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阿七指着天然子脚下的土:“遇土而入”
金角大王脸不红心不跳:“他死亡后, 血肉才变得那般神奇。”
老狐狸点点头:“既然是食用后长生不老的肉,神异一些实属正常。”
狐阿七嘟囔道:“这吃起来太麻烦了吧,哪里有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的材质啊!”
银角大王趁众妖不在意, 偷偷抹一把冷汗。
就是要你们麻烦!不然将金蝉子那厮吞吃入腹, 他们如何和灵山交代。
全怪那猴子,说好的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呢!现在好几天没个影儿,害得他们不上不下, 唐僧肉砸手里, 吃不敢吃, 放不好放,真要他来保护,唐僧都足以再投胎一回了!
精细鬼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往地上一跪, 麻溜道:“回舅爷爷话,小的晓得哪种材质是非金非银非铜非铁!”
“哦何物”
“陶瓷!”
“好, 你叫什么名字,重重有赏!”
银角大王弱弱道:“还有不允许碰五行的规定呢, 陶瓷是土烧出来的。”
狐阿七:“……”
“……这唐僧肉破事怎么那么多!”
天然子忍不住插话:“猪肉吃着倒是方便, 你吃它也不会长生呀!”
八戒:“诶, 诶, 诶,师父,你说啥呢!”
狐阿七沉思:“有理。”
精细鬼又是眼睛一亮:“几位大王, 小的知道哪种材质不碰五行,且是非金非银非铜非铁!”
“你说。”
“大王,是布啊!”
银角大王道:“不成!太普通,区区一匹布,哪里配得上唐僧肉!那可是只此一次的唐僧肉啊,我们不可以广开宴席,邀各大妖王,惊动灵山,我们还不许好好装点,愉悦自己吗”
手一挥:“再想一个!”
伶俐虫道:“大王,用玉如何!”
银角大王:“……”
“大王”
“玉、玉啊……”
银角大王笑容有些勉强。
“挺、挺好的。”
金角大王微笑:“伶俐虫,你的名号真没有叫错,下去拿赏吧。”
“谢大王!”
伶俐虫口中如此说,心里总觉得刚才大大王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伶俐虫摇摇头。
不可能,大大王也想着吃唐僧肉呢,应当是错觉。
又花费好几天寻找玉器——银角大王坚持要上好的,拖延好几天,终于没有理由拖下去了。
银角大王:想要拖孙猴子出来鞭尸:
“哥,怎么办”
听着厨房里重新开始切佐食的声音,银角大王脑壳疼。
“我已经拖不下去了。”
金角大王仰着头,即将用来装唐僧肉的碟子倒扣在他脸上。
“我感到了绝望。我都以怕孙悟空过来捣乱的理由派小的们出去打探他的消息,连片衣角也没捞到,跟金针堕海似的。那猴子不是真打算不管他师父了吧”
倏然坐起,碟子从他脸上滚落,在腿边旋两圈半,“咔啪”扣地。
金角大王牢牢握住银角大王的手。
“弟啊,要不再委屈你一下,多挑挑刺”
银角大王想甩开他的手,没甩动。
于是翻个白眼表达自己的态度。
“你真以为这招可以用多久啊,继续用便露馅了。”
天然子在吃豆腐。
别误会,是那种四四方方,白白嫩嫩,号称“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的豆腐。
筷子轻轻一戳就会陷下去,像水又像泥。
八戒调笑:“师父,那小女妖特地为你端过来的,是不是看上你啦”
天然子夹一小块豆腐下面压着的芥菜硬塞进八戒嘴里,
“悟能,慎言。”
然后换成调羹,喂自己一勺豆腐。
八戒砸吧砸吧嘴辨起味来,道:“那也没见她帮我们端一份豆腐来啊,很明显是看上师父你那张白生生的脸蛋了。”
天然子很冷静:“不,她的目光更明显是像人见到一只雪白漂亮的鸽子要被下锅炖了,有点舍不得,但是顶多向临死前的鸽子多喂一把米,哪有那么容易谈喜欢。”
物种都不同呢!
八戒笑道:“师父你这样便没意思了。”
天然子又给他挑一小块豆腐。
“乖,吃豆腐吧,自欺欺猪多不好。”
豆腐忘了吹,直烫得八戒舌尖一片热气,硬吞下去后从喉咙到胸腔一阵火辣,呼哈呼哈喘气。
喂完八戒,开始喂沙僧。
八戒还不消停。
“师父,大师兄许久未回,您不怕吗那锅水滚滚烧开,我有听到响了,一下去铁定是烫得皮开肉绽。”
天然子悠闲地往后一靠——托妖怪轻视他的福,徒弟被绑着,只他没任何防止他逃跑的措施。
“我不急,老君派下来的,哪敢吃我。你看洞里这几天的动静,头疼的是那俩妖怪。”
和尚笑出小尖牙,雪亮雪亮的。
八戒下意识抖了抖。
脑海里模模糊糊起着个念头:日后神仙想要下凡为难师父时,是不是要好好思量,再考虑伸不伸爪子
唐僧可算是要下锅了。
整个洞里的妖怪,没有真心实意高兴的,就仅剩金角和银角了。
金角大王用眼睛死死盯着冒热气的大锅,不知晓是何种动物的腿在锅里沉浮,肉眼可见的胶冻在融成鲜美的汁水。天然子躺在木板上,被小妖们抬起来往大锅去。
眼看着和尚要下锅了,银角大王暴喝一声:“稍等!”
扯过金角大王,对着俩狐狸道:“事到如今,我不瞒母亲与舅舅了,此前,是不知如何说,其实……其实……”
他眼睛一闭,用一种大无畏的语气飞速道:“其实大哥他——”
“暗恋猪八戒!”
老狐狸:“啥”
狐阿七:“啥”
天然子:“啥”
猪八戒:“啥”
金角大王:“啥”
一屋子油烟,油腻腻的,银角大王额头上锃亮,分不出来是油是汗,“从头到尾”述了一遍缘由。
“之前大哥不好意思说,身为弟弟,我只好卖力为他拖延时间。毕竟唐和尚是猪八戒的师父,师父被吃,大哥和猪八戒便再没可能了。”
有小妖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我早说嘛,二大王以前从来不会要求那么多。”
破案了,破案了。
银角大王扭头望着金角大王:“大哥,事已至此,你仍不坦白,你和猪八戒就没希望了。”
金角大王:“……”
金角大王牙根紧咬:“对,我心悦猪八戒!”
狐阿七睨他:“那你眼睛红什么”
金角大王道:“那是被烟熏的。”
狐阿七继续问:“你之前怎么不说,还抓来唐僧”
金角大王道:“因为……因为……”
银角大王接话:“因为大哥想见猪八戒一面,抓来唐僧,猪八戒便可以在莲花洞里多留一些时日。”
狐阿七好奇地咬着指甲:“我洞里那么多美貌狐女你不喜欢,你喜欢猪头”
“不,谁说猪八戒不貌美”银角大王越说越顺溜,越说越兴奋,完全忽视亲哥生无可恋的表情,“你看他……”
银角大王对上那张长鼻子大耳朵的脸,话音一卡,原本想的夸耀的话通通忘个干净,又怕停顿太久惹来怀疑,脑子里恰好浮现出一些形容,睁着眼睛说瞎话念出来。
“你看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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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阿七:“……”
指着猪八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目若秋波,转盼多情”
“天然一段风韵,即嗔视而有情”
“就他这样”
银角大王十分镇静:“舅舅不知,有一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扭头。
“哥哥,你说是吧”
金角大王:“呵呵。”
银角大王做了个“唐僧肉”的口型。
“……是!”
狐阿七还是有些不信:“可……”
“诶呦!”
狐阿七抱着脑袋,老狐狸将打他的方竹杖杖尾往地上一杵,骂道:“你懂什么,欢爱不在乎种族,喜欢谁哪里说得准,当年你姐是狐族一支花,多少狐狸跟在我后头献殷勤我都没瞅上一眼,单看上你姐夫那个凡人。我的亲朋好友们皆说那人看着便不漂亮,没有漂亮的皮毛,没有滑顺的大尾巴,没有抓捕猎物的尖爪和撕扯猎物的利牙,他在我族眼里哪里都不好,可我就是喜欢,我觉得他哪里都好,”
老人家露出怀念羞郝的笑容,好像她依然是那个小姑娘,被爱人往头上插一枝山桃花,含羞低头。
“所以,金角吾儿莫慌,喜欢上一头猪不算事儿!娘绝对支持你,站你这边!”
“说得好!”
天然子鼓掌,真挚的目光注视着老狐狸。
“真爱是超越种族,超脱性别的!世间就缺檀越这般看得透彻的……狐狸。”
天然子再道:“其实,我这徒弟,你别看猪头猪脑的,行情好着呢!”
“他之前不是和尚,与我出家后,有大家小姐策马追寻几百里地,甚至为了他不肯嫁与别的男儿。”
八戒:……
是啊,追了几百里地,然后一鞭子抽上来。
“路上有妖怪迎亲,一见到他,原来的新娘子也不要了,定要擒他上轿!”
八戒:……
是啊,没错,就是少说了一部分,比如那妖怪是荤素不忌,走投无路,当时在场的他都想弄回去,给他们大王当新娘子好收彩礼。
“山里有一户人家招赘,有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当家听说八戒好口腹之欲,放言只要我这徒儿给她们家当家长,请各地的厨子在别院候着,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的其他几个徒弟,包括我,都没这待遇呢。”
八戒:……
是啊,哥仨包括师父您都被看上了,然后师父您怼了对面一通,直接被扔出大宅子,露宿荒野。
天然子竖起大拇指:“您儿子眼光好着呢。”
老狐狸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可好!亲家,我今日便厚着脸皮一回,替我这孝顺的干儿子提个亲,让他能欢欢喜喜抱上美娇猪。”
金角大王:“我……”
老狐狸拍拍他的手,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儿啊,你和你弟弟都一直孝敬着娘,有什么吃的玩的第一时间便送到娘这里,连唐僧肉都没忘记请我过来,娘的心里啊,有杆秤,都记着你的好呢!你脸皮薄,说不出口,娘替你说!亲,娘替你提!不就是不能吃唐僧肉吗!为了你的终身幸福,这肉,我们不吃了!这寿命,我们不要了!”
金角大王:不……我不放心!
瞪一眼弟弟。
你干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褪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瓦缶浸来蟾有影,金刀剖破玉无瑕。个中滋味谁识得,多在僧家与道家。
——《咏豆腐》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