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全然不在意夏夏做什么, 看她用手机也不阻止。
夏夏拿捏不好这人是神经大条还是胸有成竹, 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手机提示灯亮起,谢淮回了消息:【警察过去需要十五分钟。】
夏夏按灭手机,侧身贴近车门靠了靠, 将额头贴在窗玻璃上。
玻璃冒着寒气,沁得她额头发凉。
男人如果想对她做什么,十五分钟足够了。
夏夏胡思乱想, 如果男人够快,抽根事后烟都够了。
手机又亮了。
【但我过去只要十分钟。】
【你如果想活命, 就想办法让车开慢点。】
谢淮喝完牛奶, 奶盒四角抻平, 仰头将最后一滴牛奶后挤进嘴里。
他推出自己的电动车,电动车吱吱吱地响。这破车买的时候只花了两百块钱,被夏夏撞了以后就时好时坏。白天骑了一天没来得及充电, 他骑上开了两步, 还没人跑得快。
辛浦夜跑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他:“淮哥,宿舍马上就锁门了,你骑车去哪啊”
谢淮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朝辛浦伸手:“摩托钥匙借我。”
车厢没开灯,后座空间很暗。
夏夏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开口时声音柔柔弱弱的。
“哥,你开慢点,我晕车。”
哪怕黑暗里看不到表情,她也努力将脸上的五官皱巴起来, 尽可能让自己演得逼真。
男人透过镜子看她,温声细语:“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夏夏扣住手下的沙发座椅,弯腰捂着胸口干呕。
男人急了:“你别吐车上,车子脏了奶奶要骂我的。”
他降了车速,这里是师范大学后面的商业街,深更半夜路上依然有不少行人。
夏夏装作要吐伸手开窗,男人见状连忙把车窗锁上。
夏夏苦着脸:“你能不能让我下车去吐啊”
男人说:“不行。”
他从座椅下扯了个塑料袋给她:“吐这里面。”
夏夏又装模作样呕了几声,虚弱地问:“那你能去给我买块口香糖吗”
男人把车停在路边,越过驾驶座整个身子转过来。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车里亮着黢黢的光,死死盯着夏夏。
夏夏被他忽然迸出的野兽吃人一样的目光盯得手心冒汗。
她嗓音软了软:“买瓶水也行,我太难受了。”
男人就这样看着她,盯了半晌,忽然把座椅放平,整个人手足并用从驾驶座爬到后座。
夏夏乍然受惊,啊一声尖叫出来。
男人捂住她的嘴,将她半截叫声压回喉咙,他急急地说:“不准叫。”
夏夏眸子一眨不敢眨,就这样近距离看着他。
男人另一只手按着她肩膀怼到座椅上,夏夏强忍着不动,被他前额贴到身上一顿乱蹭。
男人直起身,嗓子沙沙的:“你好香啊。”
夏夏整个人僵硬成一块铁板,脊背绷得直直的,害怕他接下来对她做什么。
男人放开她,拉开车门下去,把车子锁上。
夏夏整个人倏然软了下来,刚刚受到的惊吓太大,一时间连手指头都在打颤。
她掏出手机拨了谢淮的电话。
“谢淮……”她说话带着颤音,“车停在师范大学后街的超市对面,他下车买水了。”
“知道了。”谢淮声音低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呜呜的引擎声,和着擦耳而过的风声。
夏夏手心出汗,恐惧令人话多,她问:“你到哪里了”
“马上就到。”谢淮嗓音淡淡的,“别害怕。”
他挂了电话,一脚把摩托车的油门踩到底。
夏夏把电话放了回去,在衣服上蹭掉手心的汗。
她回头望了一眼,男人正在超市门口结账。她从前座两个座位中央挤出半个身子,伸手去拿男人放在副驾驶上的包,她掏出男人的钱包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身份.证明,却一无所获。
男人拿着一瓶矿泉水回来,把水扔给夏夏。
“喝吧。”他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前方笔直的马路,“喝完你不准再闹了。”
夏夏见他要发动车子,连忙把水递给他拖延时间:“哥,我拧不开。”
她努力和他套近乎:“你要带我去哪啊”
男人帮她拧开瓶盖:“都说了带你去见我奶奶。”
他发动车子,一侧猛地蹿出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上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两手攥着车把手从轿车的左前方横插到右前方。
男人刚踩的油门被迫降速。
摩托在右边匀速开着,他刚要超车,摩托又一脚油门插到他左前方,猛地加速蹿出去二十多米后,尾巴扫过车身漂移横停在路中间轿车的必经之路上。
夏夏晃了几下,稳住身体。
她透过车前玻璃,看见开摩托那人单手摘下了头盔。
谢淮右脚撑住地面,把头盔夹在臂弯,随手捋了下头发。
他嘴里嚼着口香糖,神情一脸张扬又显得漫不经心。
他目光平稳而淡定,没有丝毫慌乱,静静地与驾驶座上的男人对视。车子直直冲他开过来,他却不闪不躲,车灯白光映在他脸上,他被光线刺得难受,轻轻眯起眼睛。
夏夏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疯了。
不给人一丝准备就敢这样横在路中间拦车,谢淮一定疯了。
这车时速六十公里,别说司机会不会直接撞上去,他就算想停车也要有个反应时间。而以这个速度撞上去,谢淮连人带车都得飞出去。
夏夏下意识咬住嘴唇,扒住座椅打那司机的肩膀:“你愣什么刹车啊!”
那司机也恍然惊醒,手忙脚乱踩了刹车,夏夏出于惯性前张,稳住身体后才发现车子停下时前杠离谢淮腿的距离不过两米。
谢淮抱着头盔走了过来。
男人摇下车窗,谢淮把头盔顺着车窗砸进去,正中他脸上。
趁男人捂脸哀嚎的功夫,谢淮手探进车窗按开车锁。
他拉开车门,拎着领子将男人扯出来驾驶室,直接抡拳砸在他脸上。
男人倒在地上。
谢淮绕到后座,夏夏从车门里爬出来
他扶着夏夏:“他欺负你了”
夏夏劫后余生,手脚冰凉,声音忍不住颤抖:“他蹭我胸。”
她腿软站不稳身体,贴近谢淮,闻到他身上洗衣液清新的香味,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谢淮握着她手臂的掌心灼热,烫得她皮肤痒痒的。
夏夏侧脸看他,少年蹙着眉头,一张带着十足的恼怒与不耐的脸看在她的眼里却是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谢淮松开她,上前揪起那男人,又朝他脸上狠狠给了两拳头.
那男人身体扭动着想还手,被谢淮踹了一脚。
“行啊你。”谢淮唇边弯着笑,嗓音却冰凉,“拐卖人口,你他妈有几条命啊”
男人被谢淮打得鼻青脸肿站不起来,嘴里嘟嘟囔囔:“我没拐卖人口,我就是想带她回家。”
谢淮沉下脸,他从路边捡起一块砖头:“你还说是吧”
夏夏拉住他:“谢淮,别动手了,等警察过来。”
说话间,一辆警车沿着道路的方向鸣笛开过来。
谢淮听见动静,连忙把手里的砖扔进背后的花坛里。
警察下了车,看着谢淮:“你们干嘛呢”
谢淮拍了拍砖头蹭在手上的红锈,咧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没干嘛,我在和他聊天呢。”
派出所。
谢淮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
夏夏坐在他身旁,那司机和一个老太太坐在他们对面。
民警泡了杯枸杞菊花茶,端着被子坐在椅子上喝:“这事我们也很难办的,你们就不要为难我,双方商量私下解决吧。”
老太太满脸不乐意,掰过孙子的脸:“你看看,好好的人给打成这样,他下这么狠的手还怎么私了”
那伤是谢淮用拳头砸的,他顶着老太太怒意冲冲目光,神色不变:“你不想私了我他妈还不想呢。大半夜不睡觉开着摩托跟他公路飙车,你当我吃饱了撑的”
警察放下茶杯,指着老太太:“你适可而止啊,本来就是你孙子把小姑娘锁在车上,人家只是打他一顿,要能同意私了你就烧高香吧,我怎么看着你还有点想碰瓷的意思”
老太太腮帮子鼓鼓的:“那他就白打了”
警察又指着谢淮和夏夏:“还有你们,整个昌平区谁不知道她家孙子是个傻脑壳,成天嚷嚷着要领个媳妇回家给他奶奶看,上个月也把一女孩锁车上,被人家女孩用包砸得哇哇哭……”
“他要真是人贩子你上车就没了,还给你机会发消息求救还下车给你买水”
谢淮嗤道:“都会摸胸了他还傻我看这小子精明得很。”
老太太指着夏夏,拍了拍下垂的胸脯:“你要是觉得她受到了伤害,那你来摸我,你摸回来行了吧”
谢淮:“……”
“……可别。”他一脸抗拒,“那您就是占我便宜了。”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眼圈通红,两鬓斑白的碎发落到脸上。
夏夏一直没吭声。
警察放下手里的杯子:“他奶奶一直想给他找个媳妇,但没人愿意嫁,老太太成天在家哭,他看着难受就想出去找个媳妇给奶奶看……”
“他也不是天生就傻,他爸妈活着的时候是警察,去世追封了烈士。”那警察无奈地叹了口气,“生前做最脏最危险的活,十岁那年出卧底任务泄了底,被人当着他的面折磨死了,孩子受了惊吓,一直傻到现在。”
警察看着夏夏:“要我说这孩子真不是什么坏人,他也没伤害你,还去给你买了瓶水。他上个月拉了个姑娘回家,当晚老太太就把女孩送回警察局了。”
老太太听他说这些话,把头埋得低低的。
她刚才那副张牙舞爪想要碰瓷的样子收敛不见,瘦弱的脊背佝偻着,眼泪啪嗒啪嗒朝下掉。
夏夏拉拉谢淮的袖子:“算了吧。”
当事人都这么说,谢淮也不好说什么。
警察指着那年轻人,不轻不重地威胁:“梁源太,再有下次,当心我真把你抓起来。”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把孙子推到夏夏面前:“源太,给人家道歉。”
梁源太老老实实给夏夏说了句对不起,目光瞥到谢淮时左右闪躲,被他打得看见他就打怵。
老太太领着梁源太走了,折腾一晚上已经后半夜了。
学校宿舍关了,谢淮索性就窝在派出所大厅等天亮再走。
刚才那值班警察叫柴峰,也没赶他走,还给他们沏了壶茶坐下聊了会天。
柴峰把茶杯推到夏夏跟前:“小姑娘别生气啊,别说我们派出所,换成市局省厅他们也不好办。梁源太的父母因公殉职,他也因为那件事脑子出了问题,于情于理我们都得给点照顾。”
夏夏低声说:“只要他不是坏人就行了。”
柴峰笑了笑:“他奶奶开始不是想碰瓷你们,她也是被整怕了。梁源太之前吓到过小姑娘,人家索赔十万块钱,威胁他奶奶不给钱就告他把他送进精神病院,老人家没什么钱,赔一次家底进去了,再来一次就得卖房子了。”
谢淮扬起眉梢:“十万块钱你早说就不放他走了,我这正缺钱呢。”
夏夏安静地坐在谢淮旁边,忽然问道:“你手怎么了”
谢淮手背上粘着一滩凝固了的血渍,他看了眼:“刚才拳头蹭他牙上了。”
夏夏从包里掏出湿纸巾,按住他的手:“别动。”
她用湿巾把伤口周边干涸的血渍擦掉,又掏出一个创可贴按在谢淮手背上。
女孩眼睫翘翘的,睫毛尖上落着细碎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谢淮低头,顺这角度看下去,她鼻尖也翘,红润的嘴唇薄而小巧,精致的五官嵌在底子白皙的鹅蛋脸上,素雅又干净。
谢淮问:“去干什么了,这么晚回来”
夏夏:“发传单。”
“发传单能赚几个钱,值得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跑”谢淮蹙眉,“这次是运气好遇到个傻子,如果下次真遇到坏人怎么办那点钱能比命重要”
“对我来说差不多。”夏夏说,“等你像我一样吃不起饭还背一身债的时候就懂了,别说这么晚,再晚我也照样做。”
谢淮笑了一声,夏夏抬眼看他:“你笑什么”
她觉得谢淮不会懂,她的处境、她的尴尬他一样也不会懂。
他每天财运滚滚数钱数到手抽筋,她那吃不饱饭的窘迫对他而言就是何不食肉糜的天方夜谭。
谢淮抬起手,打量着夏夏给他贴的创可贴。
“你记着。”他唇角弯弯,嗓音清淡,“饭总有一天能吃饱,债也总有一天能还清,现在困扰你的事情,等到十年后再回过头看,还不如放个屁的声音响。”
“活着就有希望,人来世间走一趟,没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
夏夏嘟囔:“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所以——”谢淮话锋一转,“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淮哥忙吗’”
他捏起夏夏脸颊上的软肉,用的力气很大,夏夏眼圈直接疼红了。
“淮哥不忙就帮你报警。”他眯了眯眼睛,“淮哥忙呢就不用管你了”
夏夏吃痛,说话带着鼻音:“我没那么说,我是怕麻烦你啊。”
“麻烦我”谢淮冷哼,“下次遇到危险别他妈废话,直接给我喊淮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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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给我省钱!!请务必要掏空我!!!!笑容逐渐变态.jpg(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