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在二月, 南大一月中旬放了寒假。
周围的同学都离校了, 夏夏却一直没走,晚上在宿舍睡觉,白天跑去做兼职。兼职是燕姐给她找的, 有时发传单,有时做促销,有时给开业典礼做礼仪小姐, 都是些琐碎的活儿,报酬给得却不少。
燕姐很喜欢夏夏, 她手里握着不少活, 遇到好的先打电话问夏夏要不要做, 如果她不做再找其他人。
现在大学生放假了,她那许多活没人做,夏夏就挑了几个待遇不错的, 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傍晚。
夏夏从超市做完促销出来, 在附近快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去隔壁的地下通道逛街。
地下通道不长,狭小又逼仄。
通道两边用布帘隔成许多店铺,有卖衣服的,有卖鞋子的, 大多都是几十块钱的便宜货。
夏夏在看一件棉服,那衣服是带着荧光的亮粉色外料,身上的缝线没做好,漏了不少针脚, 不管款型和质量都算不上一件好衣服。老板显然是压了很久,要价也不贵。
她在穿衣镜前试了试,以她的长相和身材勉强能压得住这衣服的土气,可也只是勉强。
夏夏很满意,和老板讲价,五十块的衣服硬生生被她讲成三十五。
她又在店里买了些别的,出门时一头撞上谢淮。
谢淮也没离校,他现在没生意做,每天在城里跑来跑去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刚从别的地方出来,路过地下通道,是凑巧碰到夏夏的。
“去给我妈买了些特产。”谢淮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明早的火车,你怎么还不回去东西收好了吗”
谢淮家是漳市的,就在常市隔壁,他期末考的时候就约了夏夏一起回家。
夏夏说:“东西已经收好了,我还不能回去,晚上要去发传单。”
谢淮看了眼表:“这么晚了发什么传单你跟那个燕姐说,明天早上你要回家,今天不做了。”
“不行的。”夏夏软软地说,“燕姐平时很照顾我,她今晚实在忙不过来才叫我去帮忙。”
谢淮说:“那我陪你去,我现在没事。”
夏夏唇角扬起一丝笑,嘴上却说:“太麻烦你了。”
谢淮说:“还有什么比你一个人半夜回学校遇到坏人给淮哥打电话求救更麻烦的”
他看着夏夏:“……这是你新买的衣服”
夏夏:“……”
她忘了自己还穿着亮粉色的外套,连忙把衣服脱了:“……这是给我妈买的,她就喜欢这个颜色。”
“裤子也是”谢淮看着她袋子里的黑色紧身小脚皮裤,淡淡地说,“你妈还挺时尚。”
谢淮对发传单这种工作没什么耐心,替夏夏发了一沓后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陪君君玩。
燕姐离异,一个人抚养孩子。
君君不喜欢在家里看电视,无聊就跑出来找她玩,他不惹麻烦,就自己乖乖待在一边看书写作业。
君君一个小孩加谢淮两个小孩,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你追我赶打闹。谢淮追上君君,架住他腋窝把人抱起来转了几圈,君君咯咯笑得快岔气了,谢淮把他放下来,带他去肯德基买甜筒。
夏夏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休息。
她脱掉鞋子,脚底板红红的,脚后跟也被鞋磨破了。
君君拿着两个甜筒一阵小旋风似的朝她跑来,递给她一个:“谢淮哥哥买的。”
夏夏接过甜筒,谢淮在后面慢悠悠走过来,奶油粘的嘴角白乎乎一片。
他问:“脚破了”
夏夏可怜兮兮点头:“好疼。”
谢淮说:“活该,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来。”
夏夏:“”
谢淮三两口把甜筒吃完,去路边的药店买回来几个创可贴:“哪里破了”
夏夏指了指脚后跟,谢淮撕开创可贴,低头帮她贴上。
他平静专注,额前低垂的碎发遮了眼睛,只能看到眸子里些许温暖的亮光。
夏夏原本没想什么,可谢淮的手动了动,碰到她的脚掌一阵痒痒。
她禁不住向后缩了缩脚,抬头时与谢淮视线对上了。
谢淮在碰她的脚。
夏夏鼻子动了动,仔细嗅着,生怕自己脚上有什么味道。
一旁的君君笑得古灵精怪:“夏夏姐,谢淮哥哥刚才跟我说他喜欢你!”
夏夏心脏在一瞬间停跳了半拍。
她扭头看谢淮,谢淮神色坦然,拽着君君挠他痒痒:“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记得”
夏夏停跳的心恢复正常,她戳了戳君君软乎乎的脸颊:“不要胡说八道,谢淮哥哥很凶的,当心他打你。”
君君跑了。
谢淮拿过传单:“你休息吧,剩下的我帮你发。”
夏夏砸吧着君君刚刚说的话,虽然知道是小孩子的玩笑,还是忍不住问谢淮:“淮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她有些不解:“按理说,虽然咱们认识早,可之前我都是给你添麻烦,学校里好多女生喜欢你,但你好像对她们都没有感觉。”
谢淮:“我要的是小弟又不是女朋友,对我有意思的人多了,难道我都要喜欢吗”
夏夏又问:“那你为什么非要收我当小弟”
谢淮拧着眉毛思考。
夏夏期待地看着他。
谢淮对她确实太好了,或许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除他以外没有人这样对过她。夏夏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值得谢淮这样,谢淮不说,她心里就一直压着块石头,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夏夏生怕哪天她让谢淮喜欢的特点没有了,到时候谢淮再收别的小弟,她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你的确和别人不一样。”谢淮得出答案。
夏夏听见他这话,心脏又停跳了。
糟糕,她想,谢淮这人仿佛带着特殊的魔力,自己靠近他心脏总是容易停。
这样不行,她又想,一直这么停下去哪天跳不起来了可怎么办
谢淮:“你比别人穷。”
他淡淡地说:“我收小弟不能收比我厉害的,记得你开学第一天的样子吗连买床褥都要赊账,我当时就对你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感。”
“直到你吃不起饭晕倒进了校医院,我才确定这份知己之感没有错。”
“放眼整个南大,比我穷的估计只有你了,不把你收做小弟放在身边安慰自己,让我怎么能开心得活下去”
夏夏:“……”
停动的心脏在一瞬间被谢淮气得活蹦乱跳。
见她迟迟没说话,谢淮问:“生气了”
夏夏没吭声。
他笑了笑:“逗你的。”
“你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叫我淮哥,我当然要罩着你。”
夏夏小声说:“叫你淮哥的又不止我一个。”
“你是第一个。”谢淮说,“以前没人敢叫我哥,他们都叫我少爷。”
夜沉了,满天繁星如盖。
谢淮帮夏夏把鞋子穿上:“而且你乖,淮哥喜欢乖的。”
“源太也乖,你喜欢源太吗”
夏夏今晚执着又偏拧,她想从谢淮嘴里听到他说些她和别人不一样的话。
“他跟你不一样。”谢淮问,“看过武侠小说吗许多绝世高人一生只收一名关门弟子,而淮哥一生只收一个关门小弟。你是我的关门小弟,源太充其量只是外门小弟,他比不了你。”
“关门小弟。”夏夏低声嘀咕,“还关门放狗呢。”
谢淮捏她脸:“你在吃醋什么”
夏夏心思被戳破,连忙说:“没有吃醋。”
谢淮定定看着她,只是笑不说话。
夏夏摸了摸脚后跟。
谢淮的创可贴裹住了她破皮的地方,穿上鞋子走路也不会疼。
夏夏低下头,声音软糯:“如果我没有那么乖呢”
她再抬头,澄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谢淮:“如果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乖,你会生气吗”
“你不乖的次数还少吗”
夏夏声音低了低:“如果还要再不乖一点呢”
谢淮问:“有多不乖说来听听,我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生气。”
夏夏不说话了,她手里的冰淇淋融化,顺着脆皮流到虎口。
她吮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说:“没有,我说的是如果。”
夏夏拖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谢淮已经等在下面了。
她路过一楼时,照了照墙边的镜子。
南城到常市的火车要开两天,还是头一次和谢淮相处这么久,她早起的时候特意打扮了一下。
她这学期做兼职存了一些钱,给自己填了不少新衣服。
镜里的女孩穿着件米色的针织衫,外面套着浅灰色的外套,简单的牛仔裤和白球鞋,虽然只是学生党买的平价牌子,但穿在身上清清爽爽,整个人干净利落。
为了早起赶火车,她昨晚特意睡得早早的,今天皮肤白里透粉,整个人气色都很好。
夏夏十分满意。
谢淮站在楼前的冬樱树下,今年南城严寒,樱花没有开。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脖子上围着夏夏给他织的浅咖色围巾,他只有一个小箱子,手里拎着包火车上吃的零食。
他看见夏夏出来,帮她把箱子拎下台阶。
天边朝阳泛起一层浅红色的边,清晨的空气湿润,吸进肺里一阵清爽。
不远处春和路上开进一辆板车,工人朝下卸货,在路后的空地上堆了不少帐篷板子,搭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建筑。
夏夏像个过六一的小朋友一样,满脸都是笑。
她看向谢淮,眼里亮晶晶的:“走吧。”
火车站。
还有十分钟发车,谢淮在站台边缘,不死心举着车票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第九遍。
夏夏忐忑地提议:“……要不我们把票退了重买吧。”
谢淮转过脸看她:“你知道火车从南城到常市要走多久吗”
“四十八个小时。”夏夏老老实实地说。
“四十八个小时。”谢淮重复了一遍,“所以你给我买了张站票”
谢淮之前找过夏夏,让她买车票的时候顺便给他也买一张,这样两人可以坐到一起,等火车停到常市,他再搭大巴回漳市。
他没过多和夏夏交待,因为他觉得但凡一个正常有脑子的人面对四十八个小时的车程都会选择卧铺。
可夏夏不是常人。
她当初来上学都是千里迢迢一个人坐硬座过来的,硬卧五百,而硬座加学生票打折才一百多块,在她那里一开始就没有卧铺这个选项。而她在买车票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最后出票的时候她是硬座,谢淮是站票。
“现在是春运,退了重买你能抢到票”
面前的绿皮火车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尾,还有五分钟车就要开了。
夏夏提醒他:“淮哥,要上车的话得快一点,站票上去晚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谢淮:“……”
“怪我。”他说,“太久没倒霉了,都忘了你天生克我。”
他拎着两个人的箱子上了车,找到夏夏的位置,把行李箱塞到行李架上。
夏夏没坐,她站在谢淮旁边:“票是我买错的,你来坐吧。”
谢淮放了行李,转过身把她按在座位上。
夏夏要站起来,谢淮手掌抵住她肩膀不让她动。
夏夏:“我是说真的,这样我会良心不安。”
谢淮:“让你一个小姑娘站着,我良心也会不安,你不安总比我不安好。”
夏夏:“……”
不管什么温暖感动的话语,经由谢淮的嘴一说,总能听出最直男的味道。
“那你累了和我说,我跟你换。”
谢淮应了一声。
离过年还有一个星期,现在是在外务工人员返乡的高峰期,车上挤得一个多余的位子都没有,地上的过道也站满了人。
谢淮哪也没去,就站在夏夏身边拿手机看电影。
车开了一个白天,夏夏每次说要换他都被他不由分说按回去。
他按得顺手了,有几次夏夏要去厕所,他戴着耳机没听见,夏夏站起来他随手按下去,夏夏再站他继续按。
夏夏恼了,扯下他耳机:“我要去洗手间。”
谢淮哦了一声松开她,等她回来的时候,位子空着,谢淮依旧站在那,脚步都没挪动半下。
夏夏很挫败,不知道该怎么样让谢淮坐。
她知道谢淮不是不累,只是不想让她站。过道实在太挤了,来往的人还很多,有人通过时身体与身体之间贴得紧紧的没一丝缝隙,有些男乘客更是没有半分眼色,看到哪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故意朝上蹭,而环境如此,被蹭的女孩又不好说什么。
谢淮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她换着坐。
傍晚,乘务员推着餐车来卖饭,谢淮买了两个盒饭和夏夏分着吃了。
他站了一天腿木木的,找了张报纸垫在地上坐着休息。
车子穿梭在无边的群山隧道里。
夜里九点,车子停到一个小站,夏夏对面的乘客下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上来。
女人染着头夸张的红发,亮粉色的羽绒服下穿着条红色蕾丝连衣包臀裙,裙子下是黑色丝袜和过膝长筒靴。
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敞着,连衣裙的领口拉低,露出浑圆奶白的半个胸脯。
谢淮戳了戳夏夏:“你那外套跟她是同款吧”
女人坐到夏夏对面,她那不同寻常的装扮一路上引得人纷纷回头,经过之处留一片脂粉味。
谢淮闻到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夏夏见他一脸困倦,拍了拍膝盖:“你趴在这睡一会吧。”
谢淮坐在地上,仰头看她,轻笑:“不怕我占你便宜”
夏夏柔柔地说:“不怕。”
谢淮把手机收起来,趴在她腿上。
车厢里很嘈杂,可他今天累极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夏夏低头看着他柔软的头发,忍不住伸出手指蜻蜓点水般碰了碰。
谢淮当了那么多年少爷,就算家里破产估计也没吃过这种苦,可他也这么撑下来了,半句都没埋怨她。
对面的女人开始打电话,她手机铃声震个不停。夏夏听她嘴里一会一个李老板,一会一个张老板,声音又甜又媚和对方撒娇,说些过年回老家不在店里,年后再来找我玩之类的话。
她心想,这女人认识这么多老板,一定是个做大生意的。
夜里十一点,女人还在打电话。
谢淮被她吵醒了几次,不耐烦地说:“十一点了,能不能小声点”
女人回看他,把电话挂了。
谢淮把围巾蒙在头上,继续趴在夏夏腿上睡觉。
凌晨两点,他被小腿一阵怪异的触感碰醒,他睁开眼,腿上落了一只穿着黑丝的脚掌。
女人见他醒了,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脚顺着他的裤子蜿蜒向上。
谢淮把腿抽了回来,他手臂搭在夏夏座位的边缘,冷漠地看着她。
对视几秒,他起身去卫生间了。
女人懒洋洋起身,跟了上去。
谢淮用完卫生间拉开门,女人站在外面,她像条泥鳅似的挤身钻进门缝。
厕所空间不大,两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女人把门扣上,拉下外套拉链,里面蕾丝领口朝下一扯,胸衣外翻,露出丰满的一对儿。
她舔了舔嘴唇,朝谢淮笑:“别人一次一百,你长得帅,我免费让你干。”
夜深人静,火车上静悄悄的,只有车子磕碰铁轨时哐当的声响,带着整个车厢一阵摇晃。
卫生间透风,不知哪个缝隙吹来的风打在身上一阵阴冷。
谢淮:“滚开。”
女人满不在乎:“你女朋友睡着了,我不会告诉她的。”
“我做这行好几年了,看人准得很。”她眼睛下瞥,“那丫头那么素,满足得了你吗”
谢淮站在那没动,女人以为他是默许,伸手要解他围巾。
谢淮反手一巴掌重重打在她手上,女人皮肤白,手背当场就出现一个深深的红印。
“听不懂我说话”谢淮嗓音带着深深的冷意,“再敢动手动脚,老子把你爪子剁碎了喂狗。”
他把女人推到一边,拉开门出去。
夏夏前半夜基本没睡,此刻睡得昏天黑地。
她面前没有桌子可以趴,身体靠着椅背不自觉就朝旁边男人身上靠。
谢淮回来的时候,她脑袋都快歪到男人肩膀上了。
谢淮托住她的脑袋把人掰正。
夏夏睡眼惺忪,搓着眼睛打哈欠,下意识地说:“淮哥,你来坐一会吧。”
她半醒不醒的样子太可爱,谢淮忍不住捏了捏她脸,按着她肩膀朝自己身上带:“都快贴到人家身上了,像什么样子你还是靠着我吧。”
夏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含糊地问:“你不睡了吗”
谢淮说:“不睡了。”
夏夏听话地靠着他,过了一会,又觉得这姿势不舒服,侧身搂住他的腰,像无尾熊一样半个身体挂在他身上。
女人从厕所回来,瞥了谢淮一眼。
谢淮看也没看她,塞上耳机继续看电影。
接下来的一天半,谢淮再也没在地上坐过。偶尔旁边的位子有人下车,而这站又没有人上来,他会去坐一回,但直到下车都没让夏夏在拥挤的过道上站一分钟。
夏夏时不时观察对面的女人。
她电话很多,去厕所也很频繁,每次从厕所回来,身后总是跟着一个男人。
夏夏偷偷和谢淮八卦:“对面那个姐姐很有钱的样子,她认识好多老板呢。”
谢淮嘴角抽了抽,眼里有些不屑。
他敲夏夏的脑袋:“你少看她。”
四十八小时后,火车停在常市车站。
谢淮下了车的那刻,仿佛重获新生。
他站在宽敞的车站伸了个懒腰。
北方风冷,夏夏的衣服一路从南方穿来略微单薄,她裹了裹衣服领子,冻得打了个哆嗦。
谢淮把围巾摘下来给她。
夏夏摆手:“不用,我一会就到家了。”
“外面下雪了,你穿太少会感冒。”谢淮说,“借你几天,下学期记得还我。”
他执意要给,夏夏只能把围巾戴上。
她杏眼大睁着,语气可怜巴巴的:“淮哥,返校的时候你还和我一起走吗我下次给你订软卧。”
“哦”谢淮故意说,“我还敢让你坑我吗”
“真的。”夏夏急忙说,“要不然你来买车票,我给你钱,算是我补偿你。”
“赚了几个钱就攒不住了是吧”谢淮慢悠悠道,“想让我跟你一起走也行,不过要看你假期表现。”
“怎么才算表现好”夏夏问。
谢淮:“你先回家睡一觉,休息好了我告诉你。”
火车站门外有直通漳市的大巴车,夏夏一直看着谢淮的背影走入出站口的拐角才回过神来。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离寒假结束还有一个月,也就是说要有一个月看不见谢淮了。
她沮丧了一会,拎着行李箱进了车站的卫生间。
吴丽早在一个月前就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回家过年,夏夏很排斥回家这件事。因为在吴丽和魏金海的认知里,她不该在南城读大学,而是应该在珠三角的某处电子厂做工又或是在某家饭馆洗盘子。
过年回家对别人而言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对她而言却是道难关。
她不仅得想办法遮掩自己在读大学这件事,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像在外打工半年的样子,更要给魏金海上交钱孝敬他。
有了工作的人回报养育她多年的继父本来就在情理之中,何况夏夏也不敢不给。
她虽然走了,吴丽却还要和魏金海过日子,她如果不懂事惹魏金海生气,吴丽很可能在家里受气,而她又赚不出足够的钱来让吴丽能离了魏金海自己生活。
夏夏这半年手头宽裕了一些,没有刚入校时那么窘迫,但平日忙着上课兼职的时间不多,算上最后半个月打工赚的钱,手里也不过只有三千块。
这钱她不能都给魏金海,不然下学期开学没法过活,可钱给的太少魏金海肯定要起疑心。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个办法。
距离吴丽上次打电话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那天夏夏在电话里哽咽着和她诉苦,哭诉电子厂效益不好裁员,她是被辞退的人之一。
而临近年关找不到工作,她只能去桥洞底下贴膜。
夏夏走到卫生间,打开她的行李箱,掏出她买的皮裤和亮粉色羽绒服。
魏金海这人势利又浅薄,最爱根据穿着判断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她穿得越落魄,他越会相信她的话。
夏夏套上那夸张的衣服,对着镜子把头发揉得乱蓬蓬的,看上去穷困潦倒。
她转了一圈,把谢淮给的围巾包在头上:“下岗后无处可去柔弱又无助只能在桥洞下贴膜的失业少女,我可太棒了,竟然能把这身衣服诠释得这么棒。”
她把箱子拉上,迈着步子,信心十足踏上回家的征程。
谢淮走过拐角,忽然想上厕所。
他想起刚刚路过的地方有卫生间,转身回去。
清晨的火车站旅客不多,隔得远远的,他就看见大厅中央走来一团粉色的东西。
那人头上裹着围巾看不清脸,上衣是灰扑扑的亮粉色棉服,袖子上开了几个破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棉花,下身穿着条紧身黑皮裤,再向下是双恨天高的铆钉靴,由于质量太差,鞋上的钉子掉了一半,看上去光秃秃的。
而在鞋子和皮裤之间,这人竟然穿了一双荧光绿的袜子。
火车上那女人让谢淮反胃到现在,他下车又看见一个穿成这样的人,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伸手扯住她脑后垂下来的围巾。
夏夏被揪住那瞬间,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嗡嗡。
谢淮似乎对火车上那女人很有敌意,每次她提起来他都是一脸不屑,夏夏不知道对方哪里惹他了,只以为他是觉得那女人穿得又土又奇葩。
现在又土又奇葩的人换成她了,光是想到谢淮的眼神她都想一头撞死。
刚才远远看见谢淮走过来,她连忙拿围巾把脸遮起来了,打算装作不认识悄悄擦肩而过,可谢淮到底还是发现她了。
谢淮绕到她身前,打量着她这一身装扮:“夏夏,你干嘛呢”
十分钟前还一身清纯学生打扮的甜美女孩十分钟后把自己裹得像个卖鸡蛋的花枝招展的老太太,谢淮一时没从这落差里恍过神来。
夏夏捂着脸,负隅顽抗:“认错了认错了,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谢淮把她手拍掉:“认错人了这围巾还是你给我织的呢。”
他扯掉夏夏脸上的围巾,打量她因为尴尬而红透的小脸,意味深长地说:“给你妈穿的想穿就直说啊,遮遮掩掩的干嘛”
谢淮瞧着她这一身,回味了半天,还是不能接受夏夏这个品味和审美。
他忍不住问:“你这他妈到底是在玩行为艺术还是cosplay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哪天没有按时更新那我一定是在酝酿加更。
这时候大家看一下我文案第一行,几点更我会在上面说明的!(我也非常想按时更新的,看我真诚的眼神,但是一爆字数就停不下来了qaq,我就不更改更新时间了,我这种拖延症更改时间还是会拖,反正不管怎样更新是肯定不会拖到第二天早上的,大家太晚了可以先去睡早上再来看!么么哒!
感谢肥宅来一瓶肥宅快乐水吧、zaicizhiqian的营养液。
感谢肥宅来一瓶肥宅快乐水吧的雷,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