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燃 第67章067

第六十七章

乔音瞧着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像刘母和张素语婆婆, 两人听见后都是皱眉，有些提防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她，明显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

而张素语看似不解摇头, 实际已经在回答她了。

见乔音突然笑起来, 刘母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了”

她警告道:“我提醒你啊，既然你人已经到我们这了, 那你就不要想什么杂七杂八的, 不然到头来吃苦的是你。”

萧曼霜隐约明白点什么, 赶忙配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你的化妆品”

乔音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她飞快看向张素语，快速而清晰说了几遍的“he ”，紧跟着道:“我就喜欢这个牌子怎么了难道我现在用不到he ，我还不能喊一喊 ”

张素语如今再听见, 面上虽然无动于衷, 可垂落在一旁的手却是越收越紧。

刘母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哪来的这么矫情, 要我说，你们都给我老实一点，也别再怀念你们以前的生活，只要你们听话一点，我们保准让你们吃饱穿暖, 不比你们外面生活差半点。”

教训完她们, 刘母再度看向她嫂子, 低头笑着道:“大嫂，那既然定下是她了，你看看要不现在就直接交人这样我也好今晚就把人给你送过去。”

“先不急，等我晚上回去再跟兴栋他们商量一下，等真的确定了，我再拿钱过来。”

刘母讪笑着应了两声，随后三人往外走去，张素语走在最后。

临走前，许是乔音目光太盛，张素语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两下头，示意她听话点，别想着逃跑。

等门被关上，秦息立马带着周匡从后面出来，两人帮她们解开绳子，乔音提议道:“这个叫素语的女生肯定有问题，或许我们可以从她入手。”

秦息赞赏地看她一眼，“李队那边得手了，他们已经把刘家兄弟二人控制住，等刘母回到房间，我们过去控制住她。”

几人点点头，等到刘母与另外两人分开，秦息当即带着他们去大厅跟其他人汇合，秦息询问道:“他们的通讯设备都缴了吧”

“全缴了，”李天道:“我把他们手脚都绑起来了，嘴巴也堵上了。”

秦息点点头，转头吩咐道:“周匡，你先去房间看着他们，两小时后，我再来替你班，其余的人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去车里睡一觉，等到半夜我们再行动。”

几人各自散开后，便回到了车内，如今已是晚上十点半，他们约定的计划时间是凌晨三点半，这时候人睡得最熟。

忙活了一整天，萧曼霜等人没一会儿便睡着了，乔音躺在座位上，翻来覆去地，两只眼皮狂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转了几个身，见旁边的萧曼霜隐隐有要被她吵醒的趋势，她索性推开车门，轻声下了车。

面包车停在刘家客厅前的空地上，甫一下车，便有冷风迅速蹿上全身，她搓了搓手，打算到室内去暖和暖和，刚走到一半，却见秦息独自坐在门外，很是有几分高深寂寥的气质，她纳闷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秦息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回拢些暖意，他低低唤了她一声:“阿音，过来。”

乔音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璨若繁星的眸子，他让出一半的位置，拍了拍凳子道:“看星星。”

乔音回过神，冰天雪地里喊她坐门口看星星还以为是骗没成年的小女生呢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

屁颠屁颠走了过去。

下过雪的地面有些滑，尤其是秦息坐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向他走去。

秦息眼里晕开些笑意，他朝她伸出手，乔音倒没同他客气，借助他的力量稳稳当当坐在了凳子上，哪想秦息不但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带有薄茧的滚烫手心包裹住她的手，乔音一怔，却没有挣脱。

“阿音，其实早在我们来天北省之前，我就想好我们的结局了。”秦息静静望着远处高挂的玄月，平和道。

乔音懒散挑眉，“说来听听”

“你回去查你的真相，我去南城市局当我的刑侦支队长，从此以后，无论你我是生是死，除了曾经的同事情谊这一点，我们都将再没有任何牵扯。”

乔音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息说得对，她虽然喜欢他，也在意他，可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追在他后面的小女孩。

她对他的这份喜欢，并不足以让她放弃所有、卸下所有心防跟他在一起，甚至于在最初不知道他心意前，她更是抱以最消极态度。

秦息抬手握住她肩膀，把她带到自己怀里，将下晗抵在她头上，慢慢用力收紧，轻声笑起来道:“阿音，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既然我对你这么有这么多的了解，为了防止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干脆趁现在就跟我把关系撇个一干二净”

见乔音不说话，他自嘲一笑，沙哑出声道:“那我告诉你，我已经向市局申请把你调去那边，只要你一天不辞职，你就要一直跟我绑在一起，我就一直都是你的上司，你别想着跟我撇清任何关系。”

乔音听着对方胸腔震出的沙哑笑意，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月光下，对方望向她的一双眸子沉不见底。

她缓缓笑起来，朝他挑着眉道:“秦大队长，在你质问我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你上次强吻我的账算一下”

话毕，她突然抬手勾住他脖子，又快又狠在他唇角印下一吻，赶在对方抢过主动权以前，她迅速起身离他远了两步，双手抱肘，吊儿郎当一笑:“行了，这下扯平了。”

说着她随意擦了擦嘴角，摇了摇头，颇有些嫌弃道:“秦大队长你这接吻技术一看就没交过女朋友吧该不会还是”

“乔音”

秦息恼羞成怒的声音响起在雪地，面包车内随后传来几声笑骂:“滚你们的，你们大晚上的够了啊，好歹也考虑考虑我们单身狗的心理。”

乔音瞧着秦息面上渐渐升起的红晕，不由笑得越发畅快，她笑着留下一句“您继续坐这里看星星吧”，悠哉悠哉跺回了车上。

萧曼霜翻了个身，假装没睡醒，乔音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放轻动作回到了自己座位，周匡瞧见她面上的春风得意，想起刚刚听到的秘闻，暗戳戳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压低声，赞叹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乔小妹，我一开始果然是错看你了。”

乔音笑了笑，没有多说，周匡接着追问道:“哎，跟哥们我透露透露，你是怎么有勇气敢去调戏秦队的”

乔音听到这话，不由好笑道:“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卦干嘛”

见周匡眼里的八卦之火愈演愈烈，大有继续追问之势，她忙不迭打了个哈欠，挥手赶人道:“行了行了，没几个小时我们又要起来了，还是赶紧养养精神吧，我们这次行动可不轻松。”

周匡沉吟片刻，看了看时间，觉得乔音说得也挺有道理，故而没过一会儿，面包车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还没到凌晨三点半的时候，一车的人先后醒了过来，乔音随之睁开了眼，几人下了车，进到刘家大厅的时候，秦息和李天已经把守在村外的便衣警察全部带了进来，有刑警，也有特警。

众人身上纷纷藏着催泪弹、手铐、刀、枪、攀岩绳等基本器具，以备不时之需。

秦息在桌上摊开地图，指着上面，分别为他们讲述道，“大家围过来一起看一下，这地图上有标记的五个位置，分别是已经确定有买卖人口行为的五家，而刘家村总共有39户，等下我们先从这五家入手，先把他们控制起来，尽快从他们口中问出其他有犯罪行为的人，但要注意，我们动作一定要轻，尽量不要让这些人惊动到其他村民，不能让这些村民携手联合对抗我们，争取不发生任何的流血伤亡。”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众人神色坚定地看着他，齐声答道，秦息点了点头，安排道:“好，地图上有红标的五户人家各派两个人去，剩下的人，就分别在地图上标记了蓝字的地方蹲守，以防有其他村民发现不对劲前去支援。”

说着，他将众人做了个详细安排，“周匡和徐志一队，负责有红色标记的第一户人家乔音和萧曼霜继续留守在这里，随时跟我们传达最新信息”

听到这里，乔音忍不住插话道:“为什么我也要留在这里”

秦息淡淡看了她一眼，沉下声道:“你身体还没彻底恢复，不适合去外面行动。”

分明就是在公报私仇报她昨晚让他威严扫地的仇

乔音都快把秦息后背戳出个洞了，秦息却再没看她一眼，他依次把任务分配完，出发前，他最后一一看过众人，肃声道:“相信这次的行动大家都清楚了，但凡我们在执行过程中，有一点的不小心，都可能会被全村人察觉到，引起他们的激烈反抗，虽然我们可以用武力压制住这场暴乱，但在这过程中，难免会有无辜的人受伤牺牲，无论是村民，还是我们的人，我都不希望事情演变到最坏的这种局面。”

众人面色沉重起来，郑重点了点头，秦息缓缓勾开唇角，爽朗笑起来道:“当然，等我们今天全部回去后，今晚的夜宵我包了。”

“好，这可是秦队你说的啊，我们记住了。”

“对，哪怕是为了秦队的这顿夜宵，我也要好好完成任务。”

众人一扫方才的沉闷气氛，情绪高涨起来，随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武器，便纷纷跟同伴快步朝外走去。

秦息最后看过乔音，正欲带着人出门，乔音突然追了上来，一把拖住他，微喘着气道:“你先等一下。”

说着她迅速解下围脖，踮起脚尖，把它套在他脖子上，又细心地围了两个圈，秦息哭笑不得地看着围在他脖子上的红色围脖，上面犹带着她颈间的余热，他抬了抬手，终究还是又放了下去，任她给他套牢。

给他稳稳戴上后，乔音退后一步，摸着下巴笑眯眯瞅他，连连点头道:“不错，果然我的眼光就是不错。”

也不知道是夸她围脖好看还是夸人好看。

不待秦息说话，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便潇洒笑着赶人道:“行了你走吧，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了，我围脖只借你一天，完了你要自己给我送回来。”

乔音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她强撑的笑容早已出卖了她，秦息喉间一紧，在乔音错愕的目光中，他突然大步上前，用力抱住她，揉了揉她的头，良久，慢慢出声道:“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他缓慢而不舍地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口。

直到那道挺拔健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角，乔音才稍稍回神，脖颈处传开的凉意提醒着她，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没过脑的事。

萧曼霜吃味道:“行了行了，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啊。”

这回乔音难得没跟她拌嘴，只笑着道:“那我们先进去看着他们。”

如今刘家兄弟二人，连同刘母在内，三人不仅是手上还是脚上，纷纷在拷了手铐脚铐的基础上又捆了绳子，蒙了眼睛堵住了嘴。

除了刘母是清醒的，刘家兄弟二人醉得还没醒过来。

在乔音试图从刘母口中套出有用信息时，秦息等人也纷纷抵达了其他人家的高墙外。

刘家村的房屋建筑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形状，数十个人或是借助攀岩绳，或是只身爬上墙，再伸手拉上同伴，两人小心跳下墙，进入到房屋内部。

随后找到有人住的屋子，轻声撬开门，在村民睡得正熟时，一人控制住村民，捂住村民的嘴，一人赶忙拿出手铐将村民拷上，之后再把用同样的方式把这户人家的所有人都绑到一个房间，关上门，把他们喊醒，进行突击审讯，让他们招供其余犯罪的村民。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外出行动的人都遇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村民既不承认自己罪行，也不肯招供其他人，而被拐卖到这里来的女孩子，大多才只来了两三年甚至不到一年，对外界知之甚少，无法其他有效信息，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乔音收到众人消息后，突然想起了张素语。

按照张素语可以出入刘母家的情况来看，张素语至少行动是自由的，她说不定会跟其他村民有接触，而临走前，张素语朝她摇头的那个动作，至少说明张素语有好心劝她，只是无力帮忙而已。

说不定能通过她打开刘家村这条相互包庇的信息链，只要有一个人肯开口，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说实话，可按刚刚情况来看，秦息好像也并不知道张素语住哪。

然而刘母依旧死活不肯吐一个字，迫于无奈，她便用凉水浇在刘家兄弟二人脸上，开始对他们进行讯问，可毫无例外的，三人无论是谁，既不肯招出其他人，也不肯说出张素语住什么地方。

乔音急得火烧眉毛间，旁边默不作声的一个人贩子突然出声道:“我我可能知道，他们家上次有找过我”

乔音立马把目光转向他，欣喜道:“好，那你现在就带我去她家。”

人贩子抓紧机会道:“那那还能再给我减刑吗我知道错了，警察同志，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牢里。”

乔音扬眉，“想减刑那你就先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让我们看看你贡献有多大。”

人贩子听到这话，哪还顾得上其他，连忙起身，谄媚笑起来道:“警察同志，那我们现在就去她家吧，我给你带路”

乔音想了想，拿出地图，递过笔道:“行，那你先给我标出张素语家的位置。”

人贩子经过乔音的解释，很快便看懂了地图，标出了一个地方，乔音缓缓笑起来，冷了冷声道:“我丑话先说在前面，等下不止是我会去，还会有其他警察过来跟我汇合，所以你别想着耍什么小心眼，否则你想减刑也是白想了。”

人贩子忙不迭点头，乔音转头，把地图交还给萧曼霜，小声叮嘱道:“曼霜，你等下把这个地址发到我们群里，让在这附近蹲守的人过来支援我一下，我先走一步。”

萧曼霜郑重点点头，犹豫数秒，终是提醒道:“我马上就跟秦队他们说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乔音提醒了声“记得锁好门”后，便带着人贩子快步走了出去，冷风融着小雪齐齐扑打在脸上，在人贩子的引导下，两人很快抵达张素语家门口。

清晨五点多，天还蒙蒙亮之际，张素语家里居然时断时续传出哭声，乔音拧了拧眉，为免人贩子临时逃脱，她自己迅速爬进去后，又把人贩子给带了进去。

其中有间房间的灯光还亮着，越靠近它，里面传出的哭声就越大，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骂声。

乔音气得一脚踹开房门，房门敲击到墙，震了两震，里面床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是穿着睡衣，一个体型肥胖的男人压在张素语身上，用棍子抽打张素语。张素语死寂沉沉地趴在床上，任由对方鞭打，仿佛没了生气似的。

听到撞门声，两人先后朝门口望来，乔音被这一幕刺到眼，没等里面的男人说话，她当先走了进去，男人亦是恼怒地下床，没等对方动手，乔音当先一脚朝他踹去，随后一个反手将他身子压下，朝他膝盖骨分别踹了两脚后，迅速给他拷上手铐，提醒道，“别动，警察。”

话音落下，乔音将男人甩到地上，对着他又踢了两脚，确认他一时不能爬起身后，又随便找了个东西塞住他嘴巴，她才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跑到床边，扶起张素语道:“来，我先扶你起来。”

张素语意识慢慢聚拢，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乔音，紧紧抓住她胳膊，哑着声道:“你真的是警察”

乔音缓缓点了点头，慢慢笑起来，肯定道:“嗯，我真的是警察，我们来救你来了。”

乔音也明白她刚刚闹出的动静太大，为了不让这座房屋的其他人突然过来，她赶忙扶张素语起身，“你先把衣服带上，我们在路上边走边穿。”

张素语下意识听从她的话，拿起一件羽绒服，由乔音扶着她往外走去，然而走到半路，她突然回过神，停下脚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要带我出去吗”

乔音点了点头，张素语见状神色开始恐惧起来，她不断挣脱乔音的手，摇头退后道:“那我不跟你走，我不出去，我不离开刘家村。”

看着张素语如此害怕的神情，乔音以为对方是担心她们会走不出刘家村，她叹了口气，用力握紧对方手，安抚道:“你放心，我们这次行动来了不少人，只要你现在跟我出去，马上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这点你不用担心。”

哪想张素语一听，顿时俯下身，央求道:“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了，你就别管我了好不好，我不想离开这里”

“不行，我们来这里的本意，就是为了救你们出去。”乔音想都未想便一口否决，继续拉着张素语往外走去。

张素语鼻头一酸，哽了哽声道:“我求你了，警察同志，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求你们不要带我出去，你们要是带我出去了，我以后该怎么活啊”

乔音脚步渐渐慢下，张素语抬头望向这片熟悉的四四方方的天地，沙哑出声道:“十年了，我在这里不人不鬼的活了十年，就算我当年还有个引以为傲的大学生身份，可在这里磋磨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我的知识，还是能力，我早就跟不上你们了”

乔音回过头，安抚地拍着她肩膀，缓声宽慰道:“你还年轻，只要你有心想学，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

张素语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你不像我，你既没经历过我这样的生活，也不明白我将来从这里出去后，会遭受多少的白眼和歧视。”

乔音正欲说话，张素语却慢慢抬手将她衣袖往上卷去，黄黑臃肿的手臂上一条接一条的红痕，新伤加旧伤重叠在一起，有的甚至还血迹未干，湿漉漉的黏在衣服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若非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鞭打，张素语的神情不会像现在这样麻木。

“这下你都看到了吧”她没事人般放下袖子，将垂落下来的刘海挽到耳后，轻笑出声:“而且不止是我的手，就连我的腿，甚至是我的脸，几乎全都被毁了，你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都以为我有四十岁了”

乔音抿了抿唇，停下了步子，张素语指着自己，笑得难堪道:“但警察同志你知道吗我今年其实也就才32岁而已，我是在大学毕业那年被拐走的，这个我记得清清楚楚，可你看看我现在像32岁吗你相信吗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我回去了，我父母他们怎么看我亲戚朋友他们怎么看我他们会不会在背地里骂我骂我既然在外面被人糟蹋了，为什么还要回去给他们丢脸，让他们平白被街坊邻居在背后指责谩骂。”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你父母他们肯定还是在等你回去，他们没有不要你。”

乔音使劲摇头反驳，然而张素语已经完完全全陷入到自己情绪当中，压根听不进乔音的劝慰。

说到最后，张素语已然无力蹲下身去，痛苦地抱住膝盖，由无声哽咽，变成压抑不住地放声大哭，像是要将这么些年来的委屈通通哭尽。

乔音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后背，张素语埋低头，哭得泣不成声道:“警察同志，就当我求求你了，我求你走好不好，你就当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不用你们救，你们也救不了我的，假如我父母真的有问起我，你们就说我早就死在了十年前逃跑的路上，这样我好歹能给他们留一个清白的好名声，如果是早几年，我可能还会想逃出去，但一晃眼都这么久了，你说你们还来救我干嘛啊”

乔音眼眶逐渐蔓开一阵酸意，她跟着半跪在地上，张开手去环抱住张素语，感受到张素语在求生与自我放弃之间的挣扎，她慢慢收紧力度，歉疚出声:“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我们应该早一步找来这里的，对不起，对不起”

张素语趴伏在乔音肩头，哭得不能自已，冬风刮过，空旷大厅里传出来的悲怆绝望任谁都能感受到。

明明是年华正好、人生方才开始的年纪，最终却落得个有家不能回、更不敢回的结局。

乔音慢慢扶起张素语身子，将她和泪水黏在一起的头发挽至耳后，温声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担心你回去后，不但融入不了社会，还会被家人不理解对不对你担心他们怪你挣扎求生这么多年的做法是错的对不对”

张素语失声连连点头，乔音从口袋掏出纸巾，动作轻柔地将张素语脸上泪水擦去，乔音目光柔和看着她，回答道:“不会的，你想活下去的想法没错，你的做法也没错，而且你不仅没错，你还很勇敢”

许是最后一句话触动到了张素语，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乔音，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好半晌才恢复些声音，急忙解释道:“我有逃跑过的，真的，你相信我，警察同志，我不是那种放荡的女人，我懂廉耻的，但我每一次逃的时候，要不就是被他们兄弟两发现，要不就是被这些村民告状，之后他们又把我抓回来，狠狠教训我一顿后，他们又紧跟着轮流对我施暴，而且为了防止我自杀，他们两个居然还轮流日夜守着我，期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曾怀过三次孕又流过三次孕，就这么过去了四五年，随着村子里其他女生进来，我也彻底明白我是没希望逃走了”

乔音压下眼底涌上的泪水，轻柔帮她擦着眼睛，温和笑起来道:“所以我才说你很勇敢啊，你换个角度想想，既然你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也终于等到我们来了，那干嘛不跟我们一起出去”

“外面的世界虽然没有你期待的那样好，但也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差，这么苦的几年你都熬过来了，难道你还会怕外面那几年”

张素语被乔音劝说得有些动摇起来，乔音回头，冷眼扫向身后挣扎起身的人，指着他，声音带了些凉意道:“你再想想，假如你今天留在这里不走，那这些畜生怎么办谁来指控他们的罪行你难道就不想亲手把他们送进监狱，不想让他们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害了你之后，再继续去害其他女孩子”

张素语死死瞪着地上的人，双手握成拳，用力得指甲都陷入了手心，乔音慢慢握住她手，舒缓着她的情绪:“小语姐，假如抛开警察这层身份，只从年龄上来说，你其实也比我大不了几岁，虽然你说的这些我没有经历过”

秦息带人赶到张素语家的时候，便看到乔音半跪在地上，双眼含泪，缓缓笑着安慰另一人，听她轻声道:“但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明白有时候一死了之比起苟延残喘确实要轻松，可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既然我们什么都没做错，那我们为什么要寻死或者再换句话说，既然我们连死这么痛苦的事都不怕，难道我们还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吗难道外界的看法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

张素语呆呆看着乔音，在对乔音的话感到难以置信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些许共鸣，燃起丝丝求生的希望，乔音支撑住她肩膀，认真看着她，继续劝说道:“小语姐，你相信我，无论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父母他们一定还在等你回家，而且我们这次来，不仅仅会带你回家，还会带其他跟你相同遭遇的女生回家，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你还有我们，还有关心你，在乎你的父母，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听到这里，张素语再度压抑不住地失声痛哭，缓缓垂下头道:“好，我跟你们回去，我一定活着跟你们回去”

“这才对嘛，我们都应该好好活下去。”说着乔音将纸巾递过她，慢慢扶她起身。

故而不仅是乔音，就连同秦息在内，三人一时说听得入神，都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起，有两个人悄无声息拉开门，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两人神情凶狠，一人手握长棍，一人手举镰刀，默不作声地双双向乔音背后扎去。

“乔音”

旁边传来一道几近嘶哑的熟悉男声。

乔音看着张素语面上的惊慌，恍惚意识到什么。

她转身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耳边骤然响起一道子弹穿入人体的声音，紧跟着她被人揽过，严严实实按在怀里，熟悉的清冽气息包裹住她，她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响起刀子扎入人体的兹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