨个宠幸,土地再次恢复平整的状态。
明月推开房门,清风迷糊的声音响起:“师弟,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明月随口道:“去茅房了。”
“哦。”清风在被窝里翻身,没当一回事。
第二日,天然子他们辞行,清风给天然子打包一碟糕点,方便他在路上吃,没过多长时间,他师弟慌慌张张——哦,说是慌慌张张不太对,至少他脚步丝毫不乱,面上神色不显,清风完全是从他说话的内容倒推脑补出来的情绪——进来,道:“我们的人参果树被烧了。”
清风:“……”
清风拍案而起:“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明月的小眼神慢慢往大门方向挪。
清风心领神会:“佛子的徒弟好啊,居然是他们!我们好心招待,竟换来几个狼子野心的,他们定然是见我们没有分发人参果,生无名火把树烧死,怪不得师父临行前让我们提防着佛子徒弟。”
明月站在窗边,脸色晦暗不明:“你为什么不猜金蝉子”
清风想也不想道:“佛子高洁,哪里会做打击报复这样龌鹾的事情。”同时脚步往门外去,“我再去看看人参果树,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救呢!”
“说不定,真的是他做的。”明月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清风猛地扭头,正要斥责师弟——那是师父的好友,怎么可以如此编排呢!换下角度,不就代表他们师父识人不明吗——却见到他师弟换了个人,清风呆滞一刹,条件反射喊:“师父。”
回过神来,“师父你……师弟他……”
镇元子道:“你师弟在我与他交换之前亦不知情,我没说,是怕你们管不住自己的表情。”
“哦哦。”清风冥思苦想,那师父和师弟是什么时候调换的身份
想不通,算了,不想了。
紧接着问:“师父,你不去听道,大天尊哪里如何交代”
“燃灯佛要度大天尊成佛,大天尊心情不好,讲道延迟了。”
镇元子一挥袖袍,他门下四十七个徒弟尽数被他从袖里乾坤中放出来,镇元子吩咐他们:“你们先在观里起好油锅,准备酱料碟子……”
清风呆傻傻的问:“我们要吃火锅吗”
大仙瞥着他,轻笑,意味不明道:“对,吃火锅。”
镇元子从云路走,没必要和取经那几个一样,去走那九曲十八弯的山路,没飞多久便看到天然子一行惫懒地坐在树下休息。
应该没走几里路吧
可巧,他的徒弟正是这么问的。
天然子义正言辞:“尽管我的脚没走几里路,我的心却已行过千山万水,与灵山紧紧挨在一起。”
大鹦鹉忍不住吐槽:“我觉得灵山并不想和你挨在一起。”
“你又不是灵山,你怎么知道它不这么想呢”
“我知道灵山上的佛是怎么想的就行了。”
“然而,灵山喜欢我呀!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山见了我肯定是漫山遍野开花!”
“凑表脸!”
天然子摆出四十五度看天的造型,眼角扫到云雾托起的道人,冲他挥挥手:“道友,要不要下来唠嗑唠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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