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的教书日常 第34章 三十四堂课

若是同县对比, 平阳在临近几个县里，风土人情来往商易都算是出众的。

以洒金街为首, 往日里街铺林立百货杂陈, 小到日用微物、大至珠玉宝器奚具。

现下正逢中秋佳节, 街市更是箫鼓喧阗热闹非凡, 家家店铺灯笼高悬，朱琲霞标五色耀目，还有商贩挑了担子在人流中穿梭，叫卖各色小吃。

西市因着有灯会的缘故, 是最热闹的，耀黄的灯球能映亮半壁天。

灯会惯来是少年孩童的乐场, 大人是没太有喜欢出门赶这个热闹的, 整日里忙忙活活养家糊口，碰上个中秋只想着阖家团圆谈天吃酒, 有来的多半也是带着孩子。

于虞往年都是同伙里往灯会窜的最快的一个，今年确是个例外。刘瑶也忙着安顿新居所, 好不容易逃过灾祸，身心俱疲, 没什么玩乐的心思。

是以楚笙笙今年落了单, 她原本也不打算去灯会，架不住蒋谢死缠烂打，还硬生生说服了她阿娘，把人给带了出来。

“蒋谢，你怎么这么烦啊！”

楚笙笙今儿穿了件月白外衫, 在本就有的冷清气质衬托下，更像不沾烟火气儿的天边人。

此刻仙子正偏头避开蒋谢屡次递到嘴边的吃食，街上人挤人本就透不过气，楚笙笙实在经不住他烦，蹙着柳眉表情严肃，一副要翻脸的模样。

蒋谢半样点心都买的，大包小包提了满手，他厚脸皮惯了，也不恼，嬉皮笑脸的打岔:“哎，这有卖糖人儿的！”

虽然瞧上去不像，但楚笙笙喜甜口，只身边亲近的人知道。

糖人摊前少说有五六人，摊主灵活的右手掌着铜勺，在铺底的案板上浇出只活虎。

蒋谢费劲儿的挤进个没人的空档，摊主见他一身蜀锦的袍子，笑眯了眼问:“这位小公子想要个什么”

“人像能浇出来吗”

糖人这东西全看技术，新入门的只能做点龙凤十二生肖，老手艺人浇个人像也没有问题。

“能！您放心！”

蒋谢闻言笑开了，指指后面后面揪着他衣襟跟来的姑娘，道:“那就我们俩，一人一个。”

“好嘞。”

“要做做你自己的，我才不要。”楚笙笙一双杏眸瞪得溜溜圆，小声嗔道。

“哦好，那你的人像给我吃也行。”

“蒋谢！”

没多会儿，两个人像就做好了，黄澄澄地溜着光，晶莹剔透。

要说像真人，这话就有点虚，但神态表情确实惟妙惟肖，能叫人一眼认出来。

蒋小公子笑呵呵留了银子，连找零都没要，擎着糖人就要往外走，结果走了没几步，被后面的姑娘的姑娘拽住了衣角。

楚笙笙伸手要去够自己的糖人儿，讨人厌的蒋小公子左避右闪死活不给，末了一手把糖人举到高处。

楚笙笙伸手抱着他胳膊往下拉，伸着只手要去够，温热的体温熨在少年结实的小臂上，他几乎要缴械投降。

楚笙笙力气虽然不大，但人来人往的举着东西总归不方便，因此蒋小公子侧过身趁她没反应过来，直接把她的人像糖人儿含到自己嘴里。

“我都吃了，你要这个给你。”蒋谢一边含着糖人一边含糊不清道。

楚笙笙不依，捏了自个儿糖人的木棍往下拽，想从虎口里拽出来。但对面人简直是一口钢牙，咬的死紧半分不松，再拽下去估计她就得落得个“身首异处”，不得已松了手。

“我才不要你的！”没皮没脸，谁要吃他的糖人儿。

“不要就算了，我一块吃了，在我肚子里也算做个团圆。”

“……”不能跟他说话，越说越来劲儿。

说完蒋谢把嘴里的糖人儿拿出来，爱不释手的转来转去，看得楚笙笙想打人。

俩人出来也得有半刻钟了，正准备回家。

楚笙笙手搭回裙边，觉得空荡荡的少点东西，她出门前别在腰侧的荷包不见了:“我荷包没了……”

“被人顺走了”蒋小公子闻言皱起眉。

“应该不是……”

姑娘摇摇头:“里面没几两银子，就是有个……”她话音一顿，懊恼的蹙眉:“估计是挤掉了。”

街上那么多人，肩搭着肩脚撵着脚的，她方才就不该跟蒋谢胡闹。

蒋谢拽着她胳膊带到街边摊贩外的地方，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到地上，糖人儿刚要递给楚笙笙，又怕她转头给扔了，伸出的手又缩回来。

“你在这儿等着，别到处跑，我回去找找。”

八成是落在了刚才他们嬉闹纠缠的地方，人多没功夫在意脚下，只要不是被人顺走了，应该还能找回来。

“不用……”

楚笙笙话还没说完，蒋小公子就已经挤到人山人海里看不见了。

荷包里的东西，依楚笙笙的意，实在算不得重要，是块打磨成鹌鹑蛋大小的圆润鱼籽石，比市面上常见的要珍稀一点儿。

鱼籽石有放在家里镇宅转风水，带在身上保平安顺遂的说法。楚笙笙荷包那块是蒋谢当年送的，她十岁那年因故要举家迁去路州住两年。

临走前，蒋谢偷偷找到她，那时候蒋小公子还是又矮又瘦的，没有楚笙笙一姑娘个子高。

他小心翼翼的把鱼籽石递到已经初见美人相的小姑娘手里，非要看着楚笙笙收起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说千万别把他给忘了。

是算不上多重要的东西，楚笙笙一直这么觉得，可要说不重要，她也不离身的带了这些年。

当然，这事儿蒋小公子全然不知情，楚笙笙搬回来的时候，蒋谢个子已然同她一般高了，追问她鱼籽石弄哪去了，她别扭的说不出口，冷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原本就比同龄人沉静的姑娘，有了两年异乡的经历，更加“冷冰冰”，现在也只有跟蒋谢在一块儿才会情绪外露——大多时候是被气的。

蒋小公子问不出来，就只当她弄丢了。

楚笙笙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

一抬头，蒋谢从人群中挤出来，弯着腰一手拿着两根糖人搭在树干上，一手拄在膝头，张着嘴大喘气，显然是憋狠了。

“找不到就算了……”

“哎，你这话说的，有小爷我办不成的事儿吗”

蒋谢把拄在膝头的手伸过来，变戏法似得张开一根根手指，掌心赫然是她丢的那个萏粉色的镶边荷包。

楚笙笙把荷包攥回手里，神色怔怔的，半晌没说话。

面前拄过来一个糖人，是蒋小公子的人像，半个头已经磕掉了，边缘处是发白的细糖渣，好不凄惨。

蒋谢声音里带了两分调侃的遗憾:“得，‘我’ 的头给磕掉一半，这下到了我肚子里都团圆不了了。”

他还没来得及长篇大论的诉苦，身边站着的少女突然凑过头来，一口含住了他手里的糖人。

甜味通过味蕾直沁心底，楚笙笙这次没费力就从蒋小公子手里把糖人儿拿了过来。

自个儿的头都被吃没了，僵了半晌的少年才回过神来，站直身子，眉眼间霎时神采飞扬，欢喜的掩饰不住。

“这么好吃啊”

隐晦的得意，楚笙笙哪儿能听不出来，她斜睨蒋谢一眼，平静道:“还是吃了它比较痛快。”

“大小姐说的是，给你解解气它也没算白‘活’一遭。”

“对了，你荷包里是什么东西怎么还硌手呢……”

“……要你管。”

“不敢管不敢管，就是有点好奇，你这不一直不说……”

“知道我不说还问”

“……”

蒋谢送楚笙笙回家，在家门口遇见了张先生，只身一人呆愣愣的坐在垂柳石台上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唤了好几声也没应，人走到他眼前，张先生才反应过来，木讷的跟他们打了招呼回家，坐皱的衣衫都忘了整理。

“你别在外面闲逛了，快点回家。”楚笙笙一脚已经踏进家门，说话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约摸是今儿的糖人儿太甜，往常听惯了的话，蒋小公子都觉得甜到心口发颤。

“你都回家了，我一个人有什么好闲逛的”

“懒得理你……”

圆月高悬，蒋谢迎着月光往家走，少年的背影被月光拉的长长的。

哎，月宫的吴刚整日里看着嫦娥仙子但是分不到半个眼神，该是什么心情

蒋小公子不知道，反正，他的“嫦娥”回头看他了。

今日天儿好，青空白云的，日头已经升了老高。

“啊啊啊啊啊啊！”

许氏在院里给美人蕉和海棠洒水，听见于虞屋里的喊声心头一惊，快步往里走。

一进屋就见自家闺女穿着白色中衣，平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床帐，锦被早被踢到了角落里。

外间的鹤儿也听见了，刚坐起身揉搓着眼。

许氏手里还拿着水壶，见人没事儿，皱眉道:“怎么了喊成这样。赵屠户家宰猪也就这个动静儿。”

不怪她寒碜自家闺女，大清早的一惊一乍确实吓人。

“阿娘……”于虞闻声侧过身，放在内侧的手伸展着搭到床边，另一只胳膊被她压在身下，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眼角耷拉着，嘴唇却上扬，万分纠结:“我昨晚怎么回家的”

“张先生送回来的啊。”

于虞生无可恋的把手收回来，规规矩矩的平躺好，平静的嗓音微不可察的发着颤:“阿娘，我今儿能不能不去书院。”

“……你看看外面的大太阳，你现在去也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蒋小公子！青梅竹马什么的太舒服了也。

鱼鱼:醉酒一时爽，醒后火葬场。

好了好了酒醒了，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