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虞不想学蹴鞠了, 字面意思上的,她发现自个儿蹴鞠不如江晓焕, 技巧在其次, 主要是体力, 男女体力差异摆在那儿, 真不是教不教的问题。
但她好面子,尤其在江晓焕面前。俩人关系缓和的不明不白的,谁知道哪天又打起来,到时候江小公子来一句“也不知道谁当初叫我教蹴鞠, 练了好几天没什么长进不说,自己先累趴下了, 孬不孬。”
她能羞愤到给同窗好友表演个当场撞柱。
她原本打算耗两天, 等江小公子觉得没意思就好了,毕竟教人也是个体力活儿。结果人家江小公子是越教越来劲儿, 相反她一跟着学的整日累的腰酸背痛,走路腿不敢往高了抬, 夜里躺在塌上一双腿灌了铅似得,又累又酸。
前日于虞嘴欠在楚笙笙眼前开玩笑酸了蒋谢一句, 蒋小公子轻飘飘一脚踢上她膝弯。
洒金街上呢, 又正是个晌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顺着蒋谢踹的力道,于虞直接跪地上了,“咚”一声,能听见响儿那种, 吓得旁边俩人赶紧把她扶起来。
蒋谢顶着楚笙笙怨怼的目光,手忙脚乱一脸懵的解释自个儿没用力,看样子就差让于虞踢他脚自证清白了。
得亏于虞把原因给说清楚了,不然蒋小公子怎么自证清白都没用。
现在看着江晓焕这么认真教她,于虞蹙着眉尖耷着眼角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好。
江晓焕站在于虞身后,脚尖勾在眼前人的小腿肚上,往外推。
少年低敛着的眉眼写满了专注,仿佛眼前就剩下这一件事儿,嗓音因为变声而略显粗哑,不过书院里少年郎,十个有九个都是公鸭嗓,对比之下也不觉得怪了:“腿再往后抬,幅度太小不好发力。”
于虞的腿正一前一后摆出踢的动作,左腿微微屈膝在前面撑着。
因为吃力,额顶的汗珠不停的往外冒,顺着流到长长的眼睫上,少女鸦睫颤了颤,右腿本来就抬得很吃力了,江晓焕这么用脚尖一推,于虞整个人被他的动作带的不由自主的打摆子,腿一酸就要往地上扑。
幸好江小公子反应快,及时掐着腰扯着胳膊把人给馋住了。
张休复打开书院后门,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昨日中午那个招人的不行,小声问他会不会更喜欢自己一点的小姑娘,被别人搂在了怀里,跟抽了骨头似得,张休复暗暗在心里数了十个数了,也没见俩人分开。
这下,再怎么告诉自己——俩人只是在练蹴鞠都没用了,没有这么个练法的,再练下去,他家姑娘怕是要跟别人跑了。
再想想方才看的那封“绝情信”,张休复的脸色又难看上两分。
这厢于虞被吓得狠了,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她膝盖打弯儿的时候反应快先是护住了脸。
“没事儿吧”江小公子也是惊魂未定,心上人柔软的腰肢掐在自己掌心,馨香萦绕在鼻尖,他都没空出心思来体会。
于虞倒是缓过来了,她痒痒肉多,少年灼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她不自在的站直了身子,挡着脸的胳膊同时放了下来:“没……”
人没事儿,江小公子就想继续教。
他也累的不行,但能和于虞独处的机会实在难得,虽然……俩人这段时间没说过几句与蹴鞠无关的话。
他看出于虞的不自在,规矩的松开手往后退两步,低声道:“那我们……”
话没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于虞,我有事儿找你。”身着皂色细布襕衫的男子阔步走过来。
江晓焕应声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撞,气氛莫名僵持了一瞬。
江小公子眸里是明晃晃的敌意,张休复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到眼前的小姑娘身上,少女光洁的额头缀着汗珠,顺着没进发丝里,左眼眼睫上也挂着细小的没来得及抹掉的水珠,日头照着显出点点微光,给她平添了几分委屈,看上去分外可怜。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心头千回百转,怕小姑娘介意,到底没当着人面动手。
“啊,好。”
汗珠渗到眼眶里,涩的睁不开眼,于虞负着手揉了揉眼,小声回应。
江晓焕费力的扯出个勉强的笑,弯腰抱起地上的鞠,沉甸甸的一个他单手就卡在了臂弯里:“既然先生有事儿要说,那我先去旁边等。”
“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完的,估计说完就到堂课时间了,江晓焕,你先回讲堂吧。”
张休复声调还是温和的,末尾却没有半分问询的意思,态度是摆明了的不容置喙。
两人说话一来一回氛围怪怪的,针锋相对似得,于虞无从插嘴,来回扫了好几眼,也没搞明白这俩人怎么对付上的,暗忖是自个儿是想多了。
“我才……”江小公子气性上头刚想反驳,陡然间想起眼前的这是书院先生,脸色一僵,只得咬咬牙应下来:“行。”
临走还不忘欠嗖嗖的暗暗挑衅道:“那我们明日再练。”
于虞闻言表情立刻垮了:“……”
求求您给我留条活路吧。
后院门“哐啷”一声被摔上,隔着条道都能感受关门人的怒意,于虞疑惑的蹙起眉,小声喃喃:“他这是怎么了……”
说完仰头盯着身边的男人,张休复比于虞高一个半头,需得仰着头看,恰好男人身后正冲着日头,虽然不晒人但耀眼得很,于虞挨了两息实在耀得睁不开眼便眯着眼低下了头,像极了心虚。
张休复想起小姑娘昨天掰着指头给他输的例子,觉得自个儿现在跟被抛弃的“糟糠之夫”没什么两样。
合着他昨天提的那句“我蹴鞠不太好”,小姑娘半点没理解过来。
张休复开口想问情诗的事儿,嘴上却顺出来句关切的话:“方才摔倒了”
于虞没搞懂张先生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手负在身后正无所事事的玩着指头,听到这话手指头一停,胡乱点了下头。
沉默良久,她听见张先生叹息一声,沉沉的分辨不出情绪,她红唇轻启,刚预备问出声就见眼前人微微躬下腰,下一刻她便被人握住了手腕,连带为着方便蹴鞠特意绑好的袖口也攥住了,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夏衫传过来,熨帖的触感直顺着肌肤延伸。
于虞还没反应过来,就叫男人圈住手腕带着往一旁的廊棚走。
张休复原来是冲着小姑娘的手去的,要握的时候却怕吓着她,手腕一转握住了少女细细的腕子,他食指拇指掐拢还能空出圈,张休复下意识的往紧拢了拢,虎口紧紧贴在少女袖口的绑带上,这手腕太细了,一折就断似得……
张休复把心底的想法问了出来:“累成这样儿还要学那蹴鞠”言外之意是——还要跟江晓焕练蹴鞠酸里酸气的,他自己听了都觉着酸的要命,偏生于虞半点没听出来。
她懵着头脑跟人往前走,丢了魂一样,吞吞吐吐良久,耳朵里钻进少女清越的声音:“嗯,那个……做事要……要坚持不懈。”
是自己的声音……这话居然是她说的于虞说完就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假的,都是假的,什么坚持不懈,还不都是为了面子。
小姑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张休复连失落都来不及就被她逗笑了。
于虞不想骗眼前的人,她小声补了一句:“怕丢人,没面子。万一我跟江晓焕下次打起来,他拿这个笑话我怎么办……”
说完她咳嗽一声,压低嗓音学作男子声音:“也不知道谁当初叫我教蹴鞠,练了好几天没什么长进不说,自己先累趴下了,孬不孬”
“多丢人。”
说完于虞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霎时动作一僵又放下了,她想握住自个儿手,突然察觉到自己另只手在……张先生手里。
于虞自幼长在诚瑜镖局,镖局后院住的尽是男学徒,打的交道也多,是以她惯来不甚在意男女之防,况且身边还是她的心上人,紧张还来不及,哪儿有心思去在意这些,没觉出这举动有一丁半点的不对。
张休复被她这番自说自话逗笑了,心头也松快下来,看来小姑娘丝毫没意识到江晓焕对她的……情意。
要搁旁的事儿上,他这般知情不言绝非磊落君子之举,可旁人的情爱心思,他可没甚立场替人多言,况且……于虞不知道也正合他意。
张休复轻笑道“小姑娘家家的,丢什么人嗯”
于虞阿娘说的还真是,给这姑娘搭个戏台子,她自个儿估计就能唱上两个时辰。
“太跌份了……”声如蚊讷。
张休复闻言微诧,“跌份儿”是燕京方言,但他心思不在这个上,便没往深处想。
“怕什么,有我在,他不敢。”天地良心,张先生是第一次说这种话,肉麻的耳根子都泛上浅浅的红霞。
有你在,我也不敢。于虞腹诽道。
两人行到廊棚,廊棚下有块从山上移来的花岗石,两尺高两丈宽,当初练武场初建时镇场用的,现下倒是方便了给人就坐。
张休复按着于虞单薄的肩叫她坐下,自个儿一腿高一腿低曲着膝蹲下来,右肘抵在大腿上,微微抬头看着身边姿容研丽的小姑娘。
这般动作下来,两人的距离直接被拉近了,于虞坐着要稍高一点儿,所有神情都暴露在男子的注视下,无处逃遁。
于虞不习惯这么说话,小心思藏都没处藏,她想站起来,小腿一绷疼得不得了,不等站起来就被张先生摁着老老实实坐下了。
“坐好了别动。”
话里话外都透着讲读诗文策论的正经儿,张休复这才想起来自个儿是来问责“负心人”的。
他从袖口捏着信笺拿来出,低敛着眼把信展开,竖在于虞眼前道:“你这诗在哪儿抄的”
“……就……诗选上抄的。”于虞说着,认真扫了遍信笺上的字,脸色红了又白,变了好几轮,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昨日,昨日……”
于虞昨日和许氏聊完之后,又被鹤儿磨了一晌午,抄诗的时候也没安生,一边儿跟鹤儿拌着嘴一边写,诗是顺着翻的,她没仔细看,抄也没过脑子……
张休复不急不慢的把宣纸顺着折痕折起来,他猜的**不离十,小姑娘就是抄的不上心,这下得了确定的答复,他才彻底放下心来,抬手将信收回袖口里,语气也松快下来:“日后不用写这个了。”
“要写的……”
人还没“弄到手”呢,怎么能不写了,不过这东西留着实在太丢人,于虞想上手抢回来,左手被捉住了就伸右手去夺,结果双手使上也没摸着个宣纸的边儿,反倒被男人一只手就给轻轻松松圈牢了,摁回她自己腿上。
于虞急得跳脚,脚尖一颠小腿便微微发颤,显见是疼狠了。
凉风吹过,把少女身下马面裙裙裾吹的稍扬,张休复一眼就瞧见了她微颤的小腿。
于虞图蹴鞠方便,马面裙里除了衬裤还套了天外裤,下半截小腿用束带绑了起来。
张休复神色微动,伸手握住于虞的小腿,她腿也细,掐在手心毫不费力。
于虞还想勾他袖口,小腿被人捏了下,酸麻劲儿顺着直窜上脊梁骨,疼得她呜咽出声:“呜……疼……”
“听话,一会儿就好了。”张休复柔声哄道。
他低着头,一手持着少女左腿,一手顺着她小腿往上捋,放缓了力道揉捏。
他初作翰林之时,有寻访要务在身,一天下来少说要走个几十里地,腿疼得第二日早起跟灌了铅一样,自己学了这招缓解肌肉酸麻。
“嗯……呜呜呜……”于虞耷头耷脑的小声回应,眼角溢出眼泪,不是她想哭,腿没疼到这种地步,就是又酸又麻难受得紧,连带着背都挺不直,眼泪压根儿不受控制,有了意识似得往外淌。
她怕张先生觉得自个儿娇气,鼓着腮帮子憋口气儿,忍着不出声,下唇都给咬白了。
张休复试着肩边的小脑袋垂着一点一点的,抬起头瞥一眼,哭笑不得的掏出手帕递给于虞:“哭的跟我欺负人似得。”
小姑娘鼓着腮咬着嘴唇,泪珠子断了线似得往外掉,眼眸被泪珠洗的发亮,洞穿人心的亮,活像是被人欺负狠了还不敢吭气儿的小受气包。
他就是原本有什么绮念,这么一看也没了,低声哄劝道:“先擦擦脸,坐着不舒服就靠一会儿。”
张休复空出只手扶在于虞脑后乌凉的发丝上,没费什么力就把她小脑袋摁在了自己肩头。
这么乖啊,他心头熨帖的不像话。
什么温柔乡,是个男人都挡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晚了╭°a°╮刚码完。
最近严查……我昨天问完删了波评论,没有别的意思啦。(大家看到自己评论被删别多想啊啊啊,我是爱你们的!)
这周写完发微博(意会。
评论照旧发红包,张崽单方面恋爱值得连发三天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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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叶桫椤、黑宝是个小狗精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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