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贵妃已经在玄坤殿前跪了两个时辰。
小福子奉着茶, 在玄坤殿内候着,默不作声地瞧着正低着头批阅着奏折的魏琅,却见他眉头微皱,垂着头,神色严肃。
他面上一派肃穆,认认真真地批阅着成堆的奏折, 时不时蘸蘸丹墨,又抬了袖子, 缓而落笔。
小福子终于忍不住,提醒他道:“陛下, 这日头就要落了。”
贵妃娘娘现在还跪在外边儿呢。
魏琅像是没听见, 继续低着头看着手上的折子,连头也不抬一下。
见着陛下这般, 小福子微吁了下, 又将茶水添置好, 把空壶一提, 转而递给身后的一个小太监。
又站了许久,知道夜幕终于降临,魏琅这才将笔一搁, 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几时了”
“戌时正点了。”
小福子答道。
话音刚落, 捧着花名牌子的公公便佝偻着腰上前来, 恭恭敬敬地将摆着牌子的板子地上上去,却见魏琅见着那些牌子,竟轻轻挥了挥手, 示意那人退下。
他直起背,将折子往旁边一推,伸了搁懒腰。
过了许久,他这才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俪贵妃可还跪在外边”
“娘娘还在跪着。”小福子回道。
原本以为陛下会因心疼贵妃娘娘而心软,却不想,他的面色微微一变,却是清冷开口:“那便叫她跪着,朕倒要看看她能跪到几时。”
他语调清冷,面色亦是清冷,小福子只得无奈点头。
只怕娘娘会将身子跪坏了啊。
过了阵,见陛下不再批阅奏折,小福子上前收了笔墨。魏琅似是倦了,便一手掀了珠帘几步走到床边,方一坐下,又猛地站起身来。
他不耐烦地在床边踱了阵儿,又走回案前,看着小福子,“她还在跪”
“回陛下,娘娘还是在跪着。”
魏琅脚下一顿,又折回了床边。
将外衫脱下,他便烦躁地掀了被子躺在床上。
小福子连忙跟在他身后,欲抬手为他放下轻柔的纱帐,却见他又坐了起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
“去,叫她莫再跪了。”
话一说完,魏琅便又匆匆躺下,翻了个身,面朝向床里面。
小福子看不太清陛下面上的神色,忙不迭地接了圣意,出了玄坤殿,过了阵,又慌忙地折了回来。
“陛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为难,“娘娘说,若您不答应她,她便不会起来。”
她说什么
魏琅侧过身子来,面色不耐:“那便让她好生在那里给朕跪着,不准叫人给她送一口水、一粒饭。”
还不信朕治不了你。
吩咐完后,魏琅又扭了头,小福子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摇着头走下殿去。
娘娘只是何必,陛下这又是何必呢。
走出门后,他瞧着依旧跪在院内的俪贵妃,刚想上去说些什么,却见门又被人重重打开,魏琅只着了素衫子,迈出门槛。
“起来。”
“陛下若不答应臣妾,臣妾就算是跪死在这里,也不会起来。”她眼神执拗。
“那你便跪死在这里罢!”他直直朝她撂了句狠话,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几步走到院内,一手将女主直接提起。
“莫跪死在这里,朕瞧着碍眼,要跪,就滚回你的丽轩宫去!”
江非倚被他揪得脚下一晃,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臣妾不回丽轩宫,臣妾就要在这里跪着,碍着陛下的眼。”
她稳住了步子,魏琅也仍是不放开她,将女人提近了些,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俪贵妃,你究竟想要朕怎样!”
“臣妾想恳求陛下看在江家往日的苦劳上,给归德中郎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有臣妾盯着,他必然不会再做出什么糊涂事了!”
江非倚慌忙道,却见那男人幽深的眸光一沉,重复着方才她说过的话,“有俪贵妃盯着,江澈便不会再做什么糊涂事儿”
“是,臣妾保证!”她的双眸亮了亮。
“呵,”魏琅突然冷笑一声,“看来,归德中郎将倒是很听俪贵妃的话啊。”
“归德中郎将连朕的话都不听,却对朕的贵妃唯命是从”他反问道,声音低了低。
江非倚一怔,下一秒,已被魏琅死死拽住胳膊,连拖带拉地拽回殿内。
砰地一声,他粗暴地甩了门。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她丢到了松软的椅上,仓皇地抬了眸,盯着魏琅。
“跪!”他烦躁地开口,“在这儿给朕好好跪!”
闻言,她便从椅上站起,二话不说地在魏琅面前一下子跪下。
双膝猛地磕地,发出的响声让他心头的怒火更盛。
于是他便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女人,“江非倚,朕发现最近朕倒是越来越奈何不了你了啊。”
他惯她,他宠她,允许她在后宫中肆意妄为。
却不是叫她无法无天到,竟然敢逼迫他改变去旨意!
后宫不得干政,倘若他要深究,早不知她已掉了多少回脑袋了。
江非倚闻言,微微垂了目,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哑:“臣妾知道这样做是错的,可臣妾,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要杀的,是她江家的人,是她亲口唤了多年的哥哥。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让了步,“若陛下非要杀江澈,可否看在臣妾的面子上,给他留一个全尸”
若非要杀,最起码不要身首异处,不要斩首示众。
言罢,江非倚便抬了眸,眼含期待地瞧着他。
“不。”
他吐出一个字,云淡风轻。
“朕现在改变主意了,朕不要他被斩首示众,朕要他被五马分尸。”
“为何!”她愣了,声音也变得有些尖利起来。
魏琅略一垂眸,细细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清冷开口:“因为你。”
“因为你在为他求情,让朕很不开心。”
朕心情不好,所以便要他五马分尸。
他说得寡淡,语气轻飘飘的,却引得江非倚一下子从地上站起。
她的情绪起伏:“你这算是什么理由!”
“哪怕朕想将他碎尸万段,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你——”
江非倚被他说得一噎,片刻之后,又愤愤出声,“你就是个暴君!”
话音刚落,看着魏琅突然一变的面色,她便后悔方才因过分激动而不过脑子说出的话来。
他上前一步,兀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女人的头抬起。
“你刚刚说,朕是什么”
“你……”她一顿,一时间找不到台阶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说,你这样残暴不仁,与商纣王那样的暴君又有什么区别”
江非倚只觉,男人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突然加重了力度,转眼过后,他突然幽幽开口。
“若朕是残暴不仁的商纣王,那俪贵妃呢”
魏琅捏着她细嫩的下巴,把她的脸往自己身前凑了凑。
他眼眸一沉。
“若朕是残暴不仁的商纣王,那你,便是祸国殃民的苏妲己!”
紧接着,不等她反应,他兀地垂下头,狠狠地咬上她娇嫩的唇!
他咬得那般凶残,仿若要一下子将她撕裂开来,江非倚还在方才他的言语所带来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唇上清晰的痛感又一下子让她神志清明。
她祸国,她殃民。
是她,将一个原本心无杂念的帝王,折腾得战战兢兢。
是她。
全都是因为她!
他嘴上的力道又一下子加重,江非倚“嘶”地吃痛了一声,却无法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开。
他如恶犬!
也似野狼。
他要将她,咬得欲生欲死,将她的灵魂,全部吞噬到自己的怀中。
咀嚼得一丝一毫都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照例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