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那边还是热热闹闹的, 谈天叙旧的,嬉闹着交换猎物的, 唯独张休复于虞这处安静的要命。
张休复抿平嘴角,抬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他眼列偏长, 加之是往眼尾延展的内双,内尖外阔有点儿凤眼的意思, 但张休复脸上几乎是时时带笑, 是以半分不显凌厉,反倒叫人觉得温和。
用街坊四邻的话来说——瞧着就是个好脾性的人。
可他现下敛了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人, 便显得格外寡淡,隐隐多出压迫感。
于虞真的是怕死张先生这幅表情了,字面意思上的“怕”。
手不敢往回抽, 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被男人盯的不敢抬头。
张休复还拿着于虞的鹿皮护手和刚刚赢得的狐皮,端详了她手掌两息躬身把她手放下,又去捞她另一只手。
小姑娘右手还强点,前提是和她惨不忍睹的左手对比。她右手食指上剌了道口子,横过两道指节,伤口早就凝住了, 只留下道道细细的红线, 原先凝脂似的皮肤被磨起层发白的皮,需要抵在弓上的两根指头侧边被压迫的凹了进去。
男人明显是心情差得不行,不放心的掀她露在绑带外的一点袖口, 动作里透着两分急躁。
对,急躁。老实说,于虞之前以为这是个在张先生身上见不到的词。
于虞腕子上的绑带是张休复亲手系的,他系得紧,只能掀起一点缝隙,压根儿看不见手腕上情况,偏偏他还怕于虞手腕上有伤,不敢直接把小姑娘的袖子往上捋。
张休复说了自看见小姑娘伤口之后的第一句话。
“还伤了哪。”
明明是个问句,却因为他声调平而显得严肃。
于虞想看看男人表情,可她哪儿敢抬头,只能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小小声说:“没有了……”
“于虞,你抬头看着我。”
好久没听见他这么四平八稳的喊于虞了,小姑娘想把垂在身侧的手往身后负,可移了没几寸又老老实实的垂回去。
张休复重复道:“抬头看我。”
这下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强忍着的怒气了。
于虞现在觉着,挨许氏的训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果然越是温和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越下来。
她心里暗暗哀嚎一声,期期艾艾的抬起头。
张休复看小姑娘满脸紧张惶恐,目光闪烁不敢跟他对上,意识到自己严厉过了头,他轻叹口气,放柔了声音问:“说实话,还有没有别的伤
“真的没有了……”
话音刚落,于虞细细的腕子被男人大掌圈紧,张休复牵着她往廊棚处走,一路上不断有人看过来,于虞耻得不行,却也不敢说让张先生松开她的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最后停在了廊棚边上,张休复把小姑娘拎到身前,微扬下巴示意她坐下,而后客气的同面前的人说:“丁大夫,麻烦您帮着她看看手上的伤。”
狐皮连带护手搁在一旁。
于虞两只手被他握住,掌心朝上摊平了伸到丁大夫眼前,活像是等着父母打手板的小孩儿。
丁光信刚把医药箱收起来,瞥见小姑娘通红一片的手掌忍不住咂了下嘴,皱着眉把医药箱打开,道:“怎么打个猎还能把手伤成这样儿”
于虞想拿余光瞥一下身后男人的神情,可刚微微侧下头,不由自主蜷缩起来的手指又被他把着伸开。
丁大夫取出消肿的药膏,冷着嗓子道:“自己拿这双手不上心,就得遭罪。”
于虞:“……”
我求求您了,快别火上浇油了。
显然她的默默祈求没人听见,丁大夫还训到了张先生身上,他一脸严肃的说:“你小子也是,不知道嘱咐嘱咐她……”
丁大夫一边说着往于虞掌心抹药,微凉的药膏抹在少女烧到发烫的掌心,说着细微的伤口渗进皮肤里,疼的于虞一个哆嗦。
她得紧咬着牙关才能忍住不喊疼,天知道,于虞惯来是个怕疼的。
都疼成这个样了,她还想给男人“打抱不平”:“先生嘱……”
话未说完便被人生生打断了。
“是晚辈想的不周到。”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大夫,她的手要多久才能好”
“少说得五六天。”
丁光信手上动作不停:“看着没什么大伤口,但她掌心这块皮都糅烂了,呐,”他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掌心,于虞立时打了个哆嗦,身体下意识的往后瑟缩,后背一下子撞在男人身上。
丁大夫继续给她上药:“全是血丝,后来肯定是后来磨过,弄不好还会化脓……”
于虞伤得轻的右手已经上完药,张休复的手也空出来一只,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小姑娘疼到不断打颤的浓密鸦睫。
张休复抬手捂住她双眼,小姑娘因为染了泪珠微微湿润的长睫就扫在张休复掌心,他现下却生不出半分绮念,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于虞也揪心的不行,不过这揪心不是因为自己的伤,而是因为张先生,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我没事儿的,先生别担心……”
还不等丁大夫拆穿的,张休复尽量温和的说:“我现在有点生气,情绪控制不好,你先别同我说这种话,不然,我怕我忍不住迁怒你。”
小姑娘瘪着嘴不敢吭声了。
丁大夫给于虞左手上完药,缚好轻薄透气的白布,又留了药交代一番便离开了。
只剩下两人在原地沉默着。
草野上的人早就散了大半,书院的学生都好奇的往这儿瞅,可没人敢上来打招呼。
开玩笑,谁敢啊。方才张先生那个表情,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难得有个顾钧过来凑热闹,却也只感叹过一句“伤的不轻啊,得好好养着”便走了,半点没缓解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不说,甚至还无意识的拱了火。
“受了伤怎么不早点出来”张休复看小姑娘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低着头不敢看人,他心里喟叹一声,温声道。
于虞的声音越来越小,小脑袋也越垂越低:“我没玩够……”
这句假的不行的回答张休复怎么会信,他捧着小姑娘被布条绑了大半的手搭在自个儿腿上,敛着眼瞥一旁的白狐皮,低声道:“鱼鱼,你得知道……”
话说到一半,他沉沉叹口气止住了话头,到底没有说完,最后拎上东西带于虞离开了。
于虞手伤成这样,张休复不敢让她牵马,鸿云身上挂满了猎物不好再放东西。
他一手牵着马,一手拎着护手和狐皮,小姑娘耷拉着脑袋蔫巴巴的跟在他身后。
张休复家就在县西,他早先便和许氏说过吃过晚饭再送于虞回家,眼下就直接把小姑娘带到了自己家。
男人栓好马进了门院,于虞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张先生一路上遇见街坊四邻还能客气的打招呼,偏偏不跟于虞说话,她便也半句话不敢说。
这下看着张先生自顾自的栓好马进了院,连看她一眼都不肯,于虞彻彻底底的慌了。
于虞伸出右手揪住男人的袖口,微颤的嗓音里带着哭腔:“先生,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我会和阿娘说明白的…不是你的错……”
“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她在这儿颠三倒四的说着话,张休复关好院门,随即转过身,弯腰避过小姑娘有伤的双手直接揽住她腰,单臂把人抱了起来。
男人另一只手护在于虞脑后,她还没反应过来的就被人抵到了门板上,木门连带着铜著的锁链都跟着晃了下,“咣啷”一声响,听也知道他手磕得有多疼。
于虞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实在是慌得狠了,生怕张先生不肯再理她,惶恐无措之下,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她被人这么抱着稳不太住重心,更摸不清楚张休复什么意思,手上有伤又不敢抱人,只能把胳膊搭在男人肩头,松松的把人圈住。
于虞看着眼前人幽泉似深邃的眼眸,期期艾艾的开口道:“先生……”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紧紧密密的凑上来吻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立flag了,对不住大家(跪下.jpg
评论发红包╭°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