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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穿之东坡妻 63、第 63 章

作者:奚月宴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9-13 20:36:27 来源:就爱谈小说

后来, 乔生就接了王浮让他写志怪小说的活, 有的时候是王浮把搜集来的民间故事让他整理通顺, 润色一下,

有的时候则是王浮提出自己的想法让乔生展开。这种就相当于命题作文,对于乔生来说十分简单, 时间一久, 他就不再满足于写别人的故事,

转而写起了自己脑海中的故事。

乔生没有子女,他的哑巴妻子是他二十七岁那年到乡下娶回来的,他今年三十五岁, 养家糊口颇为艰难,所以不想要孩子。王浮知道他的想法的时候, 真是惊了一把,

这时候的读书人,能有他这种觉悟的,简直是凤毛麟角,谁不是想着要多生几个儿子?虽然不想要孩子,但乔生对王浮却是极为喜爱,大概是因为王浮是从心底里尊重他,

他能感受得出来,所以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社交恐惧”。王浮不拿自己当孩子,乔生也不拿自己当长辈, 两人平等交流,就像是好朋友一样。

得知乔生要自己创作,

王浮没说什么,第一时间表示了支持,只是隐隐提及哪些题材的故事比较受欢迎,还提议他把故事写长一点,以便于连载,能够引起读者的好奇心。乔生从《和乐小报》第三期就开始连载自己的《芙蓉城志异》,“芙蓉城”就是指益州府,五代后蜀皇帝孟昶有个极宠爱的妃子叫做“花蕊夫人”,孟昶为她在成都遍植芙蓉,花开之时,蔚若锦绣,灿若朝霞,成都府也因此被称为“锦城”、“芙蓉城”。

上一期《和乐小报》发行后就有人问《芙蓉城志异之婉娘》的后续,王浮就说这个故事的后续会发在今天这一期上,所以大家就都来等着买新出的《和乐小报》,先睹为快了。

“十娘这书铺真是生意兴隆啊!看来府城果然是文风阜盛之地,好学者多如牛毛。”文同还在感慨,苏轼却先他一步挤进去拿起一份《和乐小报》,付了钱又挤出来,一边擦汗一边颇得意地说:“今日《芙蓉城志异之婉娘》结局,我可不能错过了!”

王浮失笑,原来这个未来的大文豪竟然是《和乐小报》的忠实粉丝,忍不住便揶揄他道:“志怪小说里也能看得出科举文章?”

苏轼倒是一脸正色:“那是自然,你看这《芙蓉城志异之婉娘》,不就写了一个极为精妙的案件,日后当了一方父母官,少不得要和林县令一般断案洗冤,若能像他一般,仅仅通过受害者骨殖就能看出蛛丝马迹,然后抽丝剥茧,还世间清明、蒙冤者的清白,也是我等读书人之幸啊!”

王浮对他这种说法倒是极为赞同,这也是她为什么提议乔生融探案于志怪小说,强调探案细节,增强文章实用性和研究价值的原因。宋人骨子里还是崇尚“实用主义”的,跟科举无关的书他们就很少看,比如王瑜,常常对王浮编著的志怪故事不屑一顾,却对朝中某些大臣的诗书文章极为追捧。不实用的东西很难在民众中传播开来,即使是属于上层建筑的文章,亦是如此。

人们抢购完《和乐小报》,忍不住在书铺里又看了一圈,怎么前不久赵家书籍铺还是只有寥寥几本基础启蒙书,这一下就出了许多文人诗集、文注和游记?瞧这满满一架子书!诶?这摆书的法子真不错,只要看着书背上的名字,就能找到对应的书,都不用歪着脖子一本本数着找了,而且这封皮也挺括,撑得起整本书。翻开书一看,嚯,这纸质,恐怕是上等的竹纸,怎么如此洁白厚实又不会沁漏?前不久还能隐隐看见的一块块的格子也不见了,印制得很精美流畅,完全不输别的书铺请有名的雕书匠印制的“典藏版”!

价格也公道,比以前便宜不少呢,还愣着干什么?掏钱买呀!

很多人抱着这样的想法买了几本新书,就是那自己不看书,却有几个闲钱的,看见这书也愿意掏钱买两本送人。

文同也看中了好几本书,和苏轼两个人精打细算,买了十来本,几乎掏空了他们俩的荷包。

买完书,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

王方跟书籍铺的掌柜交代了几句话,就拖着一麻袋信件出来了,今日董阿大没有跟出来,幸好他们是坐马车来的,不然还不知怎么回去呢。苏轼和文同帮着王方把信件抬上车,王浮先坐了进去,撩开一边的窗帘把苏轼招过来,悄悄对他说:“方才我已经吩咐过了,以后你和文表兄来书铺买书都不用给钱,苏哥哥,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请一定不要推辞,你们俩看几本书我还是能支持得起的。”

苏轼知道她不在文同面前说是顾及两人的颜面,虽然文家和苏家都有很多藏书,但书这种东西,是越读越多的,以他们俩目前的情况,还不能随意买书,王浮如此盛情,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轼想了一会儿,对王浮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实话实说了,表嫂这一胎怀相不好,折腾得厉害,近来花销太大,我与表兄都不敢多用钱。我知你心肠好,就算是做好事,亦是处处照顾我和表兄的面子,但施恩太过,万一养出了我的刁钻胃口,反而会伤害你我情谊。十娘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这是我作为兄长理应做到的,就算是平时开一些买卖诗文的玩笑,也是无心之举,读书这事,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不能无故坏了你家书铺的规矩。”

王浮垂下头,似乎有些泄气,她早就该知道,男人啊,不论是八十岁的,还是十八岁的,都是好面子的生物,听听这话,怎么找你帮忙就是你“作为兄长理应做到的”,到我帮忙就是“坏了规矩”呢?

不过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再说就惹人生厌了。王浮朝他甜甜一笑,说:“那若是苏哥哥想念我家三娘的烧菜手艺,还是可以随时上门的。”

苏轼也笑:“这也是做兄长的理应做到的。”

等他们走了,文同又带着苏轼逛了一圈,他也好久没来府城了,许多新鲜事物他都没见过,尤其方才和乐楼那一顿,真是让他回味无穷。显而易见的,这对表兄弟在“吃”这方面有着共同的爱好。

按理说,文同比苏轼大了十七八岁,两人应该有代沟才对,可这两人却偏偏成了挚友,不得不说是文人相吸。

文同悄声问苏轼:“昨日子华家那一顿你都没怎么动筷子,怎么今日就这么有胃口了?”

昨天文同的同窗好友杜明杜子华设宴替他们俩接风洗尘,在他家里吃了一顿便饭,主菜是一道鳜鱼,这时节的鳜鱼还不太肥美,再加上苏轼幼年被鱼刺卡过喉咙,之后吃鱼都是兴致寥寥,所以昨天他就没怎么吃菜。

“表兄,你还不知道我?我打小就不爱吃鱼,你看今日十娘安排的这一顿,哪里见着鱼腥了?她心细如尘,我都不曾对她说过,没想到她能看出来。”

“十娘确实待你极好。今日这些书,如果不是我在,恐怕她还想送给你吧?你可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这样不好。”

“她方才同我说,我回绝了。”苏轼一拍大腿,想起来什么,嗔怪文同:“表兄你今日怎么这么多话?我们俩习字的纸不够用了,方才忘了买,再去买两刀吧。”

“你这么一说,为兄还想起来你嫂子让我带两篮子菜回去,她说她想吃绿豆芽了,这可让我上哪给她弄那么多绿豆芽?”

虽然叹着气,两兄弟还是把臂同游,在外面逛了个尽兴,又赶着点去菜摊子买了菜,这才回去。回到家中,文同的妻子李氏迎上来,她身怀六甲,已经五个月了,夫君是个书虫,典型的文人风格,在家里是诸事不管的,但这次为了她想娘家而陪着她到府城来住,李氏不是不感动的。李氏看了看兄弟俩买的东西,果然又买了宣纸和书,这两个最近在画竹子,不知道废了多少宣纸,也不知道心疼。

文同扶着李氏坐下,问她:“今日娘子一个人在家,不会很闷吧?”

李氏笑道:“孕妇嗜睡,我看了会书,又和小青翻了会儿红绳,剩下的时间都在睡着。官人与和仲去和乐楼赴宴,吃得可尽兴?”

“尽兴,尽兴,和乐楼真是名不虚传,改日外带一些回来给娘子尝尝。和仲的这位长辈和蔼可亲,学识也很渊博,他家有位小娘子,与我家和仲关系甚好。”说着便拿一双笑眼去瞧苏轼,李氏会心一笑,也调笑道:“哦?这位小娘子可是长得天仙一般?不然怎么入得了我们家和仲的眼?”

苏轼任由他们俩挤兑,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慢腾腾地道:“十娘自然是好的,她还说要给我们家送新鲜蔬菜来呢。”

李氏惊讶地看向文同:“这时节有什么新鲜蔬菜?怕不是贵得很吧?”

文同连忙摆手:“这也是盛情难却,不过我也答应给她写几篇文章,画几幅画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她家就是那个办了《和乐小报》的赵家书籍铺的主家,这些书都是在她们家买的,价格也比一般的书铺便宜,所以我才买了这许多。”

“那也不合礼数,改日一定要登门道谢,或者把她请来咱们家做做客,官人哟,人家是个小娘子,可不是你们的同窗好友,可以随便互赠诗文的。”

苏轼和文同面面相觑,他们显然不能理解女人们的逻辑,怪就怪王浮表现得太大方成熟了吧。

王浮和王方回到家,打发走杨华派来下拜贴的人,两人都无言以对,自从王浮提出“商行”这一概念而拒绝了杨华的合作要求,他就天天派人来拜访王方,一边在益州府找寻同盟,近来,连周陈贺三人都听说了这事,也派人上门来问。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建议是王浮提的,只是从杨华画的大饼中看到了希望,打算找王方商量一下。

王方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掺和,他怎么说都是读书人,而且王浮是提出者,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肯定不会让他去冒险。但从王浮的角度来说,不论是谁,如果能把这个较为先进的经验引入商业,都是她愿意看到的。

“十娘子,十娘子,门外来了个老乞丐,坐在台阶上玩石头,赶也赶不走,这可如何是好?”双喜比较活泼,在家里混熟了之后,也渐渐喜欢往外面跑了,有时候她在巷口和别的小姑娘翻花绳,找都找不着,不过一到了饭点,或者王浮外出回来,她就会立马出现在王浮身边,端茶递水,研墨打扇,侍候王浮十分尽心。虽然王浮从不把她们俩当婢女看,但她们俩都一心认为,王浮就是她们的主子。

王浮听到她从二门喊到花厅,嗓子又大,中气十足,深觉这是一个唱美声的好苗子,只是生错了时代,真是可惜了。

“双喜,你不要喊了,我已经听到了,让董阿大去把人送走,多拿半袋米粮给他,哦,对了,拿几个热炊饼给他。”

“娘子,他不肯走哩!我都劝了好几遍了,也不要钱粮,也不要吃食,就坐在门前石阶上不走,说是咱们家门前的太阳好,您说这人,可真是奇怪呀!”

王浮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打算亲自去会会他。才刚刚走到后门口,就看见李书文蹲在门口,同那个乞丐理论着什么,凑过去一听,他们竟然在讨论数学题。

地上画着一个不怎么规则的圆,内接正六边形和正十二边形,这正是在运用“割圆法”求圆周率。三国时期,数学家刘徽运用割圆术将圆周率精确到小数点后3位,南北朝时期的祖冲之在刘徽研究的基础上,将圆周率精确到了小数点后7位,这个精确度直到一千多年后才被打破,所以也有人提议将圆周率命名为“祖率”。

祖冲之父子的许多数学成果,包括计算球体的体积的方法都写在了数学著作《缀术》上,《缀术》在唐代被收录进《算经十书》里,成为唐代国子监算学课本,当时学习《缀术》需要四年的时间,可见《缀术》之艰深,就连《隋书》都说:“学官莫能究其深奥,故废而不理”。《缀术》曾经传至朝鲜、日本,很可惜地是,这本书在大约唐末、北宋初年的时候就失传了,王浮都没能找到这本书。

“你这样做,不知道要算到什么时候去,况且你这个圆也不够大,不如来我家,我给你一间房,供你算圆周率。”

“‘圆周率’?那是什么?”看上去已经五六十岁的老乞丐捋着自己的胡须,好奇地问。

王浮惊觉自己失言,可她对这个也没有什么研究,只知道怎么用现代语言解释,所以她只好拿了根木棍,当做圆规另画了一个圆出来,给老人解释圆周率是什么意思。

“有趣,有趣,看来小娘子也是同道中人,数术水平不在老朽之下,果然英雄出少年,巾帼不让须眉。”老人哈哈大笑,十分欣赏地看着王浮,自报家门道:“在下纪远,受《和乐小报》主人之邀,来做个账房先生。”

王浮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解出了数独游戏的纪远,没想到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保持着对数学的热忱之心,真是让王浮羞愧难当。

王浮赶紧朝纪远行了个大礼,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应执弟子礼,又道:“那不过是句玩笑话,让老先生这样的人才当个小小账房,岂不是大材小用?在下王家十娘,一时兴起创办了《和乐小报》,那个数独游戏的本意是寻找志同道合之人,共同研究数术,没想到真的招来了金凤凰,老先生若不嫌弃,还请在舍下小住几日,有关于割圆术,我也有些问题想问问老先生。”

纪远十分豪迈地挥挥手,大笑道:“没想到你年纪如此之轻,倒真叫我失望,不过,我既然许诺了你,就绝不会反悔,你出的题目我解不出来,自然任凭你差遣。”纪远对王浮的坦诚十分满意,他穿着破衣烂衫而来,就是为了测试王家人的秉性,没想到他们家的使女心善,奴仆向学,就连主人,也是如此蕙质兰心,惹人喜欢。

方才李书文同他闲聊,谈及他家主人计算能力极好,纪远一时忍不住,就拿割圆术显摆起了自己的计算能力,这下见到了王浮,才知道他暗中较了几回劲的竟然是个小娘子,他还一次都没有比过,真是后生可畏啊!

王浮把纪远迎进花厅,请他上座吃茶,待他舒了口气,就迫不及待地问:“敢问老先生,可曾见过祖冲之与他儿子合著的《缀术》一书?”

“《缀术》失传已久,就连皇宫大内都没有了《缀术》的踪迹,这也是老夫的一块心病,我虽然知道割圆术,也曾经尝试过,但算了几年,总是由于各种各样的意外而中断,恒心毅力皆不及祖氏父子。”

王浮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并不执着,笑着劝慰纪远:“当世数学名家又有几位?在我看来,纪老先生的数术水平,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不知纪老先生可有什么别的研究成果,能否告知于我,我们共同参详一番,将来若老先生著书立说,我们赵家书籍铺必定倾尽全力推广,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数术也是不输儒学、道学的存在!”

纪远没想到王浮还有这样远大的志向,不过像他这样专门研究数学的人已是凤毛麟角,好不容易有个知己,就算是年纪小点,也无所谓的。他心中也盼望着有一天,数术能高登殿堂,昭示世人,数术的魅力和价值所在。

两人一直讨论数学问题到了日落西山,来叫他们吃饭的音娘跑了两三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劝着纪远去沐浴更衣,把王浮轰去吃饭了。

王浮就连吃饭都在想着有关数学体系建立的问题,中国古代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在世界数学的巅峰之上,明代以后,却几乎毫无作为。中国古代数学偏向于实用和实践,如果贸然引进理论数学的内容,王浮怕他们接受不了,这下有了纪远,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接下来两天,王浮整天都在和纪远讨论数学题,幸好王家藏书多,算学书更多,两人把流传于世的大多数算学书讨论了个遍,纪远身为地地道道的古人,对这些问题有很透彻的见解和研究,王浮把自己的数学笔记拿出来给他看,他竟然很快就领略到了方程、代数、微积分和概率论的逻辑。

纪远也震惊于王浮的学识之渊博,更何况这些精妙绝伦的理论,完全不可能是一个七岁小儿自己想的,起初他还想问王浮师承何处,但渐渐明白,这世上也不可能有一个人能教得了王浮。他是一个痴人,把一生都奉献给了算学,此时已经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之中,王浮的异状,他便不在乎了,只当王浮是生而知之,天降之人。

纪远就这样留在了王家,平时研究算学,闲暇时去书铺学堂教教数术,王浮让他把自己的所有研究成果都用规范的学术语言写出来,于是这个世界的第一篇数学论文就出世了——《论割圆术求圆周率的可行性》,刊登在庆历六年二月十五的《和乐小报》头版头条,作者纪远,出版社为赵家书籍铺,震惊世人。

这篇文章与以往人们看到的任何一篇算学文章都不一样,并不是举例然后给出答案,而是详细地将数学研究的步骤写了出来,也并不注重结果,而是宣扬一种数学研究的思维模式。在这篇文章里,人们也首次见到了阿拉伯数字、分数、小数、运算符号、定义定理、假设论证等现代数学才有的东西,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无异于天书,但对于有识之士来说,这篇文章为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论文后一版附上了详细注解,把所有新鲜名词都解释了一遍,并倡导人们注重数学的学习,注意学术规范性,鼓励所有人前来投稿。

一时间,整个益州府都在讨论《和乐小报》的这篇文章,虽然大多数人都看不懂,但不妨碍他们对这种高大上的新鲜事物进行讨论。

苏轼和文同也买了新一期的《和乐小报》,因为苏轼只是在府城暂住,所以并没有去上学,而是由文同在家教他,两人都认为这一期《和乐小报》的文章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将会促成一种新文风的兴起。经过讨论,他们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就想问问王浮这个作者纪远是何许人。

苏轼发了拜贴,王浮下午就回了他,请他和文同夫妻到家里吃饭。因为路也不算远,文同就带着妻子李氏一同前去了。到了王家,刚下马车,就看见赵氏和王方在门口等着他们。

赵氏许久不见苏轼,颇有些想念他,苏轼过来同她行礼,她就立刻揽了苏轼的臂膀,亲亲热热地把他扶起来了。

“和仲啊,你我可有些日子未见了,今日一见,竟觉得恍若经年。”

苏轼回道:“婶娘却看着比去年更年轻了,小侄冒昧前来,叨扰了。”

赵氏自然笑着摆手,又与文同、李氏见礼,侧身请他们进门。

李氏扶着丈夫的手,跟着赵氏进门,这是一栋不大不小的宅子,三进的院落,屋舍显得有些拥挤,因为地处繁华之处,没多少地方做院子,只稀稀落落地种了几棵树。但就算是买个这样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益州府也是得花费不少银钱的。赵氏身上倒没有穿着贵重的绫罗绸缎,首饰也都是很普通的成色,李氏便有些疑惑,这王家,到底是富贵人家还是并不那么富裕呢?

李氏有这样的疑惑很正常,王家人都不喜奢华,家中各种陈设大多是旧时物品,少有新置的,身上也未曾穿红着绿,做奢靡打扮,他们的银钱,大多用在了王浮的蔬菜大棚、印刷厂和书铺学堂上,家里的确没有余钱享受。

李氏陪着赵氏在花厅说话,王浮则带着文同和苏轼去了王方的书房,近来王方似乎迷上了新数学,和纪远在书房一蹲就是一天。要不是纪远以王浮手下败将自称,不肯受他的拜师礼,他就成了王方的老师了。

王方以往对算学是没什么兴趣的,自从王浮教了他一些现代数学的原理,又来了个精通算学的纪远,他渐渐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得不说,有了学习动力,他的进度可谓是一日千里,王方自嘲说自己少年时背四书五经都没有这么勤快的,没想到在这年近不惑的时候又开始了学习。

见苏轼和文同过来,王方把手中的笔放下,给他们介绍了纪远。苏轼见了这一屋子的书,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苏家也算是藏书颇丰,更别说他外祖家,可比起王家,似乎还是小巫见大巫,王方这间书房里,书架通梁,高处的书甚至要用梯子去取,一个个格子里,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光从书背上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没有一本是重复的。当时纪远愿意留下来,也不是没有垂涎王家藏书的原因。

王家能有这么多藏书,与王浮喜欢收集书籍有关,也与他们现在做的生意有关,书铺老板若是没有点存货,怎么卖得出去书?这里只是王家藏书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在书铺学堂,那里有一整间屋子,王浮称作“图书馆”,专门安排了人做借书登记的事,凡是王家人,不论主人、下人还是在王家临时做事的,都有资格去借书看。

纪远揉了揉眼睛,把视线从纸上挪开,问苏轼和文同:“听说你们有问题要问我?问吧。”对于好学的后辈,纪远有很好的耐性,愿意跟他们多解释两句。

“此次前来,与可想问先生——小数有何意义?若一个东西不完整,譬如一文钱,掰开成了半文钱,岂不是毫无意义?”

纪远捋了捋胡子,颇为赞赏地说:“与可这个问题很不错,在回答你之前,我先给你出个问题,如今我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地,我将它分为两半,又将其中一半半之,再取一半的一半分为两半,依此类推,我是否能把这块地分完?”

“当然能分完!这世上怎么会有分不完的东西?”文同答道。

“不,你永远都分不完这块地,不论你分多少次,你最终还会留下上一次分完的一半。一切的度量都是由我们定义的,如果我将两文钱定义为一文钱,那么半文钱不就相当于现在的一文钱吗?上有星辰宇宙之浩瀚,下有蝼蚁蜉蝣之渺小,怎么能仅凭日常所见就局限了自己的眼界?”

苏轼问:“夫子在文章中提出,圆周率可能是一个永远算不完的数,也就是您后面注解的‘无限不循环小数’,那么计算圆周率是否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呢?”

“以割圆术算法求圆周率,我们是用正多边形无限趋近于圆形,如果圆周率可以算尽,那么就是说,圆是不存在的,它实际上是正多边形,这就完全颠覆了我们的认知,世界上将不存在圆滑的曲线,甚至头顶的太阳,也会变成正多边形,这时候的圆周率已经毫无意义了。”

“圆”会不存在?真的可能吗?这难道不是臆想吗?

虽然苏轼和文同都有这种想法,但理智和逻辑告诉他们,纪远说得没错。此时他们的头脑一片混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

“夫子还说,算学是一切事物的基础,此话何解?”

“在这里,我更愿意把‘算学’一名改为‘数学’,万物都在数中,都可以用数学表达,计算只是一种表达,一种过程,万物之理都在数中。譬如这间屋子,建造的时候用了多少材料,尺寸几何,售卖时价钱几许,虽然这句话说得玄妙夸张了些,但我确实坚信如此。正如文末所说,我们需要对万事万物进行探索论证,这句话是否有道理,也是需要后人论证的。”

这是王浮和他偶然提起的历史发展观,当时是正确的理论,后来也可能成为不正确的东西,所以他们需要探索的是一种普遍适用的规律,便于后人认知事物,这也是数学语言的另一种意义。

苏轼和文同与纪远谈话至黄昏日落,最终完全被纪远征服,当即就要拜纪远为师。他们俩都是聪明至极之人,但纪远对于数学理论的研究已经超过他们几乎千年,自然当得起他们的老师,纪远在王浮处得到了很多需要论证的数学问题,当前正在整理他的数学框架,他很有信心,未来数学将成为与儒学并肩、甚至超过儒学的存在,他现在急需收一些天资卓越的徒弟,帮助他构建理论框架,苏轼和文同只是开始。

曾几何时,纪远也想收徒,却因为无人愿意向他学习算学而作罢,那时他心灰意冷,打算在深山中了此余生,没想到峰回路转,他能有这样的际遇。

纪远端起苏轼和文同的拜师茶,轻轻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瞥向王浮,她正将书架上打乱了的书归置好,眉眼弯弯,心情甚好,纪远收回视线,大笑了两声。

既拜了师,众人闲了下来,这才发现外头已经黑魆魆一片,三两灯火燃起,李书文从外头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向王浮说:“大娘子说,饭菜已经备好,可以开席了。”

王方便请几人到花厅用餐,王浮和李书文一起走另一条路去了厨房,二娘和三娘正在厨房指点江山,史大娘忙得团团转,见李书文来了,立刻喝斥他:“小兔崽子,又跑哪里去了?还不快快过来帮你音娘婶子上菜!”

这个不算大的厨房里塞满了人,几个孩子懂事,一个个都来帮忙,洗菜的洗菜,烧火的烧火,揉面的揉面,看得王浮心中暗想:我这算不算雇佣童工?

李书文撇撇嘴,老实地过去端菜,王浮拉住他,从案上取了一大块糖糕塞到他嘴里,笑眯眯地说:“辛苦你了!上过菜就把弟弟妹妹们领回去休息吧,”又指了几盘肉菜和糕点,“这几个菜不用上,前面管够了,你们拿回去加个餐,正长身体呢!”

双喜高兴地蹦起来,跑过来抱住王浮的手臂,如同向好姐妹分享快乐一般,附在她耳边说:“十娘子真好!”

史大娘不悦,把案板敲得震天响,训斥双喜:“你是下人,娘子是主人,怎么行事如此轻浮?”

双喜吓得立刻松开了王浮的臂膀,王浮却拉着她说:“不用管史大娘,她着急忙慌的口不择言,我喜欢你这么跟我说话。”又对史大娘说:“大娘不必焦急,前头都是亲近人,稍微慢点也没关系。不过,说他们是下人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带他们回来,不是为了让他们来给我做牛做马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爹爹娘亲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得很,若因资历老而在后院逞威风,欺负这几个年纪小的,就不必再在我们家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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