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暻一双寒星般黑亮的眼眸湿漉漉的, 眨也不眨地看着文瑄,像是把三千银河都一并装了进去。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和衣服一直往下滑, 滴答滴答地落在公寓门前的防滑垫上,应和着俩人身后呼啦作响的疾风。
栾暻肤色本就偏白,这会儿又在暴雨中淋了数十分钟,一张脸看上去比往常还要苍白几分,嘴唇更是血色全无。文瑄注意到这一幕时,
心脏像是被某个东西猛然攥紧,皱缩地生疼, 他不由连忙往前快走了几步, 想要去拉栾暻, 完全没发觉自己的半边身子也同时暴露在了四处钻风的楼梯口,
一侧衣服瞬间被狂风卷起的暴雨打得湿透。
而仿佛是为了验证栾暻说的这句话,栾暻话音刚落, 立马打了个喷嚏, 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可怜兮兮地抬眸看向文瑄。
文瑄再没有丝毫迟疑, 轻拽起栾暻,温声说:“先跟我回去。”
栾暻一笑, 顺杆就爬地改为和他双手交叉, 在感觉到文瑄的手指仿佛抗拒似的地往里瑟缩了一下时,稍稍加大了力度,
随即强势地将自己五指一点点挤入他的指间缝隙,嘴上道:“可我还是冷。”
文瑄的手掌温热, 这会儿被男生冰凉的手指藤蔓似的缠得严丝合缝,之前那点抗拒立马被涌上来的心疼撞了个烟消云散。
他沉默一瞬,放缓了语气:“洗个澡,再换件干净衣服,就不会冷了。”
栾暻勾了勾唇,没说话。
文瑄住的地方在三楼,没有电梯,俩人就保持着十指交缠的姿势,一前一后地踏上了数十层阶梯的楼道。
正值暑假,教师公寓里几乎没什么人,长廊安静,只有上方昏暗的灯光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再配上窗外时不时呼啸而过的凄厉风声,更显得一整栋楼都清冷而空旷。
即将到达三楼时,一阵冷风顺着没关严的楼道窗户扑面而来,凉意逼人。
栾暻立马就往文瑄身边靠近了些,胳膊轻轻蹭着他的手臂,把自己因为寒冷亟需温暖的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形象成功立体化,霎时加深了几分文瑄内心的焦急。
果不其然,紧接着,文瑄就加快了步伐。
栾暻无声地笑了下,垂眸敛去眉眼中的笑意,跟上他。
学校分给文瑄的房间已近在眼前,所有的黑暗和寒冷等诸多会在这个雨夜产生的负面情绪,都随着文瑄打开门的刹那,被一并隔绝在外。
房间不大,典型的学校风格一居室,纯白色墙壁和浅色瓷砖,看上去和主人一样干净却无趣。所有的窗户早已关得严严实实,外面肆虐的狂风在经过双层玻璃的缝隙传入屋内时,已被削弱得只剩不足一成,整个清冽干净的房间里都温暖如春。
栾暻轻轻吸了一口,捕捉到此刻萦绕周身的暖意中,夹杂着比往常尤甚的文瑄身上的味道,有一瞬间,嫉妒心起。
学校公寓能卖吗?能租七十年吗?给学校捐栋教学楼能换回个教师公寓吗?这房间里到处都是文瑄的气息,以后住进来的人也太便宜他了吧。
不行,老子男人住过的地儿,不能被其他人分享了。
文瑄关上门后,就见栾暻挑着眉看向自己,眼神里的含义晦涩不明,头发上还在持续不断地滴水。
文瑄没多想,一边给栾暻指指浴室的方向,一边绕过他准备去找干净衣服。
但是,下一秒,文瑄就感觉到男生倏地靠近自己,低声说了句:“太慢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栾暻抱在了怀里。
“这样最快,”男生修长却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文瑄的腰窝位置,侧过头,柔软的嘴唇似有还无地触碰着文瑄的耳朵,“很暖和。”
文瑄后背麻了一瞬,想要推开,却在听到栾暻带点鼻音的“很暖和”几个字时,无声地叹了口气,垂下手。
被当成人形取暖机的文瑄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义务,双手垂在一侧,任由栾暻抱着自己不撒开,同时努力屏蔽掉男生无处不在的荷尔蒙气息。
但栾暻老实不过一分钟。
他手指先是一点一点地沿着文瑄肩胛骨往下滑,感受到薄薄一层衬衫里文瑄温热柔软的肌肤时,不禁悄然硬了几分,但是,还没等他循序渐进地到达目的地,就被碍事的腰带挡住了去路,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掉转方向,改为轻轻抚着文瑄结实的腰腹。
与此同时,栾暻下巴放在文瑄的锁骨处,薄唇微张,若有若无地蹭过文瑄的脖颈,仿佛在找从哪里咬一口比较好。
文瑄对栾暻的宽容度似乎格外高,察觉到男生一直在他身上动来动去,只是有些不自在地把头稍微往后了仰,尽量避开栾暻小猫似的轻蹭。
栾暻却开始变得愈发得寸进尺起来——天知道,他从在楼下见到文瑄时就想要把他狠狠地按在墙上了。
总是冷静温和的文瑄为他失控的样子太特么的撩人了,简直就是一剂无色无味的春.药,轻而易举地点燃了栾暻内心深处深藏的野兽。
而且,更重要的是,文瑄衣服被雨水打湿以后,本来就偏薄的衬衫瞬间成了透视装,模模糊糊地露出两处微微凸起——这无声的勾引,撩拨得栾暻更想要狠狠欺负他。
栾暻这样想着,眸光已经噙满了幽深的醉意,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挪到文瑄锁骨下方,摸了上去。
刹那变硬的温热触感犹如低压电流一般席卷俩人全身,教人身下的炙热也开始跟着叫嚣起来,文瑄猛地一下推开栾暻,呼吸有些急促,丢下句“再不去洗澡该感冒了”就急匆匆转过身,动作太慌乱以至于差点儿撞倒一旁的椅子。
栾暻看着文瑄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冲文瑄吹声流氓哨,一边慢悠悠地脱衣服去浴室,等到听见文瑄敲门时,直接大喇喇地裸着上半身,拉开门,笑着问文瑄:“文老师,您衣服也湿透了,一起洗?”
文瑄这次学聪明了,干脆没看他,对栾暻发出的共浴邀请更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不用。”
栾暻挑了下眉,俯身靠近文瑄。
“我保证这次不动手动脚,”男生呼吸若有若无地沿着文瑄耳垂来回打转,嗓音清冽,犹如低喃一般落在人心上,“哪里都不动,我只用眼睛看。”
躲得过身体调戏却没躲过言语调戏的文瑄再次说不出话来,只好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准备直接离开。
没想到却被栾暻拽住了手腕。
栾暻一眼就认出这不是文瑄的穿衣风格,皱了下眉,语气也变得冰冷:“文老师,我不穿别的男人的衣服。”
特么的,文瑄这里居然有别的男人的衣服!前任?!操,走都走了还非留个衣服放这让文瑄对他睹物思人,不行,老子一会儿就下单买点黄纸,一起烧了!
文瑄愣了一瞬,和栾暻解释:“可是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现在这里适合你穿的只有这几件,你要是还穿以前的湿衣服肯定会感冒。”
“你的我也能穿啊,”栾暻越看手里那团不知名野男人的衣服越火大,直接一股脑塞回给文瑄,重新强调一遍,“我只穿你的。”
文瑄无奈,以为是衣服样式不合栾暻心意,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我的衣服啊。”言罢转过身,准备重新换一套给栾暻。
栾暻眼睛倏然亮起,拽住文瑄,盯着那团怎么看都和温润俊朗的文瑄格外不搭边的荧光绿,依然有些半信半疑:“真是您的衣服?”
文瑄点点头:“我看你经常穿t恤短裤,想着你可能会适合。”
“文老师,看不出您以前口味还挺独特的。”栾暻彻底放下来心,接过文瑄手里的衣服,挑眉笑了下。
文瑄自己似乎也觉得这个颜色有点丑,默默地补充道:“是学院统一要求购买的院服,我也只在校运动会时穿过一次。”
栾暻闻言,“啧啧”一声,果断换了个说法:“那选这个颜色的人眼光挺差劲儿的。”
这会儿把衣服拿到手,栾暻才发觉里面还夹着一只白色黑边的平角内裤,眉眼不由微微弯起,拿着它在文瑄眼前晃了几下:“文老师,这个也是您的吧?”
文瑄立马摇头。
“不是您的?”栾暻挑了下眉,作势要重新塞给文瑄。
文瑄一板一眼道地和他解释:“是我买的,但是没穿过,洗干净后就被我收了起来。”
栾暻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低头靠近文瑄,在他耳边说:“其实我不介意,和您共用一个。”
这赤.裸裸的流氓话让文瑄彻底招架不住了,堪堪维持住最后的理智,丢下句“不卫生”就再度落荒而逃。
愉悦的笑声即刻回响在空旷的浴室,栾暻眉眼微弯,一边哼着歌一边打开淋浴头,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占足便宜后的满足感。
等栾暻洗完澡出来以后,文瑄也已经重新换好了衣服,正襟危坐地呆在餐桌旁,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见栾暻出来,文瑄没说话,只是将手边的姜汤往前推了推。
早在闻到那股浓郁的姜味时,栾暻两道浓眉就即刻皱到了一起,这会儿见文瑄没说话,他索性假装没看到,嘴上岔开话题:“网上那事儿,谢谢您了。”
文瑄摇了摇头:“毕竟这事儿是因我而起,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栾暻笑了下,直视着文瑄:“其实我自己可以解决,您这么做,不怕影响到您的私人生活?”
文瑄迎上他的视线,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轻声道:“没什么好怕的。”
栾暻挑了下眉,手肘撑着餐桌,姿态闲散地靠在那,似是在等待文瑄继续往下说。
“比起考虑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更关注当下,”文瑄语气淡淡,“那些不实言论本就不应该存在。”
栾暻一笑,从文瑄永远如深潭般安静的双眸中读出了些许不一样的味道,眉眼微弯:“您是在因为网友说我的那些话生气吗?”
文瑄沉默了一瞬,却没直接回答:“只是因为触到了我的底线。”
栾暻闻言,倾身上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文瑄:“所以您的底线是我?”
“不是,”文瑄微微侧过头,避开栾暻灼热的视线,沉声道,“是我不喜欢有人替我承担。”
“文老师,我发现您还真的是口是心非啊。”栾暻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见文瑄把姜汤又往他面前推了推,提醒他:“再不喝就凉了。”
如果说栾暻最讨厌的食物是什么,那肯定非姜莫属——姚远可以作证,之前一起点餐时,只要送来的饭里有一丁点姜沫,栾暻宁愿饿着肚子也不会吃上一口。
所以,哪怕这碗姜汤是心爱之人亲手为他制作,也、不、可、以。
栾暻苦着脸,把那碗姜汤推远,废柴一般地靠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文瑄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栾暻居然会因为一碗姜汤暴露原形,忍不住低声笑了下,手上却依然不留情面地把姜汤端到栾暻手边,轻声说:“就像喝药一样,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完就没事了。”
文瑄语气极其轻柔,嗓音温和——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完全就是把栾暻当成了小孩子一样对待,耐心十足地轻哄着。
栾暻蹙着眉,纠结了许久,才终于拿出赴死的决心,大义凛然道:“那你喂我。”
这下换成文瑄纠结了。
栾暻依然一副“你不喂我我坚决不喝”的无赖样,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算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能死在美人的姜汤下,也值了。
虽然不能用嘴喂只能用手喂,死得不够有价值......
少顷,文瑄彻底败下阵来,只好端起姜汤,一只手轻轻捏着栾暻下巴,低声说:“张嘴。”
栾暻乖乖地张开嘴,舌尖却是趁着姜汤还没到嘴边的空当,快速地在文瑄手指上轻舔了一下。
触感温热而柔软,文瑄倏地一愣,整个人都晃了晃,差点儿没一时手抖把姜汤摔出去。
好在栾暻对姜的厌恶感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姜汤送入口的刹那,他瞬间老实起来,再没精力去调戏文瑄。
栾暻以慷慨就义的姿势干了这碗不知道什么味儿的姜汤,然后抬起眼眸,可怜兮兮地对文瑄说:“好苦。”
文瑄放下碗,重新端来一杯温开水给栾暻:“喝点水就不苦了。”
“我以为你会给我找颗糖。”栾暻现在谈“水”色变,想也不想就把水杯推远。
文瑄淡淡道:“家里没糖。”
紧接着,就见男生直起身,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眼眸含着狡黠的笑意:“那就用这个代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