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颜离开后,房内一片沉静。
假青恬神色黯然,如果不是长期作为细作的良好职业素养支撑着她,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失态到何种地步。
她心中怒火中烧不说,那灭顶的嫉妒简直快要将她压垮,可就算这样,她竟然还是不可抑制地暗生出一丝扭曲的兴奋。
原来她心中神一样高不可攀的男子也会和人亲近,甚至可以亲密到那种程度,那是不是表明她也有机会?
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比刚才那个女子差,那人可以,她更可以。想到此,她瞬间重燃希望,暗自期待中。
而当事人段漓却显得极为心不在焉,他一时思绪万千,想起方才姚知颜赌气离去的背影,他隐隐有些后悔,想要追随而去。
可一想到师傅说的那些话,他又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至此,他决定先离开。
“你继续盯着青恬的一举一动,以后有事跟影报告,我先走了。”
“公子——”假青恬刚一出声就被段漓挥手打断,看着他落寞而去的背影,她心口发苦。
今夜的星空很美,夜晚的祁城很凉,出了热闹的惜花楼四处都很安静,段漓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大街上,回想他重生后的点点滴滴。
是的,他重生了。
最后那场大战,孟国胜,尹国败,他精心准备多年的复仇计划付诸东流,作为手下败将,他必死无疑。
再睁眼,他竟回到了一个月前,回到了那场大战的四年前,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
可是这次不同的是,他命运的轨迹似乎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他因身体原因不方便习武,从小跟随师父学习卦象。上辈子孑然一身的他,这辈子姻缘线竟有了缠绕,他不敢相信,私下给自己算了一卦,结果是——有命定的姻缘。
既是命定的姻缘,那就顺其自然,只是他没想到会遇到她。
姚知颜上辈子是尹勤的妃,他和她只有过几面之缘,明明两人渊源极深,可相见不相识。等他知晓她身份,想救她于水火之中时,她却已香消玉殒。
他本是孟国前丞相独子,孟国先王在位时,他父亲是当朝宰相。
父亲一生为孟国的江山操碎了心,属忠臣擅良言,可偏偏碰到一个拎不清的主。
先王昏聩,喜谗言佞臣,担心父亲功高震主,一朝发落,段家满门抄斩。
若不是当时父亲好友赵诚提前将消息告知,父亲就来不及让实为舅父的师傅将他提前带走了。即使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至少他还活着,段家还有希望。
可以说,他能侥幸活着,离不开赵诚的帮助。何况赵诚还因两家交往密切,曾让先王一度十分厌弃,若不是他有个好儿子孟针知道顾念恩师的教诲,赵诚如今可能还是碌碌无为。
而赵诚作为当今孟国太傅,是姚知颜的亲生父亲。
坊间曾有传言,父亲年轻时与赵诚相聚品酒,约好两家小辈联姻,是不是戏言已无人考证,至少证明他和她缘分甚深。
若是真的,作为段家独子和赵诚唯一的女儿,联姻非两人莫属,若没有那般变故,说不定两人上辈子就已经结为夫妻。
所以对于自己上辈子没能及时发现她的身份,让她遭尹勤利用,害得恩人赵诚含辱而死,让她落得那个下场,段漓无比愧疚。
本想着这辈子绝对不会让她重蹈覆辙,本以为自己是救她于水火,可他却忘了一件事,自己给自己占卜总会出现偏差。
他的卦象让他顺其自然,遵从命定姻缘,所以一遇见她,他就将她带在身边。可谁知这姻缘竟是包着刀子的糖衣,表面美好,内里凶险。
师傅的卦象显示他今生有一情劫,与她相关,不破,他必死。
若要破,必须两人心意相通,在情意深陷之时,牺牲心爱之人方可解。
两种选择,不管哪种都不是他想要的。大仇未报,他不能死,若他不想死,必须去利用她甚至牺牲她,这是多么可笑又荒唐的命运。
可偏偏是真的,师傅的卦象天下无敌,他预测的事情几乎从未出过差错。
上辈子师傅预测天命之子在孟国,孟国就夺了天下。
哪怕他们提前多年准备,将假青恬培养训练成与真的一般无二,就像预料那般她得到了孟针的心,毫无破绽的局,可最后计划还是失败了。
天命所归,如此而已。
今生天命之子仍旧在孟国,可他早已是局中人,为了复仇他无路可退,只能拼尽全力赌一把了。
不管能不能坚持到大仇得报,他都不会采用卑劣的手段去对付姚知颜。
除开前尘往事,更因为在最近的相处中,他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不太受控了。
逃避不是办法,既然注定会心悦她,那就趁能力还在的时候保全她,好好待她。
段漓回到住处,那里早已空无一人,这段时间他没回来,他的房间一直是姚知颜在住,处处是改造过的痕迹,他一时竟有些记不起原本的布局。
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他走过去准备叠好,结果抖动间发现里面包着几件他的衣物。
他放到鼻端轻嗅,少女令人迷醉的馨香传来,让他想起方才在惜花楼的那个吻,心里一阵激荡。
维持这个动作许久,直到外面影的声音响起,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孟浪,等压下心里那股灼热,他轻咳一声:“进来。”
“主子,姚姑娘她去了美男阁。”影汇报道,这次主子出行,他和闪随行,闪在明,他在暗,方才姚姑娘从惜花楼离开,主子不放心,便让他跟过去。
“什么?你说她去了美男阁?”这美男阁可是祁城最有名的小倌馆,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去那里,要是她被欺负了怎么办?
段漓噌地起身,几乎是瞬间就冲出了房间,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担心和害怕,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愤怒。
刚跑几步,他才想起自己不会轻功,连忙停下吩咐影:“带我过去。”
“是!”
影的武功比闪还好,几息间他们已到了美男阁楼顶,不待他要求,影就自觉飞到姚知颜所在的窗边——破窗而入。
姚知颜在小火的提示下,对段漓的到来早已知情,她刻意让小倌提前弹琴,而她则装成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
果不其然,段漓一进来就怒不可遏,他让影将小倌丢出门外,留两人在内间。
“姚知颜,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你来这里有多危险吗?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段漓一开口就是三连问,越说脸上的神情就越冷。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我不是你的手下,你无权管我,不管我干什么,去哪里,和什么在一起都和你无关,你还是莫要瞎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他去青楼也去得,那她来此他也管不着,姚知颜一点不服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段漓死死盯着她,越靠越近。
“说就说,你我本来并无瓜葛,还望公子自重,让你手下将方才那人放进来,我的曲子还没听完。”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才不怕他。
“呵”段漓轻笑一声,将手撑她坐的椅把上,把她整个圈在怀里,用情人呢喃般的语气重复,“我和你并无任何瓜葛?再说一遍。”
“你……你先离我远点,我再说。”他的笑容太过吓人,姚知颜还是怂了。
“这算什么,刚才在惜花楼不是对我又抱又亲吗?姚姑娘对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尚能如此,那我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姑娘也不为过吧?”
段漓不待她回答,直接将唇贴上她的,小心翼翼含住她的唇珠,一下下轻啄,动作温柔又耐心。
等她随着他的动作微张小口,他便抓住时机将舌探进去。回想她舌尖扫过他上颚时的酥麻,他有样学样,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拓展领域,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一吻结束,看着姚知颜趴在他怀里脸颊通红的样子,段漓目露满意,借机问她:“以后还说吗?”
想起刚才那个极尽缠绵差点让她喘不过气的吻,姚知颜羞愤欲死,完全不想搭理他。
可惜她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
段漓就等她嘴硬,好再来一次,于是他威胁道:“看来还是不知道,那我再帮你记记。”
“不,不用,我们熟,特别熟!我之前和你说笑的,你大人有大量,忘了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瞎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姚知颜虽然心里大骂他阴险,面上却笑得谄媚。
“还有呢?”
“还有?”见他随手摆弄桌上的古琴,姚知颜灵光一闪,立马改口,做出一个发誓的手势,“对,还有,还有就是,我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打死我都不来,真的,我发誓!”
段漓似是被她憋屈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上手捏捏她的脸,笑道:“真乖回家吧!”说完就去牵她的手,大摇大摆走出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