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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怎么可能不做皇帝(清穿) 第154章 第 154 章

作者:痒痒鼠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21 21:50:56 来源:就爱谈小说

胤祥回来府里才知道, 胤禩也来了,正坐着看自己案上的字画。顾问行便忙迎上来请安。胤祥一头进书房,口中笑骂道“陈平这狗才, 只说顾问行来了。早知八哥也屈驾寒舍,就该连四哥也叫来, 我们一处吃几杯”

“老十三这画画得越发有神韵了”胤禩笑道“有功夫给我也画一副我来时顾问行先来了,我们是碰上的。”

胤祥心里打着主意,一笑作答,他原想装病随意应付顾问行, 胤禩一来,便不成了。因笑道“八哥,四哥府里的邬思道, 我原想他一个残疾人, 天天赖着四哥做什么后来才知道, 他诗词写得极妙。瞧瞧我们四哥,面上那真是侍弄田园念念佛经的正经道学,谁知他的侍妾格格们, 哎呀呀, 那真是, 啧啧怎么说呢一个比一个有才华,见到邬思道诗词写得好, 放声高歌,那唱的,端的天籁之声啊谁能想到那兄弟中最会享福的,竟是四哥我们竟都是些傻子”

胤禩不禁看了顾问行一眼,担心胤祥将手谕给了顾问行,他才亲自赶来, 原想胤祥必定要说句“什么风吹得八哥来了”之类的话,却不料胤祥绝口不问来意,一进门就眉飞色舞说什么曲子又不好扫了他的兴致,只好耐着性子附和,说道“那是四哥最是聪明伶俐着呢”

“就是”胤祥越发来了兴致,命顾问行坐了绣墩上,叫阿眉和春姐儿进来点灯,上来茶点水果,索性长篇大论,说道

“我竟是个井底之蛙,今儿在四哥那算爬出井沿见识了一番那小嫂子们不但姿容绝世,口齿便捷,就才学二字,叫须眉男儿自愧不如啊。单说写诗的押韵”

胤祥将他的小嫂子们夸夸夸夸,夸完这个夸那个。他小嫂子多啊阿眉和春姐儿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地上来,果盘换了三轮,点心上了三轮,胤祥口似悬河滔滔不绝,将他平时听四哥和邬思道、文觉大师等人讨论诗词,佛家道家心得都拿出来,按在小嫂子们的头上,将小嫂子们都夸成女状元。

顾问行也是读书人出身,听得痴迷,大为叹服,俨然忘记了差事。

胤禩心里发急,知道老十三难缠,特意自己亲自过来,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这么难缠了,心里骂一声混账四哥,一个劲地掏怀表看时间暗示胤祥,胤祥说的两嘴白沫,终于略停一停要喝茶,便道“也亏了十三弟好记性我今个”

“今个你可不能走,顾问行也留下”胤祥心里暗笑,一口打断了胤禩“今儿个来有要事”的话,“对了,四哥和小嫂子们还在读佩文斋书画谱,里头着实有些绝妙好词。八哥你知道,我是不养戏班子的,就抄了几首拿来打算给阿眉和春姐儿,叫她们练习,可巧了今儿你就来了,你有这个耳福”招手儿叫过陈平,说道“八哥难得来咱们这里一回,我真高兴你去厨房看着弄一桌小菜,清淡些儿,叫阿眉和春姐儿过来,给爷们助助兴,顾问行也沾个兴儿”

喝酒、听曲子、吹牛胤禩暗恨他怎么就不是四哥的性子,开门见山直说那他和这无赖小子附和什么

胤禩气得人恍恍惚惚的,见胤祥兀自缠着劝酒,给听得如痴如醉的顾问行使个眼色,起身道“回头我也借一本佩文斋书画谱好好看看。不过今儿实在太晚了,宵禁时间马上到了,回去后,刑部有文书要看,礼部也有文书需要看看那。”

胤祥嘻嘻笑道“佩文斋书画谱已是人间绝版,四哥那里有一本,我去借给你看八哥在礼部有什么事”胤禩便看向顾问行,笑道“筹备皇上出巡的事。汗阿玛前儿说,要出去走走。”

胤祥命人止乐,说道“原来如此怪道邸报说已委皇子筹办出巡大礼。原来是八哥呃”他打了个酒呃,已有些醉意朦胧“说到现在,我还没问你们来意,八哥习惯办出巡仪式的,难道叫我去礼部学习么”

“不是。”胤禩见胤祥借酒装迷糊儿,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冥顽不化的“四爷党”,口中却笑道“刑部的档案,都封了几个月了,下头书吏们都说不便,得有你一个手谕,叫他们启封。”

胤祥满不在乎地又斟一杯酒自饮了,说道“哦是为这个告诉八哥一句话,兄弟给你保证,你们要查什么,只管找我,要一件给十件,要十件给给一件封档的事是汗阿玛的话,要启封,等闲了我禀一声汗阿玛,胤祥和你南巡”说着已是玉山倾颓,歪在椅中兀自口喃喃而言,却任谁听不懂说的什么了。

“走吧。”胤禩铁青着脸,扫视了一下众人。

胤禩回去府里,一个人憋在屋子里气得破口大骂混账四哥越骂越是不甘心,八福晋拿着一个大红肚兜进来,一脸幸福地问“爷,看我给孩儿绣的肚兜好看吗”他脸上条件反射地露出夸赞的表情,瞅着看不清是鲤鱼还出红绣球的绣花夸道:“好看。”孩儿一定喜欢。八福晋幸福地笑,高举着肚兜在身前,幻想孩儿出生后穿上肚兜的可爱模样,美丽的眼睛里有一模梦幻“孩儿一定长得和四哥四嫂家的孩子一样胖气,我下次再绣一个大一点儿的。”

胤禩点点头,眼里也有了期待和笑意“好。劳累福晋。”

“劳累什么我高兴得很。时辰不早了,我先去睡觉了。爷早点休息。”八福晋给他一个愉悦的眼神,转身就走了,从背影看一点没胖,还是以前的轻盈苗条。

胤禩等她的身影看不见了,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住,如此幸福的日子好似做梦一样,他不允许有一点点失去的可能。他猛地冲出来书房就要爬梯子去找四哥论理。却是刚上了墙头,听到四哥府上小厮询问“八爷,夜里风大您穿的少,奴才给您拿披风。”他就愣在墙头上。

自己在营救大哥事情上的糟糕表现,至今可还没去给四哥道歉那。四哥见到了自己,指不定怎么埋汰嫌弃臭骂一顿。

“天儿太晚了,四哥好睡了,我就不过去了。自己喝一会儿酒。”胤禩穿着混账四哥的披风,找来一坛子四哥的好酒,自己在梯子上迎风灌酒。

一口酒,这辈子,到底是改变了。是郡王了

一口酒,不再是被贬低到贝勒顺便被废除继承权了。

一口酒,大哥也救出来了。

一口酒,还有了嫡出的孩子了

一口酒,

生活真好。八爷想着心事,一口一口地闷酒,一颗颗大大的泪珠子往下掉。思及自己在营救大哥事情的糟糕表现,幸亏四哥救场,一系列的发展,一开始羞愧心虚又兴奋激动,再来就是悲愤莫名,再后来是越想越高兴,不知怎么的越高兴就委屈,脑袋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乱嚷嚷着就要去找四哥论理儿。

可是他已经喝到第三重境界,变成疯子了,脑袋一歪脚上一滑就睡着了,幸亏侍卫傅鼐接住了,否则从梯子上摔到地上。

八福晋肚子里有了娃休息很有规律,听丫鬟说“爷喝醉了”打个哈欠,习惯性地关心地起身,起来一半又躺回去,生怕八爷的一身酒气熏到孩子,迷糊吩咐一声丫鬟们“照顾好。”眼睛一闭继续睡养胎觉。

毓庆宫,顾问行回去复命,太子气得摔的两个花瓶“老八”

太子以为,一定是因为胤禩在,胤祥才没有将手谕给自己的。越发地恼恨老八顾问行不是贾应选会安慰奉承,他自己还沉浸在十三爷说的那些精妙佛家体悟中,见太子没有其他吩咐,就回去自己的屋子研读佛经了。

对此,太子很是窝火,赵国柱进来,太子摔摔打打的骂骂咧咧的“内务府一群废物,这是派来的什么总管不把孤放在眼里,看孤以后怎么收拾他们”

赵国柱赔着笑儿听着,他也恼火那。贾应选死了,太子复立了,本来该是他做总管了结果皇上直接给空降一个修佛的关键现在凌普不在内务府了,他们真是处处不方便。

可他又不敢附和,只能劝说着“太子爷,他很得圣心那。听说太监中,皇上就喜欢听他说说佛。”气得太子猛地给他一脚“敢情孤这里是寺庙”赵国柱抱着肚子倒在一地的瓷片上,身体哪儿哪儿都疼还不敢表现出来,眼泪流肚子里的同时,突然有点怀念贾应选,以前,这些罪都是贾应选受的。他想着,腰上又挨了一脚,听到太子一声戾气十足的爆喝“蠢笨的东西,滚没有贾应选一半机灵”

“奴才马上滚”赵国柱哭一嗓子,爬起来一歪一扭地走着。迎面见到高三变,面对他收回进去的脚,转而离开的背影,恨恨地吐一口唾沫“早晚轮到你”骂完又抽自己一嘴巴了这不是诅咒自己和贾应选一样运道吗

一个小太监听到“啪”的一声匆忙地看他一眼,被他怒瞪回来,忙低头继续端盘子。毓庆宫里头,册封太子的大宴美酒佳肴等等还没有完全收掉,太监宫女婆子们都在忙乎着,太子妃听说太子去书房了,也没去问,只管自己洗漱沐浴,去哄好了昭儿,唱着歌谣哄着弘曣睡觉。

诚亲王府里,前书房,三爷胤祉和陈梦雷先生正深夜畅谈,听到小厮禀告,感叹道“八弟居然亲自去找十三弟”

陈梦雷两眼发光“爷,刑部里头一定有猫腻,关乎八爷自身的”

胤祉眼里奇彩连连,脸上有一抹兴奋的潮红。

“来而不往非礼也。八弟要弹劾我的门人孟光祖,我就送他一份大礼吧”

陈梦雷谨慎“三爷,孟光祖有不法之事,我们还是”

“我知道”胤祉眼里都是阴狠。“我已经抄光了他的家底子,将银子送去慈幼院了。也是,善事一件了。”

“这样妙”陈梦雷放心了。笑道“三爷,听说四爷管着户部,八爷管着刑部了,您是什么章程”

提起来这件事胤祉就窝火。承德山庄的一场大乱,自己冲在前头,结果好处都给了四弟和八弟他还是管着翰林院和武英殿

胤祉憋气地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

良久,方道“老八对比四弟嫩着。刑部刑部不是那么好管的,是非之地也。这不,出来麻烦了一个档案都搞不定。我的这个十三弟啊如今太子复立了,大哥被放出来了,看似一家人和以前一样。这新一轮争斗的开始,谁也没有想到,会从胤祥这里开始。平时谁也没看在眼里的案卷之争,嘿,我也是开了眼了。”说着说着,胤祉很是自嘲。

陈梦雷却是严肃道“这事情,确实是谁也没有想到。十三爷,这点小动作,皇上即使知道了,也只是哈哈哈哈一笑,不会责罚,甚至觉得十三爷顽皮闹气。所以,太子爷、八爷,都不敢去和皇上说。”

顿了顿,他摸着白胡子,伸手拨弄桌上烛火,老眼一眯“这样看来,三爷,上一轮争斗,四爷才是最大的赢家。”

“你才发现”胤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即又取笑道“也是,你现在能发现就不错了,其他人,估计都在琢磨老八是大赢家那。”

陈梦雷苦笑“三爷,四爷本来就是一直位高权重,功劳大。这次被封亲王,也是水到渠成。谁也不会去多想。”

“是啊。我们争来争去的,四弟变成亲王,十三弟锻炼出来,还要满朝文武大臣在害怕之余,多了一个服字儿,”胤祉苦笑连连,眼睛望着橙黄的烛火越发想叹气。“你不知道,四弟最要我服气的一点,从来片叶不沾身。一幅画虎的画儿就能要汗阿玛哭吗汗阿玛压根就是借坡下驴,顺势放出来大哥,名正言顺地复立太子。”

“可是三爷,不管怎么说,四爷不是威胁。如今我们是暂时不能动了。只看太子爷和八爷的争斗,再等机会出手。”

“争斗什么”胤祉自嘲地笑,拿眼瞅着陈梦雷“先生认为,太子爷还有争斗的力量吗蠢老九老十老十四打架闹事的一番争执,八弟获得了汗阿玛的认可,最后还是四哥收拾摊子。老八还暗自高兴那,岂不知汗阿玛最是看着这一点收拾摊子。如今我们八爷啊,高兴的一心争皇位那。”

陈梦雷望着摇曳的烛火思考一会儿,凑近了三爷“三爷,太子到底是太子,要聚集大臣很容易。我们这样”

两个人的表情从黯然到明亮,到笑了出来,越说越高兴。屋外,三福晋从青色霞影纱中望着两个靠近的人影,轻轻地叹口气,好一会儿,见他们越是越是靠近,无奈地转身离开。

太子册封礼还没过,争斗再起。虽然,这些争斗都是私底下的。

四爷第二天醒来,听王之鼎说了老八夜里在墙头爬梯子喝醉的事情,还有十三弟昨天的一场大秀,自己府里的侍妾格格们如何如何,一眨眼,还是担心老十三惹事。

一大早的,早朝也没去,叮嘱再叮嘱了老六,还有福晋、弘晖、金常明等等人,赶去宫里请安,挨个长辈请安,陪着康熙用完晚膳散步,四爷和康熙请示了,带着胤祥去江浙一趟实际地看看庄稼土地情况。

四爷回去府邸,继续安排一家人的生活学习等等。清溪书屋里,康熙思索一会儿,要李德全找来胤祥和胤禵,上下打量两个老儿子英姿勃发的小样儿,温和地询问他们“你们四哥要去江南办差,你们要跟去吗”

去江南胤祥一个激灵,立即躬身道“汗阿玛,儿子跟去。汗阿玛请放心,儿子一定照顾好四哥。”就四哥那使劲得罪人的过往,到了江南那仇家满地跑的地方,胤祥瞬间就提起来一颗心。

康熙满意地摸摸胡子,胤祥果然是没有放不下军权的心思,这份兄弟情意,也是难得了。

“胤禵,你那你不是一直要差事”康熙笑问。

胤禵有点懵。

这样关键时刻,离开京城

“汗阿玛,儿子,儿子,要想一想。”胤禵结巴。纳闷不解的眼神儿“汗阿玛,四哥去江南做什么”

“去看看江南的庄稼。”

胤禵“”这点儿事情,也要四哥亲自走一趟胤禵知道去年南方大旱,但他根本不认为这是大事,可他又放心不下四哥。“汗阿玛,儿子,儿子,”

康熙老神在在。胤祥忍不住了“你要去就去。你要不去就不去。四哥等着出发那。”

“你急得什么”胤禵也火。“我想一想也不成了”当谁都像你们两个那么笨

胤祥不管他了,转身对康熙道“汗阿玛,时间紧。儿子先去给皇太后和两位母亲请安,再去家里看看,准备出发。”

“嗯。去吧。”

胤祥打千儿行礼,一起身,怒瞪一眼犹自发愁的老十四,大步流星地走了。

紧赶慢赶的,兄弟两个当天傍晚就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京城,送行的人依依不舍的都回去了,正要开始赶路,身后有人大声呼喊“四哥十三哥等等我”

原来是胤禵追上来,骑着纯黑宝马领着一队伍亲卫一阵风一般。

“四哥十三哥我也跟着”

胤祥生气,停了马等着他,怒声道“你不是不跟着的吗”

胤禵一瞪眼更生气“我能不跟着吗我说不跟着了吗我就犹豫一下”

“哦你跟来做什么”胤祥勒住缰绳,斜眼看他。

“保护你们”胤禵气呼呼的安抚马脖子。因为追赶,额头上都是汗。瞅着胤祥阴阳怪气更火大“你以为我想跟来就你们两个,一个专门得罪人的,一个一门心思讲义气。我不跟来,能行吗”

“吆喝”胤祥乐了。看向四哥大笑道“四哥,我们这次出门就当是游玩,有十四弟操心了。”

四爷一眯眼,瞅着十四弟怒气冲冲的样子,恍惚间又是那个在嬷嬷怀里喊自己“哥子”的小胖墩儿,微微一笑“夏天马上来了,四哥苦夏。你十三哥要照顾四哥。这一次出去,辛苦十四弟了。”

胤禵木木呆呆地瞪着他四哥,真想打马掉头回去算了

这是亲哥

这是亲哥

上辈子欠的来讨债的亲哥

胤禵三个深呼吸试图压下去那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住,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知道了你们全须全尾地回来,我就阿弥陀佛了我就是几辈子欠了你们的”

四爷和胤祥放声大笑,侍卫们小厮们都是乐得合不拢嘴。

活阎王四爷离京了,不得不说,这对于京官儿们来说是大好事,总算能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狠狠地松一口气。

紧跟着康熙公布了几道指婚旨意,奉皇太后去五台山礼佛避暑,带着一大半的宫妃们,还只带着九公主、十公主老十五、老十六、老十七几个儿子,孙子孙女儿一个没带。纯粹就是游玩的一样。

好嘛,众人还来不及震惊于,皇上将年遐龄女儿指给雍亲王,猛然发觉,压头大山也走了啊

山中没有老虎猴子称霸王。康熙的大队人马一离京,无论太子还是哪一个皇子都觉得心头轻松,第一次认识到,不跟着去游玩做留守儿童的快乐。

关键四哥也走了啊,那真是没有人管着他们了。

一是不必每日去畅春园、紫禁城请安;二是少听了皇帝多少传不完的祖宗家法、唠叨不完的政务批评;三是再怎么听戏聚会喝酒美男美女抱着胡来,也不用胆战心惊的害怕四哥整治。太子和八爷监国,差事都不用费心办,日子不要太美好,两位爷都是宽仁体贴的性子

但随即他们就觉得,太子复位之后越来越难侍候,原先是仁柔事事维护官员们体面,如今则又变得刚愎自用一言不纳。八爷等人的折子无论对与错,见一本驳一本,鸡蛋里挑骨头地罚没降职调离一个个八爷党官员,完全不分是否贤良。

工部汉尚书王鸿绪作为八爷党骨干,能达到四爷的严苛要求,一朝被迫请辞在家休养。可太子要是只打击当初没有选他的人,别人也理解;要打击八爷党,也理解,权利争斗嘛,都是这样。报复才是人之常情嘛,不管康熙怎么保证,大多都有心理准备。

可其他衙门正常办差的奏章,太子也常是横三竖四地挑刺儿。

对陈廷敬和李光地还好,马齐的话更是一个字听不进,有一回为赏赐供应外藩宾客用银的事,一言不合,竟罚马齐在毓庆宫前当众跪了一个时辰,位极人臣的大臣如此受辱,还是大清开国第一遭儿。

马齐自知是因选举太子的事被报复,又气又愧又怕又无可奈何,便索性告病。

熊赐履、王掞苦苦谏劝太子要有“包容天下之量”,对这两位老师,太子还有几分忌惮,面子上答应得好,接下来办事还是依旧。不多日子,王掞背疮发作,勉强跟着又办了几日事,实在维持不下来,又气又急,加上天气热了起来,他这个岁数,当时就昏迷不醒,醒来后只好请旨西山养病。

“这么着下来还了得”四爷为赈济苏北灾民的事上了折子,此刻面对回复,那真是动了真火。

在邻水小院里芙蓉亭子一坐,用了一碗酸梅汤,还是气。气得在躺椅上一躺,还是气。

王之鼎机灵地摇着一个芭蕉扇给主子扇风。一边胤禵走过来拿起折子一看,皱眉咬牙,连连叹息“我之前不了解,跟着出来一趟,才知道旱灾的严重。哪怕运送出来的粮食银子经过一道道手,变成陈粮掺着沙子那,也比老百姓吃观音土饿死好吧。”

胤祥只穿一件实地纱月白褂子,仰在竹椅上只是摇着芭蕉扇出神,半晌,“扑哧”一笑,说道“四哥,你又碰钉子了”

四爷心里有火,江南又热,半坐起来脱了外头袍褂,一根仔细束在腰间的玄色汗巾也给扯了下来,一身酱色缂丝长袍越发衬得脸色苍白。冷笑道“就因为江苏巡抚张伯行选了八弟,赈济粮就减了一半”

“就是这样才是报复”胤祥右手抓着碗盖拨着浮茶沫,瞅着老十四挑眉笑道“听说八哥装病躲开了,”微微沉吟,思及之前商议的,太子在拉拢四哥和他,猜道“是不是不是因为张伯行,而是因为四哥故意卡着四哥办差”

“卡着四哥办差做什么”胤禵最恼恨太子打压四哥,表情阴郁地说道“他是吃错了药不成有本事直接对八哥发作,每次都对四哥来”

四爷深呼吸一口,听着树上知了的叫声极力冷静下来“救灾如救火,先斩后奏,从山东调粮苏北”

胤祥顿时担忧了,对四哥安抚地笑道“四哥,你这样,太子更要卡你。先斩后奏调动粮食,这是亲王的权利。太子目前最是忌讳亲王这两个字。你看,他待我们这些贝子就不一样。”

胤禵哼了一声,思及太子故意惹怒自己,害得汗阿玛要打自己四十大板的事情,越发恨意上心头,说道“四哥早就该是亲王了,还不是汗阿玛一直顾着他的情绪早知道就不应该选他做太子,给他复立马齐都选他了,只是最后被逼着才说选八哥,他还折腾马齐”

胤禵愤愤不平。三个人在说话,便见李卫带着江苏巡抚张伯行摇摇摆摆进来,一派文人风采的张伯行一边走一边用手帕擦汗“四爷,大热的天,要不要搬到避暑园子里去住”

四爷微微转身,看他一眼,笑道“江苏地面有灵气哪里都一样避暑,爷正说你那。”两个人请安,四爷喊起,张伯行恭恭敬敬地坐了,笑道“说我什么”胤禵便忍不住将他四哥挨碰的事说了。

“哎,难啊。为官难。四爷,您要做点儿事情,更难。”张伯行摇头叹气。

胤祥嘻嘻笑道“就你们爱操心。像我,整日闲逛,在北京的时候六部里拉着那些小官抹纸牌,斗蛐蛐儿,倒得彩头,如今到了江南,更是如鱼得水啊。听说弘晖因为皇父和四哥都走了,抓住机会在四九城玩得疯,整个一个小霸王。哎吆吆,我要给他寄去一点江苏特产,鼓励鼓励。”

四爷正喝茶,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气恼且无奈“他和你写信了瞎闹腾”

张伯行突然恍然大悟道“四爷,弘晖阿哥在外头的名字,是不是叫烁”

这是二侄女的大名胤禵一挑眉,警告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呀,哎。”张伯行苦笑。“我的一个孙子跟着他父母进京,在京城被一个小孩子打了,哭喊着要学武功,还要起名小太阳。”

“噗嗤”在场的人都哈哈哈哈大笑连小米粒格格都打不过,哈哈哈哈四爷真真是无奈了,摇头苦笑。

张伯行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也笑“写信给我,要我给他找武功师父。我也高兴啊,读书也要体力不是练武不管练到什么程度,都是好的。”

众人还是笑。连小米粒格格都打不过的小体格,还真是要好好练练。

四爷咳嗽一声,问道“张中丞,如今江南旱情严重,京城的粮食一时运送不过来,你有什么看法”

张伯行低头看着清澈碧绿的龙井茶汤,沉吟不语。

王之鼎在四爷身后摇着芭蕉扇,李卫站在四爷身侧,兄弟三个都安静地品茶。

张伯行,河南人,出身书香门第。康熙二十四年,考中进士,从此步入仕途。康熙三十八年守孝期间家乡遭大雨而被冲垮,招募民工用口袋装土来堵塞。河道总督张鹏翮上疏推荐张伯行治理河务。康熙四十二年,被授为山东济宁道,重视民生。康熙四十五年,被任命为江苏按察使,拒绝送礼,尽力革除当地弊病,整顿吏治,受到江南官场的排挤。

康熙四十六年,康熙南巡,因为张伯行被排挤的事情大怒,提拔张伯行为福建巡抚,赐予“廉惠宣猷”的匾额。今年春天,刚刚调任江苏巡抚。

淮安、扬州、徐州三府灾荒。江苏布政使宜思恭,管理的布政司库存亏空,被两江总督噶礼弹劾罢免,康熙命河道总督张鹏翮查清此事,并暂时代理布政使职务,导致江苏两个管民生的官儿,都是新来的,什么准备也没有直面一场大旱灾。

良久,张伯行欠身,表情恭敬说道“四爷,江南,如今,难啊。布政司库所亏空的三十四万两银子,里头,另有隐情。如今张鹏翮决定,以分别扣除官员的俸银及使用差役的费用来抵补,不是长久之计。去年天气就热,皇上一直关注江浙粮食情况,今年更是一连三封折子下来,要江南各地方准备好粮食,有特殊需要上报朝廷。可是”摇摇头,“我的前任巡抚于准,据说贪污十六万两银子,如今被罢官。我不是说他是于成龙的儿子就是清官。而是”

胤禵实在受不住他的婆婆妈妈,插言道“你有主意就快说。四哥来是巡视的,不是办案子的”

胤祥摇着芭蕉扇的动作也停住了,警惕地盯着他“张伯行,我可告诉你,你可别乱说话。你是不是知道四哥的性子,在这里诉苦那”

“我哪能那”张伯行连连摆手。着急地看看十三爷,看看十四爷,最后看向四爷。

“三位爷,我和施世纶有点交情,他给我写信,我都明白着。如今这情形,四爷,您要先保重自己。我刚刚的话,就是想要四爷知道,江南的情况复杂着,朝廷的情况。如果朝廷的赈灾粮食慢,我们想其他办法要大户人家帮忙赈灾,怎么都要自己熬过去。”

四爷听着他们说话,眼睛半闭着,此刻微微睁开,直视着他,微笑在脸上溢开“张中丞果然是爱民如子,嫉恶如仇。中丞做过山东济宁道,不知和山东可有联系,知道现在山东有多少粮食”

“四哥”胤祥胤禵齐声喊一嗓子,紧张地盯着四哥。胤禵道“四哥,要调粮食,也是两江总督的责任”

四爷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安静。

张伯行紧紧地盯着四爷,作为亲王,临时调动粮食的权利,是有的。只是听四爷的意思,四爷要先斩后奏

他心里激荡难耐,紧紧握住四爷的手,脸上露出那样斯文儒雅的激动与惭愧的神色,抖着嘴唇,难以言语。

四爷的手很热,阳气十足,显得他的手湿冷瘦弱无力。如同他们两个面对江南环境的决心。

四爷道“这次旱灾,我们一起挺过去。”思及亲眼目睹的灾情,心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隐隐作痛,鼻中也酸楚。“张中丞,旱灾是一方面,旱灾引发的其他人为灾难,您更要警惕。”

为官以来心脏越来越硬的张伯行,因为四爷的话,越发难过道“四爷,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您要保重自己。山东方面,我和他们有联系,我私底下和他们借粮食。我是江苏巡抚,这是我的责任,四爷您是金尊玉贵的天潢贵胄皇子亲王。不管怎么样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您也要保重自己。我听了您的计划,更决定了这个决心。”

四爷听着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心里顿觉安慰舒畅。对于这次救灾,也有了一丝丝更大的把握。

沾染河水湿气的夏风在耳边轻轻地吹,盛情开放的荷花儿明艳动人,江南烟雨如斯美好婵娟如烟。四爷回握住他的手重重地晃一晃,郑重说道“其他的话不多说。爷既然来到江南,自然要领着江南乡亲们,一步步往吃饱喝足的方向走。”

“四爷”张伯行微微仰头望着他,喃喃不能言语。他个人的能力,能调来的粮食有限。时间上也不能保证。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可他真不能要四爷涉险。

胤祥和胤禵互看一眼,一起沉默。

早就知道劝说不了四哥

胤祥和胤禵憋气,思及苏北的灾情,心里也是难受得紧。可是四哥

四爷抽出来手,拍拍他的肩膀“爷发调令,张中丞用快信联系山东官员们,用最快的速度筹措粮食运来。李卫过来。”

“四爷。”李卫立即上前,微微弯着腰。

四爷指着他对张伯行道“这是爷门下的李卫,你已经见过,最是皮的一个年轻人。爷要他跟着你,这几天,你们同心协力,坚持到粮食送来”

张伯行看一眼这个武将模样的李卫,知道四爷手底下都是能人,感激道“四爷,江南如今这个情况,下官刚来,确实政令下达施行不足。下官不和四爷矫情。李卫下官领走了。四爷您放心。”

张伯行和李卫又走了,四爷写了调令,再给老父亲写一封信,说明情况。再要胤祥给太子和户部各写一封信,胤禵胤祥包括王之鼎也都出去帮忙了。一一布置完已近傍晚,躺在躺椅上,手指轻轻地敲着竹木扶手,焦糖色的宽袍下缓缓露出素白修长的手,习惯吃素食,加上夏天苦夏,双手那样苍白,细薄得透出微蓝细弱的血脉,流转反映着霞光潋滟。

听到脚步声,他还是有规律地摇着摇椅,轻轻道“姑娘好。”

一个慢慢走进的年轻姑娘低声答道“四爷,给四爷请安。”动作不大标准地蹲身行礼。

“起。”拖着懒洋洋的慢吞吞的尾音。

“四爷,我不美吗”姑娘不甘心,走近两步,试图要他更看清自己。

“爷没有近视眼。”四爷很是无奈。

“那为什么四爷不睁开眼睛看看我那”

四爷的语气更无奈了“姑娘,美不美,应该问姑娘的心上人。”

“真好。我的心上人,正是四爷那。”

“”

姑娘蹲在他的摇椅边上,静静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活阎王,雍亲王。皮肤白皙,面孔若少年,斜飞入鬓的眉毛英挺俊秀,长长卷翘的眼睫毛下是一双清亮深邃晶莹剔透要人心折的眼睛。悬胆鼻下,是一张形状完美略薄的唇,微微有点苍白,要天下的女人看了,都想亲自去要它变得红润起来。

她在心里一点一点临摹他的长相,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四面暮色,无限温软的夏日微风,静得如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她犹疑伸不出手去,暗暗交握着,手心细密沁出汗来。

隐隐有歌声从院子外的河边传来,渐渐听得清了,原来又是同伴阿娇在歌唱,唱得正是她一直在唱的那首山歌“春风三月暖洋洋杨花落地笋芽长记得去年同郎别,青草河边泪夕阳郎捉篙儿姐放船,两人结就好姻缘”

四爷的眼睛慢慢睁开,目光一清如水,澄净明亮,声音柔和若四月的暖风,带着一点愉悦的欣赏“姑娘请听。”

姑娘低声回答“听见了。”

“那歌仿佛是刻在我心上,这时候听到不由得心神激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姑娘轻轻叹息道“生来识得风波恶,不怕江湖行路难。四爷天家贵胄,却能想着老百姓,我都不舍得杀了四爷了。”

四爷不由开心地笑了。脸上露出那样温润如玉的温柔与惊喜的神色,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下明亮得如同夏天最最明媚灿烂的阳光。

“姑娘这话,是天底下最动听的了。”顽皮地眨眨眼。

“比四爷听到的情话都动听吗嗯”声音娇媚中带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诱惑。

“情话再动听,也要有命听。”四爷一本正经。

“这,倒是真理。原来四爷还是惜命的。”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九命猫都惜命,更何况爷只是一命四爷。”

“那四爷,为什么要来江南那”姑娘的身体朝他靠了靠,一双妙目盯着他的嘴巴眨也不眨,好似要听到他最真的真心话。

四爷微微一笑,翩然如玉。

“姑娘的问题,犯了逻辑错误。爷来江南,是因为这里有天灾,有。爷惜命,是因为生活很美好。”

恰是人间七月天蝶飞燕舞,花开草茂,山水情浓,生机勃勃

天空是清澈蔚蓝的,色彩虽纯但轻透,好似清新的画儿一般。风则在空中回旋游荡,时能听到它在林间游玩时与红花绿叶嬉戏的轻柔笑声。嫣然长开的绿油油叶子,在阳光下泛着清翠的光泽,翠得让你眼前一亮,翠得好似能点亮你的心。

良久,姑娘轻轻道“这是荷花的季节,深深浅浅的荷花密密匝匝地压满了湖泊池塘,香气远远的就能闻到。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和姐妹们划着小船,拿了竹篮采摘莲蓬和荷花荷叶。熬粥入菜调味很是不错;拿来泡澡,养护皮肤更是好。还有玫瑰花,不过玫瑰花有刺,又要选开在正盛时的采,未全打开的和快开败的都不能要,一上午,才摘了小半篮子,而我腰已经站得酸酸的,额头上也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阿娇每次都拿着手帕给我擦汗,她最是温柔的人。她还会夸着说,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小星星会说话儿,她都看呆了,将来一定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迷的他七荤八素。”

四爷听完,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沉静,默默注视着她。

此情此景,好似对儿小情人在言笑欢欢,美如画儿的画面。其实一个是杀手,一个是当今雍亲王。都装做没有任何事情的样子,一如平常说话地请安对答。

姑娘也好象想起了自己的任务,面色也一下沉静下来,缓缓起身,安安静静的一旁立着。待她把心里的感伤赶走,微笑着说“四爷你不逃吗我还得去摘荷花呢,趁着这几日有空,赶紧摘一些,若不然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

四爷微微惊讶地笑说道“爷要逃吗”

姑娘听了后,很是一愣,看着四爷半天没有说话。两个人互相疑惑地对视一眼,姑娘拍了拍四爷肩膀说“为什么不要逃”

四爷这才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首诗词了而已。”姑娘嘲笑道“你们这些书袋子,随时随地都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读过书。想着什么了”四爷微笑地看着她,慢慢吟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静静听完,姑娘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好一会儿,俯了俯身子,再次行礼。

她嘴角的笑渐渐消失,嘴里苦苦的。这样的年龄早已经过了婚嫁年龄了一面仰望蓝天白云,一面问上天,下辈子,能不能不要做杀手,只是个普通的人。

“四爷,一个女人,即使曾经受过伤,把心收藏在最深处,可却还是有着企盼,有一个人愿意用真情拨开那层层花瓣下的花心。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在哪里”

四爷稍作思考,摇着摇椅笑道“爷不懂情爱。不过,爷给丫鬟们选的夫婿,都是好儿郎。”话音里有一点点骄傲和自豪。

姑娘开心地笑了。

四爷给丫鬟们做的媒人,哪里有不幸福的婚姻可她还是感动于四爷一片孩子气的赤子之心。

“四爷,你逃吧。如果你能逃得了,是我的命。”

“四哥逃什么”一声爆喝响起,随之愤然下令“都杀了”

姑娘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煞白,呆呆地看着四爷,听着外头的打杀声,手上动作快如闪电。

四爷轻轻叹息,轻的好似夏日夜晚的清风。

“砰”的一枪,姑娘倒在血泊里,漂亮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侍卫。

四爷闻着血腥气,按按眉心,瞧着她眼里的愤恨,目光里有惋惜“姑娘,你的同伴阿娇的歌声,并不能要将士们昏迷。我很感激你,拍了爷的肩膀,给爷解毒。姑娘下毒的手段,在目前的江湖上难得一见。”

“赫赫”这位姑娘勉强撑住自己的一口气,对自己的伤势不管不顾,眼睛直勾勾的,只问“四爷,能留阿娇一条命吗单子是我接的。她是来帮我的。”

“看她的表现”胤禵杀气腾腾地出现,衣襟上还有新鲜的血迹,眼睛红红的,宛若地狱的索命鬼。“说谁买的杀手你们是什么组织”

姑娘胸口中枪的伤口的血不断地流,却是不答反问“江湖,还有组织吗四爷”

几年前,汗阿玛一怒之下清理江湖组织,四爷知道。

“江湖人受到打击,但并没有断绝传承。有人买杀手,就有杀手组织。总会有的。”四爷起身,看着她。“有买卖,就有兴起。”

“是吗将来,还有人受我一样的苦那。”她呕出来一口血,双眼开始涣散,模糊看见自己的血慢慢地流淌向四爷的千层底软缎鞋,针针线线密密缝,这是哪个女子做的吧真好。她喘了一口气,近乎喃喃自语“我说了,四爷就能放了阿娇吗”

胤禵不耐烦地瞪眼“你说了,有机会。具体的,看情况。我四哥心软,我做主”

“十四爷”她笑了。四爷一路南下,身边跟着一位杀神,动手毫不留情,能杀的绝不给放走一个。果然,是真的那。

“残梦会张木匠”

胤禵一皱眉“爷巴不得你不说,爷压根不想知道”朝自己的亲卫一挥手“留那个阿娇一条命。”

这姑娘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张大了嘴巴,艰难地说道“告诉阿娇,我早活不下去了。张木匠噶礼”

噶礼胤禵出手快如疾风,点住她胸口的几大穴道止血,想要留住她一条命,她艰难地摇摇头“我要阿娇好好活”祈求的目光落在四爷的身上,四爷一撩袍子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她“公子有话请讲。”

胤禵有点懵,公子是什么警惕地站在四哥身边,试图找出来她是男子的痕迹。

他确是开心地笑了,临终之前的一个笑,天真烂漫如同孩童,眼里亮晶晶的。

“四爷将我用男子身份葬在这里”

这个人的身上,都是毒。身体就是一个毒源。他早活不下去了。毒要他变成女子,多活一天受一天的罪。

胤祥回来后,得知四哥又遇刺了,气得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一路上的刺杀,都和噶礼有关系”那恨得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噶礼

“冷静。”对比两个弟弟的怒火滔天,四爷反而是最平静的,随意地翻着手上的宋朝孤本,语气淡淡的。“他说是噶礼,反而不可能是噶礼。你认为,噶礼会明目张胆地买凶杀害皇子吗”

“那也和他有关系”胤禵蹦着拍桌子怒吼“否则那杀手怎么不说别人四哥你还有心情看书”

四爷很有心情地看书“张伯行送来的孤本,宫里头都没有。那位公子的安葬怎么样了他是一个毒人,葬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寸草不生。”

胤禵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听明白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四哥,气得四爷头也没抬,抬手给他一个脑崩儿“告诉你多少次,他们只是杀手,能不杀就不杀。”

“不杀留着他们下次再来”提起来胤禵就是一肚子的火气,烦躁地在屋子里转圈圈。“像这样能要人无知无觉下毒的,要人防不胜防。今天是我们幸运,遇到一个本来就活不久的。那个阿娇说了,他叫柳书源。先火花,再用特制的解毒药粉泡上三天三夜,才能下葬。”

四爷抬脚就踹“怕的什么这样下毒厉害的,全江湖有几个”

胤禵被踹了一脚没站稳,站稳了就要和四哥打架。一直皱眉思考的胤祥眼睛一亮“四哥,我有思路了这位柳公子下毒这么厉害,一定有来头。很可能是杀手组织特意养蛊一样,养出来的高手。”

“这还用你说”胤禵身体定住,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

“这就是问题。你想想,毒物很贵。有这样实力的组织,有几家”胤祥给他一个大白眼。“目前来的一批一批杀人,大都是草莽之辈。再说了,任何一个行业,凡是修行到顶尖的人,都不会轻易出手。残梦会,听着就怪怪的,不知道真假。先按照这个名字查一查。”

胤禵一听,好像有道理。摸着下巴发散思维一会儿,眼睛一亮一击掌“四哥十三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柳公子故意接单子,就是要我们帮忙铲除他的组织顺便解决噶礼可能噶礼是他的仇人”

这可真是,要人开心不起来的事情。

四爷无心翻书了,有点心情沉重。

胤祥愤怒又同情,拎起来茶壶倒杯茶灌一口茶“最好不是。我痛恨柳公子用这样的方式。但是,亲眼目睹朗朗乾坤之下,出现如此残忍的事情,人变成毒人,逼得人只能拿命来告状,总是,要人难过。”

轮到胤禵一翻白眼“四哥、十三哥,你们想太多了。一个杀手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不管怎么说,噶礼不光是太子的铁杆,还是汗阿玛保姆嬷嬷的儿子。我们不能随意动手。”眼里一片阴狠。“但我们也不能不管。若真是他,他来阴的,我们也来阴的”

“你和他比”四爷难得的表情严肃,凝视两个弟弟“胤祥、胤禵,不管别人怎么样,你们不许做的事情无关你们的身份,记住,你们是你们。堂堂正正的做人。”

胤祥胤禵呼吸一窒。

“知道了”互相看一眼,胤祥本身就是侠义的人,做不来这样的事情。胤禵却是大大的不服气,只是不敢和四哥当面说。

四爷淡淡地看他一眼,吓得胤禵连忙告饶“我就说一说,四哥”

四爷待要说话,门上响起来敲门声,王之鼎在门边探头“爷”

四爷“进来。”

王之鼎进来行礼,讨巧地笑道“爷,十三爷,十四爷,戴铎派人送来一些长江鱼,有鲥鱼、刀鱼、河鱼。还有一些新鲜晚熟的荔枝。年羹尧从四川送来一些脱骨李、腊肉、泡菜等等食材。”

四爷“你们都得了”

“都得了。两位大人做事周到的那。有专门给我们的。”

“将水果洗了端上来。长江鱼挺好,炸一炸,再来一坛苏州白。谁送来的,待会儿叫来爷有问话。”

“奴才明白。”

王之鼎兴冲冲地下去了。

胤祥乐道“四哥,这两个,倒是挺会来事儿”

胤禵一眯眼“四哥,年羹尧的妹妹,您还记得吗汗阿玛指婚的,等你回去就大婚那。”

四爷抬手按按眉心“记得”

“四哥,你今天给四嫂和小四嫂子们写信了吗”胤祥眉飞色舞的取笑他四哥。“嫂子们可都是打翻了醋坛子了。你可要好好哄一哄。”

四爷“”

“四哥,你还每天写信”胤禵惊呼。“四哥,你就惯着嫂子们。”

四爷“”

好酒好菜,加上都心情郁闷,兄弟三个一起喝醉了。不管怎么样,大灾当前,等着救援的国人那么多任务重,且有兄弟门人们的鼎力支持,哪怕前路再渺茫,四爷也更多地有一分坚持的执信了。

这一晚睡前,再无任何有关于兄弟争斗祸害百姓朝廷的愤怒念想,只安然伏枕而卧。睡足醒来时已是次日午后,夏日的阳光是澄明的金色,隔着青竹细帘漫漫的一丝一缕地透进来,仿佛柔软的轻纱迤逦在地上,浓一条浅一条。

四爷懒怠挣开眼睛,整个人仿佛在浮在睡梦里。睡得久了,身上有潮湿的汗意,恍惚有谁在打着扇子,扇来凉风徐徐。

四爷睁眼,却是王之鼎,笑吟吟道“爷这一觉睡得长,自从南下,爷一直早醒那。”

睡得长

这样寂寥而清净的争斗岁月,四爷上辈子曾经日夜诵读经文,如困兽一般抵抗着内心的挣扎和矛盾痛楚,连心境亦是晦暗到阴阴欲雨、暗无天日的。从康熙三十七到康熙四十七年,再从康熙四十八年到康熙五十八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不到任何希望,只一个人孤独地走着。只有十三弟的了解和懂得,幽闭的心才能够一线天开,漏进天外无数清明之光。

若没有胤祥,或许一登基他就陷入刻骨寂寞了吧,沉溺在争斗带来的无法挣脱的痛苦和凄凉心境之中,这样无声无息地沉溺到底,任由孤独啃噬。

若不是胤祥,若不是胤祥宽大的容忍自己的坏脾气、懂得自己的抱负,四爷也许真要走到那样的一天了,和汗阿玛如今一样的高处不胜寒。四爷,曾经真的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宁可孤独,也不要掺了假的情感。

错过了青春的时间,失去了那样多亲近的人,隔着红墙碧瓦琉璃翠影的笼罩下的无数刀光剑影、官场修罗。兄弟两个忘却悲喜,各执一杯美酒,相看桂花。

胤禵倚靠在门上,远远望着四哥,含着莫名的一缕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四哥即将迎娶侧福晋,人都欢欢喜喜的。”

其实仔细看去,胤禵的眉眼是与自己还是有五六分像的。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血缘很奇妙,就如同胤祥和十三公主、十五公主。模糊记得,上辈子十三公主嫁人后难产,就是因为收到胤祥被汗阿玛贬斥的消息。即使他们平时联系并不多。

偶尔,四爷也会在和这辈子的姐妹相处中,想到上辈子除了六妹妹以外的姐妹们,包括最终和他反目成仇的三姐姐。如今,上辈子的一切真真切切地已经远离了他的生活,时空两隔。撇开情义恩怨,偶尔还带着上辈子悲伤痛苦的气息要他惦记的,只有汗阿玛和胤祥得知十三公主难产去世的压抑哭声。

其实上辈子,四爷自从开府出宫,和姐妹们的相处不多,尤其是年幼的妹妹们。年幼的弟弟们也是。可谁能想到那,最终一心帮助自己的,都是这些年幼弟妹们。

四爷还记得,那是老十七最后一次来看自己,他的神色从容而有些忧伤。

“皇上,已经雍正十三年了,日子过的真快。”他缓缓说道。“皇上,你好生休养,臣弟的身体有点不舒坦,后面几天不好来看你了。”

四爷吃惊,依依不舍“你生病了,不能来看朕。等朕好了,去看你。”

允礼关切地道“皇上,我们以前拼命办差,是因为大清迫切需要。现在啊,我们的计划完成一段了,我们都要好生休息休息。身体好,才是进行下一段计划。”

他望着十七弟鬓角新生出的白发,想起多年来十七弟对自己的种种照顾、办差的用心,心中感念不已“十七弟跟着朕,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了。从今以后我们都好生休息。但是朕有个念头,十七弟在宫里宫外,能为朕多多看顾弘历和弘昼,朕便安心了。”

允礼眼中隐隐含泪,道“皇上放心就是了。”

他伫立门边,望着允礼远去的背影,想他自胤祥走后的种种拼命,对自己各项命令的知心知意,心中不由一酸。而如今,连允礼也生病了,他与兄弟们之间的缘分,便又少了一份了。

然而对四爷而言,桂花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温柔的笑意。

每年九月九重阳夜的桂花,开的如斯洁白纯净。每每在伤心时,脑海中想起十三弟、十七弟都在的时候的欢笑言语,记忆染上了这样洁净的安宁气息。

张伯行见四爷微笑,不由问“四爷,你在笑什么”

四爷这才惊觉过来,轻轻地摇着摇椅,微微浅笑道“想起了从前见过江南桂花,所以笑出来。”

张伯行道“北方的桂花,和南方的桂花,不大一样,也一样。不是人间种,疑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下官还记得,中进士那年的桂花,真真是蟾宫折桂,飘飘然要成仙。皇上也喜欢桂花,兴建的行宫里都有桂花树。桂花,是美好、吉祥、高雅、荣誉和富贵的象征”

四爷点头道“世人用桂花比喻科举考试前三名的学子,状元是丹桂、榜眼为金桂、探花为银桂,称登科为折桂。对进士们称呼桂冠,可见对桂花的欣赏和喜爱之情。皇父用入时太浅,背时太远,爱寻高躅形容张中丞,确实不是一般的夸奖。”

张伯行一愣,默然半响,还是激动道“世人不光赞美桂花,更是用桂花寄托情感。开在深秋,难以入俗流,只爱追寻那高尚的行迹。即使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也不能随波逐流,与世推移。皇恩隆重。下官日夜感激于心。下官当年年轻气盛,如今,只余惭愧二字。拼尽余生,力所能及地做一点事情,再辛苦,也不觉得苦。”

“四爷,人事艰难啊。皇上没有护着臣之前,臣举步维艰。皇上护着臣,同僚们羡慕嫉妒臣,暗地里还是一样的使绊子,臣这官儿还是不好做,事情还是一样的不好做。”摇头苦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和四爷说起来这些。臣失仪。”

四爷听他这样说,内心里有几分理解的。皇父越是护着哪个大臣,越是将这位大臣将置于炭火其上烤着。

被护着的大臣们内心里感激万分,其实也是惶恐不安的吧。

当然,没有心,或者一心朝上爬完全不要做事只管享受权利的,除外。

只是,不管如何,要想做事,必然要遭遇艰难。而有皇父护着,在大臣的心里,这份情意才是最重要的,虽苦亦甜。

张伯行颇有点失落道“这次赈灾,是臣没有做好。臣以为在江苏做过官儿,托大了。幸亏四爷前来。”顿了顿,又苦笑道“臣却是拖累四爷,无地自容,却又不敢自轻自贱,只能奋力补救。”

四爷安慰道“张中丞在皇父的心里,永远是一树香风、色浮金粟。皇父知道,张中丞有这份高洁的心。”

张伯行释然微笑“是啊,在臣心中,一树桂花永远是座右铭,永远是臣对皇上的保证。”

张伯行笑得十分欢悦,连藏青色的官服也仿佛被月光染就了姣姣的色泽,衣角翻飞,飘飘若举。张伯行此时已经五十有余,也从一个热血进士变成老练官员。只爷见他神情,颇有当年太和殿蟾宫折桂高中进士的风采。

四爷眼见月上中天,时辰也不早了,才起身去休息。衙门后院书房里,灯火通明,张伯行送四爷回来,和李卫等等官员们在灯下继续整理,整个赈灾过程的文书数据。

七月的苏北,太阳像一个大火球烘烤着大地,大地大张着嘴仿佛渴望得到雨水的滋润,那里的人为了一口水可以去拼命。几条河床中心,像游丝般屏细的河水,在缓缓地朝着着,企望延续它那无望的生命之旅。山龟裂的大地仿佛历经风霜后老人脸上的皱纹,那么清晰的深刻,那么无奈的哀伤。这是一个燃烧的世界,偶尔一声鹿鸣虎啸,划破了这沉沉的静寂,那长长的尾音滞留不里面含着死的恐惧与生的艰辛。

炽热的骄阳伸出火舌舔舐着苏北的每一寸土地,对于数万万苏北人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对于救灾的人,更是。

旱灾中,庄稼枯死,蔬菜水果都不长,后半年的收入都没有了,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卖能卖的一切,会进一步造成土地兼并,有钱人以前十两银子买一亩地,到那时候,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亩地。大量的平民被充作佃户,更多的平民为了一口吃的,一条河渠聚集起来挥舞镰刀锄头打的头破血流死伤无数。

而四爷要阻止这一切,要江南人都有吃有喝,要得罪全江南的官员士绅富商甚至豪门奴仆们,所有,所有的,正红着眼睛盯着灾情进展,趁机搜刮土地的人,正准备伺机闹事的地痞流氓们。

张伯行打一个哈欠,抓起来茶杯灌一口浓茶,感叹道“粮食有了,只是暂时救济。下面的事情才是艰难。因为四爷调来粮食,奸商们哄抬物价粮食涨价没有成功,不知道又想出来什么办法那”

李卫年轻,精神头还好,他对于这些文书数据等等也不会,正在外头廊下训斥一个偷懒装病的官员,听了这话,笑道“张大人,您这一说,我倒是有想法了,”瞅着这官儿,皮皮地道“你这官儿,是不是怕得罪人,故意装病啊你可别说你真有病要请假,这大夏天的在冰窖里泡一泡,谁都会得病。”

那官儿被他几句话吓得连连告饶,本就生病的脸越发苍白,站都站不稳“李爷,下官哪里敢下官身为朝廷官员,这样时候只当尽力,岂能临阵脱逃”

“嘿。你们这些官儿,我还不知道临阵脱逃还是好的那。没有背后捅一刀子,李爷我都对你另眼相看。”

“我我”这中年官儿扑通跪下,哭诉道“李爷,难办啊。事情难办啊。粮食来了,救过这一关了,下面的,我们不要办了吧。天灾,我们能怎么办那拦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啊。李爷,下官也有家小啊李爷”

李卫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冷笑道“你有家小啊。我还以为,你没有家小那。前儿有人告状你,说你的儿子,叫王贵书的,纵容下人欺压百姓,一两银子一亩地,买了五千亩地,我还以为是假的那,还发了脾气”

“贵书”这官儿痛恨地呼唤一声,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肥胖的身体“砰”的一声,倒在青砖上。牙关紧咬,脸上的表情还是不甘的。不知道是不甘儿子不肖,还是不甘被告发。

李卫因为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上前试试他的鼻息,乐呵道“就这点胆子,还想发国难财”看向其他官儿们,横眉竖眼的一撸袖子“你们谁要请假的,谁要生病的,谁家里还有家小的,李爷今天划出来道儿,以前的统统过去,现在、将来,不按照四爷和张大人救灾命令办事的,这就是例子侍卫们进来去查抄他的家看看,到底有多少民脂民膏敢在李爷的面前穿补丁装大头蒜”一脚踢向这个官儿官服上的补丁,响亮地“呸”一声。

官员们都低头不忍心看,有幸灾乐祸,也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更有恐惧害怕。

张伯行环视一圈,微笑安抚道“诸位莫要慌,只要你们将事情办好,就不用担心这些。至于你们跟着四爷和本官做事,可能会遭遇的报复排挤等等,也都不用顾虑。郎朗乾坤,本官坚信,一定是大道盛行”

官员们不由地精神一阵,忙应着“大人请放心。吾等不敢怠慢这身官服,更不敢有负皇恩。”

不管将来怎么被富豪豪们联合起来排挤打压,先把眼前这一关过去了。活阎王来了,能怎么办命中有此一遭儿。官员们无奈地安慰自己,麻利地干活儿。这好歹也算是为国为民一回了,骄傲

四爷静静地看着,他受不住这份热,只有早上傍晚出门看看。一般事情都交代给胤祥和胤禵。

胤祥跟着看几天下来,看出来一些苗头,这一天傍晚他骑马回来后,洗澡沐浴换了一身衣服,晃到四哥的屋子里来,瞧着四哥一身蓝色缂丝宽袍大袖,好似山水间的书生公子飘逸逍遥,不由地笑出来。

如今江南官场上的议论纷纷,江南士绅豪们和官员们争斗利益,都不敢动静大害怕四哥出面的小样儿,谁能知道,四哥是被酷暑给折磨的不能出面那。

他坐在藤椅子上摇着芭蕉扇,用了几杯茶解了渴,瞅着四哥在书桌后安静看书的完美侧脸线条,尤其这夕阳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整个人熠熠如明珠生辉,在暗淡天色里散发出一种温润夺目的光彩来。

王之鼎端上来几盘小菜点心,胤祥最近颇为喜欢炸长江鱼,吃的津津有味。

瞅着四哥消瘦下来的脸颊,又是心疼又是感叹地说道“其实,目前大清的官儿,大贪大恶的几乎没有,大都是平常官儿。毕竟也是经过几次整顿了。只是这些官儿,只能办好一般的常务,遇到大事情就慌了。管不住家里人也是正常,现在牛鬼蛇神都冒出来,谁知道家里的谁有什么心思那。”

四爷一声冷笑“四哥还要体谅他们不成”从书本里一抬头,提笔在书页上写着批注。

“哪能那”胤祥忙给四哥端茶讨饶道“是他们顺着四哥您来。那犯事儿的,不管什么原因,犯事就是犯事那刑部大牢里头再闹腾,关押的大半也都是真实有罪的。国法高悬”

四爷落下最后一笔,接过来茶杯,用了一口,笑道“今儿出去做什么了”

“在昆山县遇到一个案子。嘿这个时候都为了吃喝生存着急,还有为了情爱杀人的”胤祥一撩袍子坐回来藤椅,接过来王之鼎手里的茶杯,用了一口茶,不可思议道“你们想都不到的,幸亏我在,要不然,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就要被判了死刑了。”

“十三爷,是杀人案子”身边泡茶的王之鼎好奇地问。

“杀人,还是十五条人命一个村里的美丽姑娘,喜欢县里的一个书生,书生有妻子,她要做妾。可是书生的母亲不同意,说她粗鄙。姑娘到二十八了也没嫁人,一直和村里男人厮混,村子里不间断地死人,都是和她有染的男人,十五条人命,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个书生,姑娘去大堂做证,也说书生和她有情,嫉妒那些和她厮混的男人书生喊冤,县令张国平急于结案,将书生打了一个屈打成招,我指出关键证据不足,要释放书生,那姑娘抓起来衙役大刀砍向书生的狠劲儿,我都害怕”

胤祥的声音惟妙惟肖的阴森森,外头树上的知了声都好似听不见了。王之鼎被吓得脸上发白,好似眼前就有一个女人挥刀杀人,脖子一缩。四爷待要说话,胤禵的声音响起,人在回廊上远远的大声呼喊“四哥,十三哥,我今天接到一个状子。有人和我拦路喊冤”

风风火火的,好似什么大不了的大事一样。

胤祥问“状子那”

“在这里那。你们快看。”胤禵大步进来,兴冲冲地从怀里掏出来状子,打量周围,皱眉道“四哥你又一个人看书,也不要侍卫们跟着。”

“都有事情做。青天白日的,哪有那么多杀手”四爷不以为意。猛不丁胤祥大喊一声“四哥,这是一桩冤案”瞪大了眼睛将状子递给四哥“四哥你看,这里,行凶工具模糊,这里的时间线对不上。”

胤禵得意洋洋地一挑眉“果然是冤案。”说着话,一撩袍子坐下来擦汗道“去了一趟地方士绅们的避暑园子,发现我们这里风清树茂,芙蓉送香,也是好纳凉去处,不比避暑园子差。”

四爷正在看状子,闻言笑道“你去住他们安排的园子,再接受他们安排的伺候的人,美食美酒一步一步”

“引得你和他们同流合污。”胤祥瞅着老十四备受打击的模样,哈哈哈哈大笑。

胤禵愤愤道“这些人的心思,都花在这上头。怪不得汗阿玛早有旨意应对灾情,还派来了钦差,结果库里粮食还是不够。”

胤祥继续用着他的炸鱼,挑眉一笑“不出来不知道吧你以前见到的,都是地方官儿士绅们想要你看到的。”

可是胤禵强撑住气势,瞄一眼四哥灯光下平静的眉眼,思及官员们对四哥的惧怕,又担心了“天底下一百个人里头九十九个都是这样,怪不得选太子的时候都不选四哥。那张伯行还是有名的清官儿那。”

“噗嗤”,胤祥大乐“大误大误十四弟你说的只有一点道理,大道理我就不告诉你。”

胤禵“”

哥俩打闹在一起,一个“你说不说”,一个“我就不告诉你”,四爷看完状子,大体明白。

十五年前,吴江县里有一个女子名叫菊仙,天生丽质 、貌美如花,因家里贫穷,嫁给县里的老财主。老财主经常出门,她被邻居老头调戏大骂,人人皆知。后来她不知道怎么的被人杀了,都说是邻居老头杀的。邻居老头被斩首,弟弟一家跟着背负骂名,不能抬头见人。见到了老十四的马车经过,也不管是哪个官员的马车,冲上来磕头就喊冤。

四爷摇头道“这个案子,另有其人。只是过去十年了,估计很难查出来,菊仙生前接触到的其他人了。要破案,需要另寻方法。”

王之鼎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解地问“爷,还真另有凶手”

“有。”

四爷放下状子,心里唏嘘不已。

“京城里的案子,基本都能破,因为北京的官儿都是一等一的聪明。可是这些县令,迫于政绩压力,又碍于舆论压力着急破案,本身能力不足,出来如此冤案,。也是难得,过了十年还有弟弟给喊冤。”说着话,铺开宣纸,挽袖提笔,开始写信。

王之鼎因为四爷的话,模糊明白,长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天生有福气,不得罪大官儿,不牵扯进争斗里头,这样大的冤案,基本是没有的。

胤祥和胤禵听着,一时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十年的冤案。可怜邻居老头死了,弟弟一家被骂了十年,凶手逍遥在外十年

胤禵咬牙道“最要人可恨的是十五年前的县令能力不足就罢了。万一是收了凶手的银子那长得美的妇人一个人在家,垂涎的人多的是万一他还升官儿那我要去查出来哪一个”

“是要查这官儿至于老头,这就是名声的重要性了。老头调戏妇人,被别人知道了。有坏事都想到他了。”胤祥整理整理衣服,走到四哥身后看四哥写信,题头写着八弟,纳闷道“四哥,你要八哥和刑部管这个案子”

“案子要张伯行查。嘱咐你八哥另外有事,他在刑部,不光是监督查案子,还可以将目前查案子的手段方法,都改进改进。要工部全力配合。”

胤禵正在喝茶,闻言眼睛一亮“这是好主意。现在仵作验尸的方法太落后了。”

北京,刑部,八爷看完四哥的来信,愣愣片刻,一拍脑门,无比的懊恼。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那”八爷气自己,是真气。

多好的立功的机会,白白的从指缝里溜走了

偏偏要四哥想到了

八爷气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他没注意自己真打了,“啪”的一声。小厮王柱儿听到动静,惊讶地看着八爷“爷”

“没事我打蚊子那。”八爷装模作样,端着矜持。

王柱儿疑惑道“屋里还有蚊子我去再点一份驱蚊精油。”

“去吧去吧。”八爷挥挥手,顾不得尴尬,赶紧地提笔给四哥回信,姿势认认真真,恭恭敬敬。写信的语气更是一字一字地琢磨。

写完一遍,仔细检查,发现有一个字的笔划涂改了,再重新抄写一遍,力求不要四哥回信说“字儿差”等等。

写完信再三检查,不大满意又不能写的再好,只能给封了信封,要人快马寄出去。

还在西部边境巡视的康熙听说,老四远在江南,还真能给刑部提意见。工部和刑部配合,合力开发办案子的工具,尤其那什么测谎仪、高达几百倍上千倍的显微镜,不光破案用,太医院也用,尤其各大学院的精英学子们。

看到老四在信上说,他指挥江南军功作坊研究出来一个,指纹仪器,任何凶器上的凶手指纹都能提取出来,捂着胸口,差点承受不来。

老四很孝顺,还给他寄来了一个样品。康熙挥退了太监们,好奇地拿起一张纸片,与碘一起放入玻璃小瓶中,封闭后,用酒精灯在下面慢慢加热,还真显现出清晰的紫红色指印。

再拿起来这什么照相机,按照说明书摸索了半天才知道怎么使用,试探地按下按钮“咔嚓”一声,自己在镜头里一看胶片,比画儿的清晰多了,一模一样

这照片洗出来,老四说能保存很久很久。粉末显现法、硝酸银法提取指纹的方法多,提取出来后,用石膏粉、硅橡胶等方法对立体指印制模提取和固定。凶手要杀人,就算计划再周全,带着手套,可他只要行动,总会在现场留下一定的指纹。

“这个老四就是会折腾”康熙无奈地摇头。拿起来御案上的几个折子看了看,再摇摇头。

雍亲王在江南的一番折腾,张伯行上折子请罪,说是他无能,要四爷不得不临时从山东调粮食。两江总督噶礼怒气冲冲地告状,说四爷管着江南官员们这样那样,人仰马翻的都不得安生。

康熙照例都收着折子,一言不发。

自己拿着“照相机”出来院子,康熙好奇的拍拍拍,小太监们都一边回避一边偷偷好奇地看着他。康熙一个人折腾的越发入迷,皇贵妃领着人回来走过来,奇怪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发现他还是聚精会神地忙着自己的事情,很是纳闷。

紧跟着“咔嚓”一声,一道闪光在面前闪过,吓了皇贵妃一跳,慌忙蹲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皇贵妃快起来。”康熙兴致勃勃的,好似一个顽皮的老顽童,朝皇贵妃招手“皇贵妃来看。”

老两口在一起傻乎乎乐呵呵地研究这奇怪的小机器。皇贵妃惊叹连连的,差点和康熙争起来拍照的权利,老两口小孩子一样斗嘴,一直到魏珠来报“皇上,陈廷敬请见。”

皇贵妃猛地想起来来意,快速问道“皇上,老四什么时候回来钦天监给了好几个好日子,老四媳妇有刚来消息,有喜了,要养胎。我担心婚礼操办,想要赶回去。”

“哦”康熙更开心了,痛快大笑“皇贵妃莫要担心。要老四媳妇安心养胎,婚礼的事情不要她操心。老四要等明年回来。”

明年皇贵妃担心老四去这么久,出来事情。毕竟身在外头,这个关键时候。可康熙有事情要离开,她也不好多问。

江南,苏州,四爷用过晚食,吩咐下人打包行礼,启程去杭州。胤祥正摊在长椅上摇着芭蕉扇,闻言微微犹豫了一下,劝说道;“四哥,这段时间旱灾引发案子多,我们多加关注案件情况,有始有终。”

胤禵也挂心,王之鼎端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水灵红壤的井拔西瓜,他抓过来一片啃一口,汁水流到嘴角顾不得擦,嘟囔道“至少等菊仙案子查出来。”

胤祥重重点头,放下扇子也去抱一块西瓜啃。新鲜的西瓜甜香蔓延凉亭,四爷摸摸鼻子,他受不住热苦夏,却不能大吃西瓜这些凉物儿,接过来王之鼎手里的小碗用一口酸梅汤,用了几口缓一缓焦躁,摇头道“我们出来的目的,不是办案子。”

胤祥、胤禵“”都是奇怪,四哥不是嫉恶如仇好吧,四哥一贯谁的事情谁管。这件事,有张伯行巡抚和刑部管。

哥仨领着大队人马,只在早晨傍晚赶路,慢悠悠地来到杭州的时候,也收到四福晋有孕三个月的喜报,同时四福晋也在询问他回去的时间。四爷很是高兴地给回信“大约明年爷有信心,这一胎,一定是闺女”

胤祥和胤禵都对四哥的闺女情结失笑连连,写信回去给福晋,多去看看四嫂。只是他们也奇怪,他们的四哥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地游玩山水一般,赶路不紧不慢的,苏北赈灾后续有李卫在张伯行身边盯着,放心得很。慢悠悠地来到杭州先休养奔波劳累。

第三天上午,睡着懒觉刚醒来的四爷,收到信件,张伯行来报菊仙案子查实,是一名书生所为。书生年轻貌美风度翩翩,菊仙动心,两个人偷情,菊仙有孕要和他私奔,否则就要去书院告发。书生着急之下杀了菊仙。如今过去十年,书生已经是举人老爷,娇妻美妾在怀儿女双全。

四爷吩咐将信件传给两个弟弟,起床洗漱。刚穿完衣服,胤禵气冲冲地冲进来,气得蹦起来地大喊“真真是岂有此理拒绝邻居老头还以为是贞烈,哪知道是姐儿爱少年我呸”发觉四哥笑着看自己,尴尬地咳嗽一声,正义道“杀人犯最可恨一定要严查当初断案子的糊涂官儿”

“确实可恨。”说着可恨的话,胤祥却是迈着慢吞吞的八字步晃进来,一手摸着下巴,沉思着。

四爷眯眼看看窗外的大太阳,对举着红色冰纱腰带的王之鼎挥挥手,笑着安抚胤禵“莫要着急。这件事,自有张伯行跟进。”

果不其然,不到三天,张伯行送来当初那个官儿的现在情况,正是噶礼门下的大红人杨问道,如今他已经是繁华之地的扬州的知府了。

胤禵看完信件,气得一锤桌子,怒声道“我要宰了噶礼”一转头,奇怪地看着四哥、十三哥“你们都不生气这人本应该发配边疆,却升官儿到扬州知府如此庸碌之人,一定是讨好噶礼来的升官儿”

胤祥拿眼瞅着四哥。

四爷欢喜于十三弟的敏锐。

一掀眼皮,看一眼对十四弟,道“扬州属于江苏地界儿,还是有张伯行和刑部负责。休息了这么几天,我们今天去见见杭州官员,下去走一走。”

胤禵傻眼。

胤祥皱眉,看着四哥的眼里有疑问,张张嘴,却什么也没问。

四爷简单地接见地方官,领着两个弟弟,和在路上一样,一身便服随意地逛着大街小巷、田间地头、山水田园园林山庄。

等四爷来到南京地界儿,已经是八月中秋。

巍峨壮观的两江总督噶礼的府邸高高地矗立在南京城紫金山脚下。一座座龙楼凤阙,或红墙遮挡,或绿竹掩映,依山势错落有致地散布在溪流纵横的峰峦间。方圆数十里内云树葱茏、气象万千,一入山便使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这里原是前明大臣严嵩的园子,噶礼接手之后又煞费苦心大加修缮,经过近五六年的经营,早已不是它原来的模样了。

后山修造了一排排大石屋,是噶礼的私家库房,里边的金、玉、珠、宝,堆积如山。库房旁是各样的礼盒,管家领着小厮们不停地拆开、记录、分别置放。前头大殿里锦衣官服进进出出,两江的文武官员、当地有名士绅文人都有。

此刻,噶礼正坐在前大殿西侧花园的列翠轩前观赏歌舞。坐在他下首第一位的,一个是浙江巡抚黄秉中,一个正是扬州知府杨问道,他们已在这里磋商、观看了两天,各方面的情报都汇集得差不多了。杨问道在扬州见过雍亲王,他心里很有点犯嘀咕,本来对噶礼的实力,他充满了信心,现在有点把握不定了,雍亲王的行事为人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给他的印象太深了。看来,雍亲王确实是个年青有为的亲王,而决不是噶礼说的“耿直不变通”的冲动年轻人。有了这个想法,两天来,杨问道想着菊仙案子坐立不安,只此情此景,只能暗暗地着急,不能急于表态。

黄秉中呢,却是另一副状态他是河南望族当今棋圣黄龙士的儿子,早就投靠八爷了。皇上已经年迈,太子位置不稳。这个黄秉中,官场老油条,城府极深。他来到浙江之后,摆出一副大家子弟,酒色狂徒的神态,满口粗话,行为荒唐,使噶礼很是讨厌,连杨问道也有些瞧不起他。

这次三人见面,表面上,珍馐美味,声色犬马,实际上,却是一次针对雍亲王的预谋。噶礼自然是核心人物,此刻,他见黄秉中瞪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看着自己心爱的歌女阿巧,不由得一阵心烦,站起身来说“外边风凉了,我们进去说话吧。”说完,径自进去,黄秉中和杨问道也只好在旁边跟着。噶礼的谋士、贴身侍卫等人,也一起跟了进来。穿过列翠轩大厅,几个人随噶礼进了东厢书房,围坐在大理石屏前的长案旁。一个带刀侍卫进来,守护在噶礼身后。刚刚坐定,噶礼家的书办匆匆忙忙地进来,向噶礼禀道“老爷,江西巡抚的禀贴,请老爷过目。”说着双手递上一份通封书简。

噶礼皱了下眉头,这个时候江西有什么事情他心不在焉地接过来,看了几行,转脸问道“张伯行从云贵向苏北运药材,这件事你晓得首尾么”书办道“卑职知道。因为苏北干旱,几个小地方出现大量病人,急需药材。但这几个商人弄了三十车药材,都是茯苓、天麻、三七、麝香、鹿茸、金鸡纳霜,因为瞒报数量在江西给扣了。他们告到总督衙门。”噶礼沉思了一下,突然开心地一声“哼,他倒是送来一份小礼物。正好那几个商人现在何处”

“都押来了,在大院垂花门外。”

“叫他们为首的进来,在轩外头候着。”说着便起身,对黄秉中他们说“你们先议着,稍候一时我就回来了。”

那药商早已跪在院中阶下,见噶礼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头重重地在砖地上碰了三下,恳求道“大老爷求大老爷开恩开恩这三十车药材如若不能发还,小的只能投河自尽了”

“本官规定了税法严明,你为什么这么大胆”

“回大老爷的话,因苏北旱灾,部分地方又接连暴雨导致瘟疫,瘟疫传了开来,小的在那儿的分号伙计来说急用这些药。小的并不敢故意犯法,因为今年税赋高,常规运输药材都是夹带隐瞒数量,常言说医家药店以治病救人为本”

“嗯照你这么说朝廷收你们税赋,以害人为本喽”见药商吓得只是磕头

噶礼口风一转,叹息一声道“不过你也确有你的难处。这样吧,我不让你赔本,我暂时扣押,给你指一条明路,如何”

药商抬起了头,惊讶不解地看着吴三桂悲天悯人的面孔,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金鸡纳霜、黄莲、三七、麝香这类药,你们运到了苏北,卖的价格多少,当本官不知道朝廷税赋高你是商人,想发财也是自然的事,可你也要体贴朝廷。当然,本官也不苛责你们,实在是这段时间,因为朝廷有钦差来到江南,最是痛恨官员贪污商人偷税漏税的人,你要求情,去找他磕头,如何”药商先还叩头称是,听到这里,又惊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噶礼。噶礼笑笑道“告诉你们会馆那些商人,咱们这里缺的是粮食,你们可以到山东、直隶贩些回来,本官必定不叫你们吃亏”

“大老爷开恩。”药商苦着脸说道“粮食本也是大生意,可是朝廷不知道怎么的,来了一个厉害官儿,从山东调粮食来苏北赈灾,江苏老爷们,也变了口风下力气打压粮价,我们屯的粮食卖不出去,被迫降价”

药商还在絮絮叨叨地求告着,噶礼已经不耐烦了,在江西江苏两省,在这南京地盘上,他就是新一代地头蛇,他是从来不改口的药材、粮食,赈灾的重要物资,他在雍亲王的要求上再严苛要求,逼迫商人们闹事,是他全盘计划中的两步棋,哪怕药商们把头磕出血来,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你们是按本官的旨意办,还是愿意领罪受罚,那是你们的事。来呀,把他们带出去。”说完,倒背双手,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杨问道连忙接住噶礼,笑着说道“部堂大人神机妙算,一石双鸟。这姜,还是老的辣呀。”

“哈哈哈,区区小事,我们也是为国为民嘛。还是说说你们的怎么接待雍亲王爷吧。”

“啊,好好好,下官听人说,四爷门下的戴铎,这些年来一直在闽浙两省和江南各地方做知府,那个邬思道,就是他当初举荐给四爷的人才之一。现在四爷留在苏北的李卫,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流氓,哪知道真有几把刷子,如今八爷病重了,四爷出京,对太子爷都是大好事,对于大人来说,四爷出京,恐怕多有不利呀。”

坐在旁边的黄秉中,不等噶礼答话,便笑了起来“你未免将戴铎看得太重了。要说啊,这个人能写几篇屁文章,也懂得一点谋划。四爷派他到南边儿,无非是在南方按上一颗钉子,给我们添上一点心烦儿。不是我夸口,要想对付他,先只需对付一个人就行了。”

噶礼没料到,这个好色之徒竟然对四爷做事有几分看得准,便随口问道“哦,黄中丞,请说说看”

“焦映汉。”

“哦,黄中丞说得不错。焦映汉是江苏按察使,是戴铎的好友,这次雍亲王和张伯行能顺利实施决策,他出了很大力气。江苏巡抚于准、布政使宜思恭,下去了。按察使焦映汉,本来以为是安分的,没有想到啊,也有媚上的心思。”

“有啊。部堂,这些人啊,就洞里的老鼠,闻到味儿就钻出来。他以为,讨好了四爷就能爬上来,呸谁不知道,四爷从来不插手官员升迁事情他更要人可恨的地方在于,他讨好四爷,四爷知道他这次下力气了,如果他出事,必然出面护着。部堂大人,您要小心这个人啊。”

杨问道听了这话,心中不禁一动,这个家伙太可怕了可是斜眼一瞧噶礼,却见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高兴。这时,只听黄秉中又说“部堂大人,闽浙两省的事情,请您不要担心。我们都安排好了。我这次来,就是代表闽浙两省百姓,和您商议有关于接待雍亲王一事的章程,我们呀,不求有功,但求无错,可别想着在雍亲王手里用什么花胡哨,我们要用阳谋应对雍亲王”

驿馆里头,四爷端坐小院子,一边逗弄驿馆老头养的大花猫儿,一边听着跑马赶来的药材商人们的哭诉,听完后,微微一笑问道“药材税赋高了,你们就加价运送过程中瞒着数量偷税漏税,爷也理解。不都说,千里当官为了发财千里奔波运送药材,也是为了发财嘛。”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可不敢当这话儿。”商人们只管磕头,头也不敢抬起来。听声音很是年轻,这么年轻做到钦差,知道一定是关系背景硬的,心里更是害怕。“钦差大人,大老爷们当官是为国为民。我们运送药材,也只是赚养家银子,药材救命,我们合理涨价,可只涨价一点点,万万不敢发国难财”

“哎”四爷举着一个树枝抖着大胖猫儿,胖猫儿撒娇地“喵喵”叫唤,着急地要够树枝上头的线团儿,软软的叫声听得四爷一颗心都化了。

“想发财的心思好,不用避讳。爷南下,不也是想着,要江南父老乡亲都发财”四爷抱着胖猫儿揉着猫脖子心情大好。猫儿幸福地打着小葫芦,一脸享受地窝在他膝盖上,四爷便给它揉揉肚皮“不管谁要你们和爷哭求的,爷告诉你们一句,爷不是钦差。救灾是因为人命关天,事急从权。”

“你们呀,就是一群炮灰。但是你们也不可怜。”胤禵踱着八字步晃过来,嫌弃地瞅一眼丑丑的农家大花猫儿,对这几个商人更是不假辞色。“利欲熏心被江西巡抚查到了,被当成礼物送到两江总督,又被赶到这里来,一而再地被人利用,还蠢而不自知活该”

哪知道几个商人听了,嚎啕大哭“大老爷们,大老爷们,我们只是小商人,不被人利用还能怎么办啊。我们只想要回来被扣押的药材啊,至少给我们一个本钱啊,大老爷们”

“嘿,哭上了是吧”胤禵凶神恶煞一般。“左右侍卫们,赶出去”

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侍卫们如狼似虎地上前,加起来他们就要拖走。这几个商人奋力挣扎着更是哭声震天响亮“求求大老爷们,我们的粮食已经不赚钱了,药材可不能再没了啊。求情大老爷们”

四爷举着大胖脸,给十四弟一个眼神,胤禵不甘不愿地吩咐一声“四哥不是钦差,不管这些事情。你们有冤屈,去衙门告状。有罪的认罪。一切,都有律法来办。”

药材商人们一听,知道这位京官儿是软硬不吃,既不干涉噶礼处理两江事务,也不想因此引发不好的影响导致江南商人们聚众闹事,一把“律法”的帽子扣下来,端的是大公无私,明明白白。

可这样,对于他们这样的小炮灰来说,就是最天大的恩惠了。

药材商人们痛哭流涕,在侍卫们手里挣扎下来“砰砰砰”磕头“感谢大老爷做主。感谢大老爷做主。大老爷的恩情吾等末齿难忘。大老爷您不知道,药材税赋是今年才涨起来的,我们以前不需要这样大数量瞒,可”

胤禵这才听出来一点意思,招手要他们上前,细细地问了情况,听那领头的中年人哭诉“朝廷明明没有加税,是两江单独加税,说是因为旱灾。一车药材加收五百两到五千两银子的税赋,再加上一路上的打点送礼请客,我们不得不这样瞒报”

好一个噶礼

胤禵越听越气,听到最后蹦起来要去找噶礼

驿馆看门老头来抱走猫儿去给喂水喂饭,猫儿喵喵叫着不舍得离开,胤禵一挥手要侍卫们拉着商人下去,四爷起身,在水盆里洗手,劝说“你气得什么”

“我能不气吗”胤禵眼珠子都红了“四哥,这是针对你那”

“谁让四哥你名声在外来着你不管制粮食药材价格,不办事,噶礼哪有这样的主意,加税中饱私囊”胤祥嘻嘻笑道。迈着八字步进来小院。

“你说什么那”胤禵黑着脸,“四哥不管做什么,他都要听四哥的。他就算是太子爷跟前的红人,汗阿玛奶嬷嬷的儿子,还能越过四哥去他对四哥不敬,我们就不能饶了他”

胤禵出京就是气不顺,一路上都是黑着脸杀气腾腾的,好不容易在江苏遇到几个案子有了兴趣,满以为会遇到菊仙一个不流于世俗的贞烈女人,哪知道案件如此发展,憋了一肚子气,偏又跟着四哥一路上慢悠悠的“体会民情”,正要找人撒撒火气,当下一瞪眼一撸袖子“四哥,你难道还要守着君臣之礼,给太子爷面子不成”

胤祥一脚踢过去“你说什么那四哥给太子爷面子,是给大清面子,太子是大清国储。至于噶礼这样的行为,四哥什么时候容忍过但是朝廷办事有流程,你之前不还劝说四哥,忍一忍不要动噶礼”

胤禵理直气壮“哪能一样吗我忍他是因为我担心四哥。我要罚他是因为他对四哥不敬”

咳咳咳。

“噶礼是两江总督。噶礼怎么办事,自有吏部官员考核政绩。”四爷一点不生气。“钱白去给户部写一封信,问问今年两江秋天的税赋缴纳情况。”

钱白是四爷在户部使唤的小吏,跟着小厮王之鼎一起端着托盘进来,闻言忙答应下来“下官这就去办。”

胤禵接过来一杯茶用了一口,愤愤道“四哥,我敢打赌,噶礼多收上来的银子,一半中饱私囊,一半给了我们的太子爷。打着朝廷救灾的名头,忒是可恨”

“恨他做什么”胤祥歪在四哥身边的躺椅上,将乌黑大辫子甩在后头,翘着二郎腿晃着脚“这件事,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噶礼如此对付我们,难道只是因为他贪污担心四哥南下查他我看,不光是。毕竟这个时候,他要帮助太子爷拉拢我们四哥都来不及他干嘛这么折腾”

胤禵一口茶喷出来,不可思议地瞪着十三哥“太子爷拉拢我们”

胤祥用芭蕉扇一扇,挡住他的口水,故作神秘地问“太子爷不拉拢我们,难道要在对付八哥的时候,两头拉敌人至少不会这样得罪我们。”

“老十三有点见识了。”四爷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儿吃茶,笑看一眼端着茶碗愣愣的老十三,又看向胤禵“为什么一个十五年前的案子能翻出来,恰好告状到你的面前正好对上噶礼面前的大红人杨问道”

胤禵一个激灵,他的第一反应,是八哥设计他设计噶礼和四哥对上,间接要四哥和太子对上。

他的脸白生生的,简直不敢信八哥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设计四哥

“恰好这是一桩冤案。”胤祥摇摇头“啧啧”两声;“十五年前,朝廷还在备战打仗那,就算说冤案,古往今来多的是。发现冤案应该整改过来,但在这个时候,才过于巧合了。”

胤禵脚下一个踉跄,没有站稳。

四爷来到南京,噶礼领着文武官员,出城迎接,仪式隆重。

接风宴规规矩矩,也没安排美女美男等等,给小厮侍卫们送礼,也都是常规。一身便服跟着四爷出去巡视地方,走在田间地头,也丝毫不阻拦四爷的行动,不提前做文章样子,完全的配合。

中秋节,也是领着四爷与民同乐,江南佳丽之地、六朝金粉之风情、更有秦淮风月无边,那真是堪比四爷身边的戴铎还用心地伺候着,好像他不是太子爷的人,而是四爷的门人。

四爷都看在眼里。

一灯如豆,噶礼的瘦高身材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四爷躺在书生外间躺椅上欣赏八月末的大月亮,他接过来小厮手里的奶汤碗,亲自端给四爷,恭敬道“四爷,请用茶。”

“嗯。”

四爷用一碗奶汤的功夫,他已经给茶桌上的鎏金鸭子戏水香炉换了香片,清除烟灰,饶是王之鼎这些日子见多了,还是眼珠子掉地上。更是生气这是要抢自己的活计不成

四爷用完奶汤,王之鼎抢先一步接过来汤碗端走,临走还暗暗地看一眼噶礼。

凉风习习,花影重重,竹林萧萧,不远处还有虫鸣鸟叫,鹦鹉学舌,更有头顶上夜幕如蓝绸缎,月牙儿弯弯,繁星眨眼。缓过来苦夏的四爷通体舒泰,瞧着噶礼都顺眼了几分。

“杨问道的事情,自有吏部和刑部安排。”

噶礼刚拿一个毛巾在水盆里绞着,闻言动作一顿。

他这些天跟着四爷鞍前马后的,也隐约打听到,四爷要张伯行查那件案子,事先完全不知道是杨问道。十四阿哥接的状子,他也怀疑是八爷、十四爷一起设计,要自己对上四爷。他很后悔一时冲动,要药材商人去找四爷哭闹惹事,至于杨问道很有用,但是,事情闹出来了,他也只能舍弃,小眼睛一眯,心一狠。

“四爷,杨问道当初为了政绩,一心快速结案,或者是糊涂没有能力办错了案子,不管什么原因,都是犯了人命的大错,臣之前糊涂,如今已经明白了,一定配合刑部和吏部办案。”

“嗯。”

四爷一掀眼皮,对噶礼的态度,小小的满意。

噶礼忙赔笑儿道“四爷,您看,那位邻居老头,无故被杀,其弟弟一家人十多年来备受辱骂,臣要张伯行送去一定的体己,可否要做其他的”

“具体的情况,你们看着办。爷的一点意见,刑部出来一些新的办案工具,都好生琢磨怎么用起来,尽可能地减少这样的冤案发生。”

“哎。臣一定盯紧了他们。”噶礼严肃保证,看着颇为正派和有信心。

他是中上等的长相,在才子佳人遍地走的江南,于一群貌莹寒玉,神凝秋水,姿状甚美中,也是毫不逊色。除了长相外,也是细长眼睛里露出来的,王公贵胄出身,一品大员的神采风范。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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