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天气挺好, 有太阳、有轻风。早膳过后, 官家被留在大营里做功课;宋辽两国的人聚在幽州城的东门迎旭门外。
布幔拉起来的挡风帷帐里,大宋一方的欧阳修大人和王安石大人领着文官们与辽国一方的王太叔耶律重元、林牙萧岩寿、同知点检萧兀纳等人你来我往的争锋机变, 听的两方将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头晕眼花。
中午休息用膳的时候, 庞统将军心有余悸对王韶将军说道“文官们都这样”对比之下,这些老大人们平时在朝堂上喷他们这些武官的言词,简直就是家常话儿。
王韶大人理所当然的笑道“文人当然是舌如剑, 唇像枪。当年令尊大人在庆历合议中也是这般的言辞锋利、铿锵有力。”
“我爹他老了,这些年在家里的脾气越来越好, 真想象不出来。”庞统将军把自家亲爹那圆圆胖胖、和和气气的笑模样代入欧阳修大人刚刚舌战群雄的场景,顿觉后怕,“怪不得我爹他当年对于我要进禁军一事没有一点儿阻拦。”
“人有所长,事有专精。也不是所有的文人都嘴皮子利索,王某就觉得纵横沙场更痛快。”
“说的对,真刀实枪的打仗才适合我们。”庞统将军万分庆幸当年自己顶住了各方压力进入禁军, 这要是去考了科考, 天天这样耍嘴皮子、斗心眼儿不敢想。
老大人们对于跟来保护他们的将士们的反应不以为怪,捧着大碗小小声的交谈。
“辽国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们都很着急。就怕我们在这边谈,耶律乙辛他们直接在上京造反。不过我们也耽误不起时间。如果他们真的有诚意,速战速决最好。”知道自己性情急躁的王安石大人在谈判的时候主要负责观察和总结。
“王某觉得耶律乙辛如果要造反,或许会给辽国造成一定的动荡, 但是应该不能成事, 他们的时机并不成熟, 只是被官家打了这半年带来的局势变化临时起了心思。萧岩寿、萧兀纳等人都是有能为的忠臣,耶律重元在这个辽国的关键时刻,也不会支持他们。”
随行的王大人喝完了面汤后说出他的推测,另外一位吴大人听了后咽下嘴里的干粮,语气担忧的说道“萧岩寿、萧兀纳等人有能为不假,关键是耶律洪基的态度。如果耶律洪基上了耶律乙辛的套儿,那就难办了。”
欧阳修大人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有耶律重元在,耶律洪基应该可以稳住。”
对于失去燕云十六州很是难过伤心的耶律洪基,在王后和王叔的劝导下,还真的稳住了。他前儿来到了幽州,昨天一直在接见幽州当地的律宗领袖和当地驻军。今儿把谈判的事儿交给最信任的叔父耶律重元,干脆亲自领着儿子做功课。
耶鲁斡很快的背完了一段儿千字文,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道“官家也在做功课吗”
“当然,来谈判的老大人们肯定给他布置了很多功课。”对于大宋的老大人们“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早有耳闻的耶律洪基实话实说。
“那耶鲁斡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小家伙对于母亲口中最可爱的赵家叔叔非常的好奇。
“等你把千字文都背会,差不多就可以了。官家在你这么的大的时候,千字文早就倒背如流。”对官家尚且存有恼怒的耶律洪基毫不愧疚的打击不谙世事的儿子。
耶鲁斡果然低了头,两只小胖手互相搓着,糯糯的说道“孩儿会努力。”
“也不用多努力。官家到现在还是坐不住。”
不管如何,耶律洪基还是觉得,小孩子就要像官家那样吃吃睡睡还不耽误功课才是最好;耶鲁斡抬头望着最尊敬的父王,一脸迷糊。
被耶律洪基称为好孩子榜样的官家,刚刚把欧阳修大人给他留的功课完成。站起来伸伸腰,伸伸胳膊腿,出来帐篷看看天色,差不多是申时。
“展护卫,我们要不要去东门听听”官家有点儿好奇。
“昨晚上有人给我们传信说耶律乙辛他们在江湖上收买刺客。展某估计他们是要对我们和耶律洪基下手,制造宋辽矛盾让谈判谈不下去。”对着秋日午后的暖阳正在擦拭巨阙剑的展昭面色平静的拒绝。
官家继续争取,“有耶律重元保护耶律洪基,他们不会得逞。”
白玉堂仔细的瞅着自己的画影剑,问他俩,“昔年欧冶乃承天命造五刑,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鱼肠已断、胜邪不洁,湛卢和巨阙都有主,不知那把天下最尊贵的纯钧剑在何方”
展昭笑了笑,没说话;官家很诚实的说道“在宫里的武器库。”
“官家没用”白玉堂想到官家平时用的那把华而不实的“天子之剑”,稍稍有点惊讶。
“宝剑出鞘,剑身一团光华绽放宛如出水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阳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如此宝剑自当珍藏。”
官家理直气壮;白玉堂被噎住,“如此一把天人共铸、六城不换的宝剑,世世代代被珍藏”
想当年为造此剑,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水干涸而出铜,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欧冶子也力尽神竭而亡。
“官家试过纯钧吗”白玉堂不死心。
官家回忆了一下他六岁那年在武器库选剑的场景,慢吞吞的说道“试过,当可斌神。但是爹爹不让开锋。”
展昭把巨阙入鞘,笑着说道“官家修的是天子之剑,”
官家点了一下脑袋,唱诵道“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
白玉堂,锦毛鼠白大侠表示不想和他俩说话,起身迈步;官家让小李子拿着画具,他们去伙夫营画伙夫们准备晚饭的场景;展昭眼见他俩都走了,难得的一个人,开始打坐。
傍晚时分欧阳大人他们回来,俱是一脸高兴。
“据说檀渊之盟之前,先皇想着能把岁银控制在一百万左右就已经心满意足,结果辽人开口只要三十万,看来是真的。”议事帐篷里,王安石大人把今儿谈判的进展告诉了大家后,忍不住兴奋的说道。
官家对于王安石大人的“失言”没有反应过来;同样开怀的欧阳修大人摸着胡子为真宗皇帝的胆小“辩解”,“当时大家都没想到辽大将萧挞凛被一箭射死,彻底扭转局势。”
眨巴一下眼睛明白过来的官家笑了笑,没有为真宗皇帝辩解按照他的想法,那个时候的大宋完全可以考虑乘胜追击,挥军北上。
“既然辽国没有狮子大开口,这个谈判就好谈。诸位爱卿赶紧去洗漱用饭,早早的休息。”
“谢官家关心。”
两国的谈判持续的进行,十月初十九这天,耶律重元的儿子耶律涅鲁古被耶律乙辛鼓动,在辽上京带头起兵谋反。
消息传来,耶律重元身为人父羞愧难当,耶律洪基倒是难得的清明了一回,亲自把跪在地上请罪的耶律重元扶起来,“叔父不必承担责任,侄儿还要多谢叔父一力主张和谈,护着侄儿来南京。”
心灰意冷的耶律重元脸色急剧的衰败,“国主有所不知。耶律涅鲁古被我困在家里不得出门,定是耶律乙辛和张孝杰出手放他出来。我们这一路上的暗害刺杀,也都是耶律乙辛和张孝杰所派。
“这二人欺上瞒下、狼子野心,国主切记要亲君子远小人。”
耶律重元和盘托出,耶律洪基大惊失色,叔父此话当真”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两个人都是出身贫家,被他一手提拔上来,赐给他们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的臣子,居然要置辽国于死地
“当然是真的。”心里牵挂父亲的耶律容光闯进来大刺刺的接口,“如果不是爹爹这一路相护,不光是你,耶鲁斡和嫂嫂也是性命不保。”
“查刺哥哥,你可不能这般糊涂下去了。父亲在上京有布置,这边的和谈速度结束让萧仁先他们赶回去平判。”
耶律容光的话毫不客气,追着她过来大殿的王后萧观音听到后瞬间泪眼朦胧,明知被厌恶还是忍不住再次劝说,“国主,耶律乙辛和张孝杰这等奸佞小人不能留了。”
耶律重元看到女儿,想到女儿还没有着落的终身大事更是伤心,“涅鲁古糊涂犯下大错,叔父不敢给他求情,只求国主留下容光和两个孙儿的性命。”
最尊敬的叔父老泪纵横、语气如此的凄然;最宠爱的两个臣子背叛;本来就因为宋辽和谈之事心情郁闷的耶律洪基克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叔父放心,容光是我的妹妹,我岂会怪罪与她从道和道隐以后就类同耶鲁斡,我和王后都会疼他们。”
耶律容光听了这句话,想到小时候国主和自家哥哥两个人对她的疼爱,眼泪刷的冒了出来。
辽国大乱开始,内战将起,她终于明白了白玉堂说的那句话国家有事,官家有需,何谈个人之事
宋辽双方快速的签订协议,大宋用二百万两白银、四百万布匹换回燕云十六州,分十年给清;檀渊之盟废除,宋辽双方重新议定两国边境。
官家不忍心,想着耶律洪基因为这次和谈在辽国的声望有损,干脆资助了他们粮草等物事,派遣庞统将军领着一营骑兵护送他们回上京。
“人心所向叛军肯定是不成气候,只是会难打一些。你们切记不可参与辽国内政,到了上京就尽快回来,带去多少人回来多少人。”官家对着庞统将军谆谆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