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燃 第69章069

第六十九章

乔音眼睫颤了颤, 握着他的手一紧, 没有说话。

她无声扶着他出了门口，就在他以为她不会接话的时候, 两人相握的手背突然滑下一滴热泪, 她轻声喊住他，“秦息”

他脚步顿住，乔音慢慢扭过头, 抬眼笑着看向他，目光轻盈透亮，声音哑到几不可闻道:“你下次要是再不要命地帮我挡什么东西, 我们就绝交。”

秦息猛的攒紧她的手，心潮起伏不定，似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片刻后，他偏开头，极低极压抑地咳了一声, 回头低斥道, “你想都别想, 以后别让我再听到这句话。”

乔音正要反驳, 然而看他唇色淡到几乎没有血色, 她终是默默压了下来。

听到前面传来的脚步声, 她移开视线, 有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小跑着向他们赶来, 一个是天北省的刑警, 一个是医生。

她扶住秦息，激动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没一会儿，两人停在他们跟前，由其中一名男警察小刘背秦息，在乔音几人的帮忙下，一起将秦息挪到小刘背上，医生和人贩子左右扶着，乔音在后面跟着，几人迅速回到了刘母家。

萧曼霜一早也得到了消息，看到来电显示，她连忙到外面给他们开门，见秦息脸上血色尽失，她忙问道:“怎么看上去这么严重电话里不是说只是受了点小伤吗”

医生急道:“没时间说了，你先带我去室内，他伤口需要马上清理。”

萧曼霜面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乔音见她还没回神，拍了下她肩膀，便径直绕过她，带着他们进到室内，打开了灯。

按照医生的嘱咐，小刘小心翼翼将秦息放到床上，乔音轻轻抬手帮他擦掉额上冷汗，见她眼眶通红，唇角紧咬，秦息缓缓勾开嘴角，握住她手，反过来安慰她道:“没多大事，死不了。”

医生闻言扫了眼他们握住的手，哼道:“是死不了，顶多成个残疾人，行动不便而已。”

话毕，医生朝外喊道:“还发什么呆啊，赶紧把车上的医药箱拿来。”

萧曼霜匆匆回神，应了一声，很快提着医药箱进了房间，目光在两人握住的手停留片刻。

医生接过东西道:“你是法医是吧那你来给我打下手好了。”

萧曼霜点点头，秦息松了手，乔音起身让开位置，卧室内一时围了好几个人，医生坐在床边，全神贯注用剪刀将秦息背后衣服剪开，衣服沾着血，黏在他后背上，一片模糊。

室内响起一阵抽气声，乔音心头止不住的发颤，同萧曼霜站在旁边，一起打下手，好久后，待秦息后背终于被清理干净，医生擦了擦额上的汗，叹气道:“我只能先尽量帮他止住血，至于有没有伤到里面，只能等回去才检查。”

说着，他似发现些什么，继续俯下头去，看了几眼，有些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他怎么血流得这么多，原来他这个地方以前是有伤的，按痕迹来看，应该也是刀伤，时间没有太久吧”

秦息淡淡嗯了一声，乔音凝神看去，不知想起些什么，她无意识掐紧手心，低喃出声:“一年前吧”

秦息猛的抬眼向她望来，眼底交织着多种情绪，最后全部归于平静，波澜不起。

乔音被他淡漠疏离的目光刺得顿在原地，秦息闭了闭眼，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再没说话。

室内陷入一种诡异又沉寂的气氛，几人看看秦息，又看看乔音。

尽管秦息没说对或不对，但连同萧曼霜在内，都不得不开始怀疑起乔音和秦息的关系，以为他们是情侣关系。

余下的过程中，秦息再没往她的方向看一眼，见他伤口处理得差不多后，乔音也无声无息出了房门，冬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

“乔音。”萧曼霜推门出来，看乔音独自倚在门边，周身缠绕着挥不开的寂寥，她顿了顿，终是压下些怒气道:“我有事想问你。”

乔音淡淡点了点头:“你说。”

萧曼霜上前一步，紧盯着她道:“我问你，秦队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

乔音回过神来，把她回头后看见的情况和猜想说了一遍，萧曼霜听完，似明白些什么，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她捏起拳头，有些难以置信质问她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秦息的枪法几乎百发百中，从没失过手”

乔音身子一僵，萧曼霜心绪来回起伏，冷冷看着她道:“你是不是以为拿镰刀攻击你的那个人，是因为被前一个人挡住了，迫于无奈下，秦息才在对前一个人开枪后，冲上来用身体帮你挡”

见乔音不说话，萧曼霜慢慢向她走近，继续道:“那我告诉你，按照你说的距离，秦息当时完全可以在对第一个人开枪后，准确射向第二个人，只是因为镰刀不比棍子轻巧，哪怕秦息再向第二个人开枪，出于镰刀的重量和惯性，它还是会砍到你背上，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

乔音心头狠狠一震，萧曼霜见她面色越发苍白，又想起近一两天来的相处，终是克制住情绪，待缓过来后，却还是不甘道:“我就想不通了，你到底有什么好，让他宁愿自己受重伤也舍不得让你受这点小伤”

许是外面声音太大，医生有些烦躁地推开门，看了她们一眼，挥手赶人道:“要吵一边吵去，别影响病人休息。”

萧曼霜点点头，话音立马打住，不大自在地走开了，乔音听完，无意识挪到了旁边卧室门口，里面关着刘母一家三口。

昨晚她和秦息一起坐过的凳子还在。

她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再次坐了下来，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秦息身上的余温，耳边还回荡着他昨晚说过的话，脑海慢慢浮现这些年来他们有过的接触。

虽然时隔已久，但许多事也还算清晰。从认识之初，就一直是她在后面追他，她跟他说过许多次她喜欢他，可他说的最多的，要么是婉拒的话，要么就是红着脸，颇为无奈的教导她女孩子该如何如何。

高中时候，哪怕后来相处久了，他们关系有所缓和了，他也会主动跟她说话了，她也从没听他说过他喜欢她。

虽然她当时心里想着，只要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被她感动，但她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这只是她长期缠出来的结果，他还是拿她当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看待。

再到现在，成为同事，一日日的接触下，她先前隐隐觉得他是对她有好感的，但也仅限于好感，毕竟他曾经在信中明确说了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她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人，但也不是看不到别人的真心。

尤其是想到萧曼霜和曾凝说过的话，她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天地，回想起秦息刚才看她的眼神，她突然开始怀疑，她在对他的态度上，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旁边卧室缓慢传来脚步声，低哑中略带着一丝薄怒的声音响起，“还准备在外面坐多久”

乔音闻言愣了愣，慢慢偏头看去，秦息手扶着墙，倚在门口，在他原有衣服的基础上，又在外面罩了一件他自己的黑色大衣，衬得他身姿欣长，清俊精致的面容也越发苍白。

乔音压下眼底涌上的湿意，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瞅了他好半晌，眉梢轻挑，吊儿郎当笑道:“原来队长同志生病了还是一样的好看啊。”

秦息眉心狠狠一跳，绷着脸道:“过来，我把围脖还你。”

乔音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拿的围脖，想起今天凌晨她说过的话，她心情没来由沉重几分，却还是笑着走到他面前，秦息抬起手来，将围脖戴在她脖子上，又细致地绕了两圈。

动作间，指尖难免碰到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她心跳快了几拍，身子僵硬下来，他却恍若未觉般，帮她把围脖围严实后，他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哑着声道:“现在我把它原模原样还给你了，下次你别再弄丢了。”

乔音直直望进他眼里，里面深邃不见底，她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别有深意，正要细看，秦息已经移开了视线，径直握住她双手，眉头不满皱起，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握紧了些。

乔音双手冰凉，下意识想抽回，秦息隐含警告地扫了她一眼，乔音缩了缩脖子，挣扎片刻，发现自己挣脱不掉后，索性也就由他去了，秦息眉头舒展开来，揉了揉她的手，淡声道:“先扶我去车上吧，他们已经在外面的车上了。”

乔音点点头，扶着他回到车上，随着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周匡也快步上了车，见秦息面色依旧，他不由担忧问道:“队长，那医生怎么说的你这个严重吗”

见乔音要开口，秦息摆摆手，“不严重，你先说说现在外面情况吧。”

提起这个，周匡顿时暗骂了一声，“队长你说得还真对，到后面天快亮了，我们后面去的几个人家里，还真就有那么几个醒了的跟我们动手的村民，又是抄棍子，又是抄刀，砸凳子的，闹的动静太大，都把附近邻居喊来帮忙了。”

“我们的人全都回来了吧”

“全都回来了，只是都或多或少挨了几棍子，也有被刀砍到的，但问题应该不大，不会危及到生命。”

秦息放心的点了点头，周匡搓了搓手，话音一转，有些激动道:“不过要说起来，我们这趟来得是真的值，按照你和李队定下的方案，我们已经把这些人都控制住了，无论是被卖到这里的，还是把人买到这里的村民，一个不少，全都被我们送到车上了，就是可惜了”

听他语气低迷下去，乔音和秦息齐齐看向他，周匡气得重重捶了下手，愤愤不满道:“就是那些畜生太不是个人了，有好几个女生被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全身是伤，根本连走路都走不了。”

乔音想起张素语说的，一时亦是怒气难平，秦息拧了拧眉，沉吟片刻，吩咐道:“这样，你现在就去找李队，让他先跟他们本地的医院联系，让医院先做好准备，等人一下车，就马上把她们送医院。”

周匡点点头，赶忙下了车，其余人或是被拷上手铐，或是被背上车，或是互相搀扶着上车，从刘母家开始，到刘家村外面的马路上，断断续续停了数十辆车，车里坐满了人。

待彻底收拾完毕，有人来询问秦息意见，确认一切无误后，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排排车子一个接一个，整齐而有序地，缓缓驶出了刘家村。

乔音正出神望着窗外雪景，忽然感觉身后靠垫往后塌了几分，她偏头看去，秦息不知何时起，已经闭眼睡去，哪怕车内一片暖和，他却眉头紧皱，面上找不到半丝血色。

往常通宵办案都神采奕奕，如今大冷天的却倒头就睡，乔音轻声一叹。

发觉他手心越来越冷，她下意识回握住他，为免吵醒他，她刻意放轻了动作，小心揉搓着他的手，试图将她手上的热度传给他。

她刚动，秦息闭着的眼微微颤动了一下，乔音知道他睡得不熟，见他虽然不再对她冷眼相对，却也明显不太想跟她说话，她便没开口吵他，只是一下又一下地重复着帮他揉搓手。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抵达医院，秦息已经真正熟睡过去，好在医院一早得到了消息，面对着数量不少的伤员，倒没太慌乱，依次用担架车将伤势严重的人抬了进去。

乔音正犹豫该不该喊醒他，结果刚碰到他后背，入手处隐约透着一股黏腻，手心染上红色，她心头一紧，轻轻拍着他的脸，急忙喊了他几声，“秦息，秦息，你先醒醒”

看他没有反应，乔音急中生智，突然凑近他耳边，威胁他道:“秦息，你要是敢昏死过去的话，就算你活过来了，我以后也见你一次躲一次，让你永远”

她话还没说完，秦息眼皮翻涌片刻，登时睁开了眼，直扫向她，声音冷沉道:“你敢”

乔音破涕为笑，立马朝外面喊了几声，帮忙把他送到担架车上，偏偏秦息信以为真，一直到进急诊室前，都还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迫于无奈下，乔音只好软声哄道:“你放心，我这次绝对不走了，我就坐外面等你。”

话音落下，秦息松了手，担架车被推进急诊室，上面红灯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