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角大王的婚事在他本妖没法表态的情况下, 定在下月初四。
天然子拍着胸脯表示那是好日子。
“那一天是月中福神‘益后’直日, 宜行嫁娶, 正合他们。”
金角大王扯扯嘴角:“会不会太赶了”
一和尚一狐狸集体扭头:“闭嘴!”
金角大王:“……哦。”
老狐狸转头对天然子道:“亲家, 不知你那边对昏礼可有要求”
“没有要求,对天地行个礼, 喝杯合卺酒便好。”
“老身正是这般想的。孩子们不耐烦那些繁琐程序, 能简则简, 心意摆在那里, 不必纠结形式。”
“他们是妖怪,寿命悠久, 不像凡人要求有大胖小子以续香火。我看他们的婚床上就不洒那些红枣花生桂圆瓜子了,放些梅花竹叶,道声吉祥的‘梅开五福,竹报三多’已足矣。”
“好。不过龙凤双烛仍是要的。凡人将龙凤视为雄雌, 可我们谁不知,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龙亦分公母, 龙独称公龙,蛟螭才是雌龙。是以, 龙凤烛,用来给男子相配亦使得。”
“那我便诵《白衣观音》经卷。我这徒儿与观音有缘,是观音荐他来我门下修行, 如今要走,得告知菩萨一声,方是有始有终。也让观世音菩萨保他如意,白头到老。”
“多挂些灯笼,喜庆!”
“茶也要,酒也要,和尚喝茶,檀越吃酒。茶要闻林茶,茶叶甘芳,气顥清英;酒要烧蜜酒,其色水晶,其味香软。”
他们聊得火热,金角大王的脸已是木然。
银角大王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哥,看开点。想想离大婚之日还有七八天,不管孙悟空被困在哪儿,足够他赶回来救人。”
然后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金角大王面无表情:“那你怎么不说你喜欢猪八戒。”
“呃……”
“非要用这个借口拖延,你怎么不让金蝉子来起码他的脸符合我的审美,因为喜欢所以不吃他不是更合理”
塑料兄弟把手移开:“想都别想。”
“你的脸和他的摆在一起,只会自取其辱。”
这真是亲兄弟。
天然子说得心满意足,和老狐狸道别,拐个弯被一团阴影笼罩。
“……八戒吾徒,你站在角落里吓人呢”
八戒叹气:“师父,你玩够了嘛”
八戒倒是不在意师父拿他的名头去折腾金角,名誉这玩意他从不看重,何况是金角银角那边先起得头,师父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他们骑虎难下而已。八戒只是觉得在莲花洞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他们该继续启程了。
——主要是金角银角是老君派来的,老君对他一向照顾,八戒实在不忍心老君的使者被欺负得太惨。
——瞧瞧,才几天,努力找理由拖延时间,可怜见的,都快秃了!
“好吧,好吧。”
天然子有些遗憾地拿出猴毛,捏在手心中,喊一遍“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那猴毛卷曲,竖起来在天然子掌心跳舞。
天然子指着猴毛对八戒笑道:“这猴毛跟你师兄一样调皮。”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
八戒拿过猴毛,放手中搓圆捏扁。
“我绝对没法把大师兄这样。”
那猴毛突然硬直,冲向八戒脑门,砰砰砰敲了好几下。
然后躺回天然子掌心,蹭着打起滚儿。
天然子怜惜得望着他:“猴毛你也没法欺负。”
八戒哼哼唧唧:“那猴子欺负我,他的毛也欺负我。”
天界,兜率宫。
红泥小炉里,水咕噜咕噜开,老君悠闲地用小扇子扇火,雾气升腾,袅袅如云出涧壑。
“你在我这儿吃了不少丹药,喝了不少茶水,究竟有何事”
猴尾巴从房梁上垂下来,猴王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老官儿别小气,我不过是在你这儿呆一炷香,竟要赶我走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保着唐僧去西天取经,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上一炷香,地上已有十日光景,你这猴子,哪能离那么长时日。”
悟空掏掏耳朵,眼睛突地一亮,侧耳细听,之后跃下房梁。
“老官儿,走!”
风风火火扯着老君往外走,道祖被他拉一趔趄,碰翻装茶叶的玻璃器,茶叶从没有塞上的皿口洒出。
“诶,我的茶!”
“那几片茶叶有什么好在意的,天天喝茶,老君你不腻歪吗快走,快走,我师父找我了!”
“你师父找你,和老道有何关系”
“老官儿,你可不能装作不知情呀。”
“老道又如何装作不知情”
悟空急刹车,回头眯着眼睛眺老君,把他的拂尘扯到自己手上,挥一挥:“老官儿,你认不认得它。”
老君哭笑不得:“你刚从我手上抢过来的,我哪会不认得。”
大圣爷转过身去,拔下猴毛,变出一模一样的拂尘,几经交换,转回身问:“现在你可还认得”
老君没有迟疑地指向其中一柄。
“咦,老官儿怎么认出来的”
老君捋捋白长胡子,笑道:“我亲手炼的法器,我当然认得。”
“哦”猴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所以,你的东西,你全认得”
老君道:“普通的物件我不一定认得,特殊的我一定认得。”
“如何算特殊”
老君虽不知这猴头打的什么主意,但仍然是耐心地回答他:“你手上的,属于我亲手炼制的,便算特殊。”
“哦”
悟空拉长音调,拂尘扔回给老君,那柄假货变回猴毛,又从身后拿出一个葫芦。
“老官儿,这个你看眼熟不”
老君:“……”
老君想说不熟,不认识,但一想到这猴头素来打蛇上棍,从不知客气为何物,他敢说不眼熟,那猴子就敢自己收着。
“咦,这不是我那紫金红葫芦吗猴头,它为何在你这儿”
老君故作惊讶。
悟空斜瞥他,假笑:“是吗真巧。我之前在下界碰到两个妖怪,我师父你也知道,取经人,白白瘦瘦,香香软软,勾得妖怪想要吃他。我后来问过土地,一个名唤金角大王,一个名唤银角大王。”
老君倾听得十分认真,仿佛悟空嘴里的妖怪和他没关系。
至于内心里有没有吐槽齐天大圣对他师父的形容词便不得而知了。
“那银角大王诡诈,欺我师父纯良……”
老君手指一抖,强摁下想要给大圣爷看看眼睛的冲动。
“他变作断脚道士跌在路边,让我师父背他,是老孙使计,半路令师父摔一跤,将他摔下地。师父背不动他,他不好拒绝我们替换的提议,假意答应下来,趁老孙几个不备,用烟熏老孙的眼,移来大山压住沙师弟,掳走师父。”
“我和师父一位护法去妖怪洞外叫骂,银角大王拿着这葫芦出来,对着我们叫名,一应声,立时被收进去。幸得有菩萨赠我三根保命毫毛,我在葫芦上钻一个小孔,化作清风拂出,之后又趁妖怪不注意,将葫芦换过来。”
悟空略得意地翘起尾巴。
就连师父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把那破葫芦拿到手呢。
有证据在,看老君还好意思狡辩!
老君……
老君不想狡辩。
并且心疼自己的紫金红葫芦。
他装模作样掐指,表现出震惊样子。
“啊呀,不好,日前老道看炉子的两个童子,趁老道出门访友之际,心生懈怠,偷走老道几样法器下凡玩乐,如今敢拦你们师徒西行,老道这便助大圣一臂之力,去擒下他们。”
悟空抱着肩膀,指尖挑着紫金红葫芦腰上带子,一荡一荡。
“噢,老官儿你忒惫懒,家邪下界为妖,偷拿宝贝亦不曾发觉,若不是老孙上天,过几日你的童子回来,你岂不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老君眼都不眨一下:“多谢,多谢。”
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一见老祖,跟见着亲爹似扑过去,拜住不敢抬头。
“老爷!”
快带我们走!
老狐狸看得较切,尽管心中疑惑甚多,却不敢当着太上道祖面前放肆。
老君道:“你们可知错”
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连声认错,这个说不该贪恋红尘,偷偷下凡,那个说不应心生魔念,想吃唐僧肉,求老爷开恩,绕他们一命。
老君又问:“我的宝贝呢”
“什么宝贝老君,他们还偷了你的宝贝啊”
天然子傍着马,笑着偏头注视他。
“我听悟空说,他们有……一二三四五,五样宝贝,都是这么多,老君你竟未曾发现,日后家底不知不觉被搬空可如何是好。”
老君一见到天然子,条件反射摸一下自己的腰,那里虽有一根腰带,可老君总觉得不踏实。
金角大王连忙捧上一根金绳子:“老爷,您的腰带。”
银角大王捧着悟空猴毛变的葫芦,羊脂玉净瓶,一柄剑,一把翠绿扇子侍立一旁。
八戒嚷嚷:“就是这玩意,之前我和老沙躲入老沙画中,本来已经骗到他的宝贝,没想有甚咒语,反被绳子绑住,却原来是老君你的腰带”
老君道:“葫芦是我盛丹的,净瓶是我盛水的,宝剑是我炼魔的,扇子是我扇火的,你说的绳子是幌金绳,是我一根勒袍的带。”
作者有话要说: 雌龙:蛟螭,水神也,一曰雌龙也,一曰龙子也
——《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