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公子这火气爆发的突然, 书院学生也听得雨里雾里的。
于虞愣着神做回自己位置上的时候,正对上楚笙笙关切的眼神,旁人听不明白, 她却知道内幕。
“没事儿吧”
“没……”于虞摇了摇头。
将心比心,江晓焕发怒她能理解,让她震惊的也不是这件事儿, 而是掉在地上的木刻样子,她看得清清楚楚,是个没刻完的“虞”。
再想想江晓焕=段时间突然教她蹴鞠, 看向她时情绪莫辩的眼神,有一个离谱的念头在她脑海呼之欲出……
不可能, 瞎想什么呢叫“虞”的人那么多, 怎么就一定是她了,况且, 还有可能不是名字呢。
于虞晃晃脑袋, 把这个想法赶走, 俩手使了点劲儿拍在自个儿脸上。
“啪”一声,吓得她身后先前被惊醒一次,好不容易再酝酿出睡意的蒋小公子坐直了身子,还以为先生要讲课了。
结果,他一抬眼便看见张先生坐在堂上, 神色僵硬,眼神毫不掩饰的直直盯着于虞。
蒋小公子:“”
他才眯了没多会儿,这是又发生什么了
知道于虞心急赵叔赵婶的事儿, 张休复一下堂课就赶回家给赵构做好饭,自己没顾上吃,直接去了温老师家,停了最多有半刻钟,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县令家。
江鸿德听到吓人来报的时候,正在屋里和夫人吵架,价值不菲的白瓷饰件被摔在地上摔成碎片。
“都怪你!要不是你……”
“怪我你还有脸怪我,是谁把那个小兔崽子惯成这幅德行的!”
江鸿德怒吼道,嘴角不住的颤动,气儿不打一处来,听到下人通报说张休复来拜访时,重重的一拳擂在红木桌案上,案上的茶盏都跟着晃了两下,温热的茶水溅到外面,他袖口也溅湿了一片,颜色比别处要深上几分。
“一个个的……都来找我晦气,不见!”
下人一脸为难,犹豫着要不要原话复述,话在嗓子眼儿转了两圈,愣是不敢说出口。
江夫人拿帕子掩着脸哭的抽抽噎噎,江鸿德心烦的不行,回头一看人还没走,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吼道:“你是聋了我说了不见!”
“张…”下人停顿一下,把“状元”二字吞进肚子里,生怕触老爷霉头,自个儿再被连累了。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姓张的那小子让小的转问老爷,您…您这县令的位子还……还想不想坐了。”
正堂。
张休复被护院领着来到正堂,刚到正堂,护院就冷着张脸离开了,没有给人安置椅子坐下的意思。
张休复这次来县令府,待遇和上次全然不同。
之前是护院客客气气把人领进来安置坐下,再去后院通报。这次被堵在门口不说,护院嘴上也不饶人的阴阳了几句。
好在张休复不在意这些,也早就料到了,对待那护院还是和和气气的,护院还以为他是来攀关系的,当下更是冷嘲热讽的来劲,踩在状元郎头顶上的感觉属实过瘾。
直到他还没通报就说出“我家老爷今日心情不佳,张状元改日再来吧。”时。
男子还是不温不火的态度,甚至贴心的把横躺在地上的木棍捡起来塞回他手里,温声道:“那麻烦您抱我捎句话,问问县令大人,他这个县令的位子还想不想做了”
棍子是护院方才随手拄在门框边的,俩人聊天过程中滑到了地上。
张休复还记着同于虞初见时,遇到的那个灾民。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他带人去医馆时,那人身上的伤明显是被棍子敲打所致。
思及此,张休复也不急着坐下,负着手四下打量,目光落到案上茶具时,神色难得一见的冷了下来。
上次来的时候没仔细看过,县令府随便一套茶具都是越窑的青瓷,七品官而已,家里摆件比之京里身居高位的官员,也不差上半分,再联想到江晓焕随手就能拿出二百两银子的阔绰……
不难想象江鸿德上位这一年,私吞了多少公府银两。
“呦,张状元。”江鸿德从内堂出来,脸上堆着客套的笑,笑意未达眼底,相反吊着眼,眼里满是不屑:“您看,我府上下人不懂事儿,连杯茶都不倒,也不说先让您坐下,等我过后训他的,一定叫他好好给张状元赔礼道歉。”
“无妨。”张休复在江鸿德抬手示意下坐到桌案左侧
哪个下人不是看主人脸色行事这话假透了,谁还能真上赶着应了。
“不知道张状元今日所来何事”
江鸿德到了这把年纪,什么风浪都见过。他虽然视财如命,但做事向来谨慎,真能威胁着他的银钱再多也不肯碰,像灾民这次一样,他私吞的银钱都是说不清道不明没有证据的,是以县里人哪怕知道他中饱私囊,也没什么证据告他。
他不至于被张休复一句话吓倒,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被赶回乡的罪臣之身,能掀起什么风浪
但凭江鸿德对张休复的了解,这么狂妄的话不像是他能说出口的,毕竟,上次话说到那般地步,张休复也没有翻脸,像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这次直接说出“县令位子还想不想做”的话,实在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道理,江鸿德明白,张休复自然也明白。
他想到了江县令兴许不会见他,提前下了一剂猛药。
“也没有什么大事。”张休复拿起案上对面人的推过来的的茶盏,不急不慢的把盏檐抵到唇边舐一口,唇齿生香,是上好的碧螺春,现下喝进嘴里却不是滋味。。
“不过是县令大人一句话的事儿。”男子嘴角勾起个温和的弧度,慢悠悠的吊人胃口。
时间越长,人越心慌,江鸿德看破了也不要紧,只要他慌了手脚就好了。
“那便不急着说了,张状元尝尝我府上这茶。”
呵,跟他来这一套。
江鸿德心里焦急得不行,面上却沉稳得很。
“却之不恭。”张休复闲闲的打量起屋里的陈设,越看越心惊,件件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像是常见家装。
但张休复打燕京回来,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对了,”男子突然想起什么来,侧头看向江鸿德:“贵公子上午是回家了对吧。”
虽然江晓焕嘴上说了回家,他却一直放心不下。
江鸿德闻言眯起了眼,他就说自家小子怎么突然多管闲事了起来,现在看来,是有这么个“好先生”在背后教唆。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开口道:“回来了,劳先生挂心了。”
张休复看出江鸿德脸色不好看,心下猜了个七七八八,只颔下首没有说话。
天地良心,他完全没想到江晓焕会回家闹一通,或者说,他知道江晓焕喜欢于虞,但没料到他喜欢到这种程度,会为了于虞跟家里人翻脸。
如果张休复早知道,说什么都要拦着小姑娘,不叫她去求江晓焕,哪怕他清楚,江晓焕这么一闹,会打破江鸿德的冷静,于他要做的事儿有益。
少接触一次是一次,谁知道哪天自家小姑娘就折进去了。
张休复自认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但他莫名其妙吧于虞说的那句话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不知道你性子这么闷,早知道就不往这个坑里栽了。
江晓焕性子不闷,长得俊,是小姑娘同龄人,还这么喜欢她……
不能想,越想越醋。
江鸿德脸色差的难以掩饰,他沉声道:“张状元有什么事儿不如直说。”话头停住,他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急,找补道:“县衙里还有一堆琐事等我处理,”
张休复把手里的茶盏放下,一杯茶水不知不觉已经见了底,他笑笑,道:“北迁来的那群灾民,参与修复堤坝的,江大人预备什么时候把人放出来”
“灾民,牢里是关了一群,可什么修复堤坝这事儿就是捕风捉影了,那帮人确实报了名,可没去啊。”
“至于什么时候把人放出来……他们扰乱县衙办公,这罪名可重可轻,我原本打算关他们半个月以示告诫。”果然是这码事儿,江鸿德扣在木椅扶手上的大掌微不可察的卸了力,不提工钱的事儿,只把帽子往灾民身上扣:“既然张状元来替他们说情,那我现在放了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里话外还强行卖给张休复一个人情,他想不收都不行。
张休复没接话,把这页揭过去,收回视线微敛下眼:“那工钱呢江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还给他们”
江鸿德被他激起了火气:“张状元没听明白吗他们压根儿就没……”
“江大人没必要说这话,见过他们修复堤坝的人,县里一抓一大把。”张休复再抬头时,嘴角勾着的笑不见了踪影,唇微微抿着,眼神也没什么温度。
张休复眉眼生的精致,眼列长,脸上没有笑意掀着眼皮子看人的时候神色就显得格外冷淡,半分不见平时做事的认真,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像是,胜券在握。
“至于工钱,江大人觉得他们没有户籍就可以随意拿捏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县衙公示的待登记更变户籍里,记载他们的上请时间是半个月之前。”
男子从袖口拿出封折好的信,不急不慢的展平了放在案上推到江鸿德眼前,继续道:“看来官员应该履行的律令规制,江大人没有看仔细”
作者有话要说: 江鸿德狐疑 : 这小子在出神,打什么鬼主意呢真不好对付。
张状元 : 鱼鱼会不会喜欢上江晓焕要不把他俩位置换远点把江晓焕调到前面,没有机会看鱼鱼……不行,这样于虞一抬头就看见他了,该怎么办好……
江鸿德:……妈哒!他怎么还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