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蓝花楹一夜之间全开了。
满城柳絮飞扬, 春樱花期将尽, 春日里的阳光绚烂,将季节交替时阴冷晦暗晒得无影无踪。
夏夏揉着酸痛的脖子, 从英语课本上抬起头,赵世杰抱着足球兴冲冲从花园里跑上来:“夏夏, 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把手中的柳叶放在她面前, 顽皮地观察她的反应。
夏夏凑近, 柳叶上蠕动着一条毛毛虫。
赵世杰下午的任务没有完成, 夏夏和赵晋松告状,他被罚傍晚不准出去踢足球。
小孩是在报复。
夏夏笑了笑,捏起毛毛虫放到他t恤上。
赵世杰只敢用小棍把虫子挑起来,被夏夏这一行为吓傻了,嗷一声把虫子抖掉。
夏夏起身收好东西:“这两篇练习做完,下星期我来检查,你敢不做, 我就捉一盒毛毛虫, 通通扔你被子里。”
无法无天的小魔王赵世杰活了十三年遇见了胆大包天的大魔王夏夏, 大魔王油盐不进、冷酷无情,不仅罚他写练习, 还用毛毛虫吓唬他, 小孩一脸生无可恋。夏夏走了他球也懒得踢, 怏怏翻开练习册趴在书桌前做题。
夏夏出了小区朝公交站走,一辆宝马停在路边。
车窗摇下,赵晋松的脸露出来:“回学校吗我送你。”
夏夏:“不用了, 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赵晋松:“现在是晚高峰,你会挤不上车,附近也没有的士,还是我送你吧。”
夏夏犹豫了一下,上了他的车:”我要去拘留所。“
赵晋松在路口转弯,向城郊开去。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举止得体,说话与笑容都很有分寸。
车上点着熏香,赵晋松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神情惬意:“去接谢淮”
他笑笑:“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珊琪喜欢的男生,我肯定要留意一些。”
“您是为了送我,还是为了看谢淮”
“都有。”赵晋松说,“世杰总想知道能让你和珊琪都喜欢的男孩子长什么样,我也很好奇。”
他转头瞥向夏夏:“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夏夏:“谢谢。”
赵晋松似笑非笑,夏夏看到他握方向盘的左手中指戴着一枚婚戒。
“做家教辛苦吗”他说,“世杰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一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夏夏说:“小孩子爱玩是正常的,世杰很乖,也很可爱。”
赵晋松嗯了一声,目光依然没从夏夏身上收回,他语气淡淡:“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才是最可爱的,是应该享受青春尽情挥霍的时候,这么辛苦到处做兼职,你家里人不心疼吗”
他说:“我都心疼了。”
夏夏一愣,别开眼睛:“我没觉得辛苦。”
夹路两旁的蓝花楹开得正好,街头到尾的沥青路上铺满了紫色碎花,远远看去像一幅油画。
时隔半月再次见到外面的天空,谢淮被夕阳余晖刺晕了眼,他轻轻眯起,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傍晚六点,落日正圆。
他回头看了眼拘留所的大门。
许大龙笑眯眯的:“因为个女人进来受这罪,后悔吗”
谢淮:“后悔没多踹他几脚。”
许大龙的儿子开车来接他,他揽住谢淮肩膀:“小谢上车,许哥送你回学校。”
谢淮淡淡道:“不用。”
他望向沥青路的尽头,花楹的树枝和花朵沉沉坠着挡住视线,没有车也没有行人。
许大龙问:“有人接你”
他说:“没有。”
只有夏夏知道他今天出来,但她没说她要过来。
远处路口缓缓驶来一辆宝马m6,夏夏从副驾驶下来。
赵晋松摇下车窗,目光流连在夏夏与谢淮身上:“我顺便把你们送回学校。”
夏夏礼貌地说:“谢谢您,不用了。”
许大龙低声说:“小谢,那男人看你女朋友的眼神不对。这种人我见多了,生活安逸,钱没处花,一人能包三四个大学生。他的m6可不便宜,许多小女孩就喜欢他这款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你得当心了。”
谢淮淡漠:“一个老男人而已,她不喜欢。”
“喜欢的不是老男人,是老男人的钱。”
“谁没有过几个钱”谢淮说,“宝马m6从前我都当碰碰车开着玩,夏夏见过世面,她不是那种人。”
夏夏下车过来。
许大龙刚走,谢淮的淡定装不下去了:“他谁啊”
赵晋松坐在驾驶室,成年男人稳重冷静,他看谢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幼稚不懂事的小孩。
谢淮原本只是不爽,被他这眼神一盯有些恼。
他不客气地回视,目光带着锋利的敌意。
他越过夏夏,走到车旁:“谢谢你送夏夏过来。”
赵晋松:“我是珊琪的父亲。”
“赵叔叔。”谢淮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赵晋松:“不必了,我还有事,有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最后一句是对着夏夏说的。
宝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谢淮问:“有麻烦为什么要找他”
夏夏:“不然找谁”
谢淮说:“你真的皮紧了,一看就是太久没挨过淮哥的毒打。”
夏夏低眉丧眼,宁肯看脚下铺着的落花也不看他,谢淮转身走了,她又拉住他手腕。
“等等。”她绕到他身前,“我看看。”
谢淮瘦了不少,他虽然本来就是劲瘦的身材,但瘦而不弱,每次夏夏和他走在一起都觉得很有安全感。半个月没见,他下巴尖了,脸色也因为关在屋里许久不见太阳略微有些苍白。
夏夏说:“你瘦了。”
谢淮手腕被她握在掌心,他目光落在女孩细白的手上,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晚那清晰又真实的梦来。
梦里的夏夏清纯又娇媚,汗涔涔抱住他,她浑身软得不像话,张口咬住他的脖颈,软滑的唇舌把他魂勾留在了梦里,一时三刻逃不出来。
谢淮觉得自己禽兽又畜生,一边让人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又在梦里念念不忘肖想,天底下没有比他更混蛋的人,如果年少时的谢淮知道他有一天会窝囊成这样,一定能气死当场。
别人说喜欢,谢淮拒绝,原因是不想浪费时间。
而那人换成夏夏,他装作毫不在意,是不想让夏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夏夏咬着嘴唇:“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谢淮回过神,“陪我吃个饭吧。”
谢淮点了两百块的冒菜,一个人吃掉一桶米饭。
夏夏捧着碗坐在他对面和他啰嗦。
“这些天你不在,快递都是源太在帮你打理,我偶尔也会过去。”
“燕姐把事情善后了,她说要请我们吃饭。”
……
谢淮夹牛肉给她,又给她空了的杯里倒上酸梅汁。
两人一个说话一个吃饭,就像从没闹过别扭一样,夏夏一个月没好好看他了,难得有机会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心里酸酸的。
“淮哥,谢谢你。”她说,“那天的事你把它忘了吧,你说得对,我是挺没良心的,还对你甩脸色。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你心里怎么想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谢淮说。
他结了账,夏夏跟在他身后出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就把我当个小玩意。”夏夏认真地看着他,“你就是可怜我,同情我,看我一个人在苦海里扑腾,路过时顺手救了我。是我想太多了,我自己一身水,还想把你身上也沾湿了。”
……
谢淮站在眼前,她控制不住难过,絮絮叨叨把这一个月来胡思乱想的话全都吐出来。
她低眉顺眼,乖巧又柔顺。
谢淮看着手里刚喝完水的空塑料瓶,忽然想起夏夏在街上打架的事情。
——她神色冷漠,满脸怒火,几下就把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打得抱头哀嚎。
在拘留所的日子,他每每想到这事总在疑虑,那个状态下的女孩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凶起来的模样令他看了都有些害怕。他一时拿捏不好夏夏是在发火,还是平时都在和他装乖。
谢淮颠了颠塑料瓶,又软又轻。
他抬起手,带着尝试的心理朝夏夏头上打了一下。
“啊!”夏夏捂住脑袋,“为什么打我”
谢淮不能说想试探你。
他想了想,兴师问罪:“姓赵的为什么要送你”
“我是他儿子的老师。”夏夏无辜地说,“我打不到出租车,他就送我过来了。”
谢淮又打她一下:“他是看上你了吧。”
“他那么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怎么会看上我啊”
“哦”谢淮继续打她,夏夏的头发已经被他弄乱了。
夏夏理了理头发,“淮哥,你能别打了吗”
“不可以。”谢淮打得越发起劲,“他就是对你不怀好意,他就是想追你。”
他手下的塑料瓶噼里啪啦响,夏夏被他打烦了,吼道:“别打了!他想追我行了吧”
谢淮:“你吼什么还分得清谁是大哥谁是小弟吗”
夏夏脾气上来了,忍不住说:“谁他妈要当你小弟啊”
“难不成你还想当我爸爸”
他只是随口一说,看见女孩表情变了,才想起现在和从前不一样,夏夏说这种话不再是开玩笑了,她的言语里藏着许多女孩细致的小心思。
他蹙眉,刚要补救,夏夏疲惫地说:“是妈妈。”
她神情平静:“赵晋松想追我,赵珊琪想追你,咱们俩再各自努力一下,几年以后,你说不定就得喊我一声丈母娘了。”
谢淮:“…………”
他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夏转身就走,谢淮又控制不住看向手里的瓶子。
夏夏以往在他面前说话都温声细语,就连音调都没抬高过,刚刚吼他是有史以来破天荒头一次。
也不能只凭这个就说夏夏在装乖吧
谢淮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那么欺负人家,吼他一句也是正常的。
他想着,手又不安分地抬起来。
他像个顽皮的孩童,玩心重又闹腾,轻轻把瓶身在女孩头上敲了敲。
夏夏转过头,冷漠地看着他。
谢淮眨眨眼,紧接着,瓶子被女孩夺走。
她反手把瓶子砸在他头上猛敲:“你他娘的没完了是吧你打谁呢!你再打一下试试!老娘搞死你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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