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升职记 第120章 120

萧言律在皇帝面前, 向来机灵又会说话, 可今日, 皇帝问出的这话, 他顿了好一会儿, 方才迟钝的开口回了一句“父皇说笑了, 我与张氏成亲时日也不算长，我和她都觉得，顺其自然，左右早晚都会有的。”

萧言律回答的这话语之中，显然带着对于这个话题的逃避。

皇帝倒是听出了几分，他目光看了一眼萧言律，自然也有几分不太认同他的话，尤其是对于皇帝这样做长辈的而言, 怎么可能真的如萧言律这般所言, 让子嗣问题顺其自然，尤其是皇家的男人, 本就是可以三妻四妾。

虽然嫡子是好，可若是一直没有嫡子的音讯, 庶子也无妨

但皇帝因着萧衍之这边的喜讯，倒也不想扫兴, 所以没有执着这个话题。

闻言, 也只是淡淡一笑。

萧言律知晓自己的回答并没有让皇帝满意, 他抿了抿嘴, 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寻了一个借口，自己先出了书房里头，倒是将先时想要过来做些什么的目的抛之脑后了。

萧言律心烦意乱的离开了，萧衍之留在御书房里，看了一眼萧言律离开的背影，又看向了皇帝，沉默未语。

倒是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去想方才的事情，只是笑着与萧衍之说起了方才的话题。

“你娘若是泉下有灵，知晓你有了子嗣，定然会十分欣慰高兴。”

萧衍之微微一笑，面上神色略有几分羞涩与孺慕，看向皇帝的目光，也十分的柔和。

皇帝看着萧衍之这般，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他如今已经老了，说起来，这人一老，便格外的重感情。而在他这个位置上，即使他对自己所有的子嗣，都抱有爱心，但他也不是不知，他的这些子嗣，只怕对他并不一定是真正纯粹的感情。

恰恰相反，他们想要从他这个父亲身上得到太多的东西了。

久了，皇帝心中难免有些倦了。

而萧衍之这个儿子对于皇帝而言，其实是他最愧疚的儿子，而他的母亲，也是他所愧疚的，偏偏这个儿子，反倒是几个孩子里，瞧着最无欲无求的。

瞧着无欲无求了，对于他这个父亲的孺慕之情，皇帝便觉得难能可贵。

皇帝想着，心中难免想到了顾瑾芙，那个用尽生命来爱他，却被他亏欠了太多的女人。

他看着萧衍之，突然温声开口道“衍之，今日若是无事，便陪朕去看看你的母亲，为你的母亲上一炷香吧”

“父皇”

萧衍之的面上有愕然的表情。

皇帝却是含笑轻声道“你如今有这样的喜事，也该让你母亲知晓一下，让你母亲也高兴高兴。”

萧衍之的目光对视上了皇帝和蔼的目光，最终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皇帝要出宫去，也非什么正经的行径，自是要隐瞒。

所以皇帝换过衣服后，并未从前头离开，所带的人，除了萧衍之以外，便只剩几个亲近的宫人。

一行人轻装简行出了宫，直接来到了山上。

说来，自从萧衍之被认回到了皇家后，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但这里或许是因为人的调换，倒是少了许多以前的感情。

明月已死，但对于皇家而言，想要再寻几个师父照料这边，也不是难事，迎接皇帝和萧衍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尼姑。

她对着二人恭敬行礼，皇帝和萧衍之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萧衍之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倒是皇帝，眼神里却是略有几分惆怅。

他心底里是有些惋惜的。

明月虽然是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可到底自小伺候顾瑾芙，也算是顾瑾芙留下可供他怀念的遗物而这些年来，他每年一次并未间断来山上看望顾瑾芙，更是与明月相熟，这种熟稔，是建立在对于故人共同的思念上。

可是没想到，物是人非

皇帝心中难免想起了对于顾瑾蓉的愤懑。

但皇帝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像之前那般，与来人寒暄，仅是带着萧衍之走入，直接来到了后山顾瑾蓉的坟墓前。

二人沉默的上了香，然后皇帝站在坟墓前，眼里带着温柔轻声道“瑾芙，今日朕与衍之过来，是与你说一个好消息的，咱们的儿子，有后了你泉下有知，定然很开心吧”

“一晃眼，咱们的儿子这么大了，也是个要做父亲的人了，你若是活着该有多好啊”

皇帝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萧衍之从头至尾，只是沉默站在边上，聆听着。

说过一刻钟的话，皇帝终于停下了，他弯下腰，眷恋的摸了摸墓碑。

站在边上的萧衍之见此，只是伸手去搀扶皇帝，将皇帝扶起了身。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甚至比自己还要高大的萧衍之身上，一时之间，心中越发惆怅与感慨。

这会儿时辰，其实已经临近午时，也本该是用午膳的时间了。

庵里的人，自是一早替二人准下素斋，往日里，皇帝与萧衍之，倒也会在这里用过午膳歇会儿再走，可今日，显然皇帝并没有这份心情，离开了顾瑾芙的墓地后，便带着萧衍之直接离开了。

二人是在京中的一处酒楼用的午膳。

说来倒也凑巧，这处酒楼大堂里，正是说着书儿，说的故事，与皇家恰有几分搭介，却是对萧言律这个如今身在工部的办事的皇子歌功颂德。

说他这些年来，在工部矜矜业业，为百姓谋福祉，不辞辛劳奔波

只是听着，便大有一代贤王风范。

萧衍之听着，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招了小二过来，点了几道皇帝爱用的菜色与点心。

倒是皇帝，听得专注，等着菜肴与点心奉上后，萧衍之亲自替皇帝布菜试菜之时，皇帝方才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了萧衍之身上，却是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用忙和，坐下一道儿用膳。

萧衍之也没有拒绝，含笑坐下了。

皇帝拿着筷子，夹起了萧衍之夹到自己碗中的菜，送入嘴中品尝，微微点头，赞道“倒是与宫里有些不一样的滋味，挺好的。”

“父皇若是喜欢，便多用一些。”

萧衍之轻笑着回了，态度并不殷勤，如此，却反倒让皇帝自在了几分。

皇帝用过几口菜后，听着外头仍然没有断下的说书，却是看向萧衍之开口说了一句“朕记得，如今给你孕育子嗣的那个姑娘，是先时在你身边伺候的，你对她颇喜，对吧”

萧衍之微微点了点头。

皇帝却是笑了“你既然喜欢她，她如今又有孕育之功，即使身份上差些，但也不是不可以给她封个皇子侧妃，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的母亲，身份上也可往上抬一抬。”

“这事儿，倒是不必急，她也不是在乎这个的人。”

萧衍之婉声回绝，当然，他自然不是不想给穗儿名分，只是穗儿本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怎可做什么侧室呢

皇帝自然不知萧衍之想法，见他如此回答，只当他重规矩，便是笑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过于古板了”

说到这里，皇帝顿了顿，却又是道“说来先时朕倒是疏忽了一事，如今你这皇子正妃位置空待，是否该提上议程了，京城里头，倒也有不少世家养着好姑娘，你可有中意的”

民间男子尚有正妻位置空着不好的说法，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京中各大世家之间的往来交际、府中主持中馈、甚至男子在朝上办事时的支持，这些很多都是皇子正妃那边才能给的。

皇帝先时在处置了柳秀妍后，倒不是没有想到过给萧衍之寻个好点的皇子正妃，只是那会儿，因为柳秀妍的事情，萧衍之对于这事儿明显有几分抵触，皇帝便也没有再提了。

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府里头又有女人怀有子嗣了，皇帝自然想要旧事重提，趁此机会，给萧衍之定下正妃的人选。

谁知，萧衍之听了这话，却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父皇，此事不急，等着我府里穗儿生下孩子再议吧”

萧衍之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淡，但眼底里分明还是带着几分抵触的。

皇帝一噎，一时无语，他作为男人，倒是能够感同身受了解萧衍之的想法，之前的柳秀妍的事情上，给人的阴影的确是太大了，虽然他处置了柳秀妍，可到底顾忌了萧言律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没有对萧言律做什么，甚至还在朝堂上重用他

这兄弟二人日日都能碰到，萧衍之只怕心结仍是未消。可这事儿，是旁人亏欠萧衍之，皇帝自然不会去怪责他。

“罢，朕也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便与朕来说，朕一定好好考察过各家小姐的人品后，你喜欢了再给你定下。”皇帝也没有再提这个事情，只用这最后一句话做了结尾。

甚至亲自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萧衍之的碗中，安抚。

萧衍之谢过了皇帝，沉默着低头用膳了。

但皇帝自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放过萧衍之，婚事上没说通，皇帝则是说起了他的公事。

“以前，你想着修书暂做修养，朕想着也没拦你可是如今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也该修养好了，而且你现在马上要做父亲了，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浑噩度日了，朕想着，在朝上给你换个位置可好”

“父皇说笑了，儿臣如今替您修书，也是在做事，怎可说什么浑噩度日呢”

萧衍之轻笑着，仍是未应。

皇帝却是有些无奈，只是摇头道“你这孩子修书，那是年轻人能做的活吗你瞧瞧你其他几个弟弟，在朝上替朕办事，就你，成日里窝着修书，若非朕召见，连人都见不上几回，又哪里是什么正经的事情”

“修书挺好的，而且这也是父皇的心愿，儿臣想替父皇先办好这桩差事。”

萧衍之顿了顿又是轻声道，“儿臣才疏学浅，没别的本事，但这事儿也是替父皇您分忧，毕竟如今开始在做了，也希望能够有始有终。”

萧衍之说这话的语气，倒是不像先时那般坚决，但语气里的坚持，却也是十分的清楚。

皇帝看着萧衍之，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这孩子，实在是太过于实诚与赤子之心了。修书，对他日后的前途，可说是毫无裨益。

没瞧着如今比他年纪还小的萧言律在民间都已经有这等声望了

皇帝想到了外头说书人的那些说辞，倒是没有想过这是有人刻意安排，毕竟今日他要出宫的事情，本就是心血来潮，没有旁人知晓的，而来酒楼吃饭，更是临时决定，可偏偏就让他听了这么一出，他不难想想，只怕京中各大酒楼茶馆，日日上演着什么。

或许是他真的年纪大了，而孩子们也长大了，心思开始多了起来。

萧言律的心思，自是不可言说，连往日里素来安分低调的那几个，如今在朝堂上也是活跃的紧。

也仅有萧衍之一人，这会儿还傻傻的躲在后头修书，不掺和半点前头朝堂上的事情。

可偏偏，他是知晓这个孩子有多聪慧，又有多少的能力。

当年，他能够坐稳禁军统领的位置，向来学业也是优秀，自然不比那几个差，甚至可以说是那几个孩子里，最优秀的。

只是造化弄人，更是人心叵测，反倒是把一个活泼的孩子逼成了这副样子。

皇帝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也不愿意再往下想。

罢罢罢，左右如今他还算康健，总是能看顾着这个孩子，即使这孩子不愿意去争，但该给这孩子的，也不能委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