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第28章 第28章

此时此刻的薄夜里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他揪住黄杰的头发, 逼迫对方仰起脖子与他直视：

“上次的教训没吃够”

“我说过别惹我, 这话你忘了”

伤口尖锐的疼痛和酒瓶上鲜红的血珠不断刺激着神经，黄杰酒醒了大半, 再顾不上得意, 眼里噙满恐惧。

上一次惹了薄夜里，他在医院躺了足足半个月；这一次，他直接从逼视而来的那双眼里看到杀意。

薄夜里是真想要他的命！

这一认知，伴着酒瓶再次扬起的动作冲击大脑，在尖锐玻璃刺下来的那刹，黄杰感觉膀胱一松，冲鼻的骚臭陡然袭来。

牛高马大的少年被吓得尿了裤子！

惧怕到了极限，黄杰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别杀我！”

重重朝他袭来的酒瓶，在距离他鼻尖半寸不到的地方停下了。

是紧随而至的保镖，及时拉住了薄夜里：“夜里, 你不要冲动！”

“放手！”薄夜里冷着脸，目光依然死锁黄杰。

保镖继续劝说：“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办就好，犯不着为这种人脏了手。”

见保镖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薄夜里索性无视搭在胳膊上的那只手，艰难却更为用力地朝黄杰逼近。

保镖被带得朝前，眼见玻璃就要扎上黄杰的脸，他心下骇然，手背上青筋霎时凸起，全力拖住了薄夜里。

再次被制止, 薄夜里表情不虞，凤目微微眯起，斜睨保镖：“再不放手，就连你一起扎。”

气氛有些僵。

瘫软地上的黄杰，惨白着脸，说话都不利索：“我、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毒死你的狗，求你！放、放过我吧！”

闻言，薄夜里再次将目光放回黄杰身上，不带温度。

“放过你”他轻笑，“……做、梦！”

他倏地抽回胳膊，反肘推开碍事的保镖，攥着酒瓶直接往黄杰脸上狠狠扎去。

哗啦——！

酒瓶扎入地面，碎成了渣。

黄杰已经吓晕过去，翻着白眼倒在距离玻璃渣一寸不到的地方，他的上方，是弯腰抓着他胳膊大口喘息的男生。

方才，是他眼疾手快把黄杰从薄夜里手底扯开，否则，现在这张吓晕过去的脸只怕已经被扎得血肉模糊了。

“疯、疯了吗”男生心有余悸，“你…你这是…故意杀、杀人……”

“那又如何”薄夜里扔掉手里握着的那节瓶口，慢悠悠站起身，“我说过，要他以命还命。”

“不就是两条狗吗狗命能跟人命比”

男生理所当然的语气，惹得薄夜里眸光一沉，他顺手又从邻桌拿起一只空酒瓶，哗啦杂碎半边，然后指着男生的鼻尖道：“要我看，你们的命可比狗贱多了……”

“咱们快走！别理这个疯子！”

见薄夜里握着酒瓶再度逼近，男生们惊慌失措，顾不得昏倒在地的黄杰，撒腿就跑。

人群中传出几声被撞后的惊呼，三个男生霎时间逃得没了影儿。

薄夜里盯着那头，沉沉看了会儿，唇角勾出轻蔑弧度。

有些事敢做，却不敢承担后果。

——“啧，孬种。”

他收回视线，走向吓晕过去的黄杰，眉宇间不自觉涌起狠戾。

“起来！”

他没留情，只一脚便将黄杰踹出鼻血。

“别装死！”

再一脚，隐约传出牙碎的脆响。

“聋了吗！我叫你起来！”

这下，黄杰的脸被踹得鼻青脸肿，丑得惨不忍睹。

保镖任由他发了会儿脾气，再次上前劝说：“夜里，已经够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薄夜里毫不理会，顺手拿了瓶客人饮了一半的酒，哗啦啦往黄杰脸上浇，嘴里喃喃：“装死那就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原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想用酒水浇醒黄杰，紧接着瞧见他从兜里拿出一枚金属打火机，周围的人全都脸色大变。

他这是要……

是要烧死黄杰！

从薄夜里出现开始就一直发懵的鹿晴，这会儿终于回了神。

黄杰毒狗还不知过错的确可恨，但这一切都该交由警察处理，薄夜里这样的行为，无疑同归于尽！

嗒——

打火机擦出火苗，夜色中翩然摇曳。

鹿晴后背发凉，她失声喊道：“薄同学！”

冷厉的凤目斜睨着看来，但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很快移开。

鹿晴拖着发沉的双腿朝他走去：“你别这样！把打火机放下好吗为这种人脏手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薄夜里没动。

只是面前的火苗，在那刻颤抖了一瞬。

鹿晴小心翼翼地接近，继续说：“弄死他不是最好的报复，而是应该留他活着，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就这么一闭眼死了，多便宜他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知道杀了他有多亏。”

见他犹豫，鹿晴暗暗咬牙，豁出去地扑去了他身上，抱住他胳膊，眼疾手快将打火机盖上。

与此同时，保镖也抱住他的腰，将人强行朝后拽。

薄夜里想甩开缠在胳膊上的女孩，却在低眉瞧见那张因忐忑而紧绷的小脸后，鬼使神差停住了动作。

就这么冲上来，她不怕死吗

他偏头，冲她低吼：“放手！”

鹿晴吓得一颤，却壮着胆子摇了摇头。

“不放”薄夜里威胁，“信不信我掐死你”

鹿晴还是坚持，说话弱声弱气，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在自我安慰：“你不会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别后悔。”

鹿晴心扑通直跳，有些怂了。

可转念想到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他把外套给她、送她创口贴、为她找来腕表、让她摸橘二，这一切，让她眼底的那一丝畏惧骤然破碎。

“你不会。”她抬头，直视他双眼，语气坚定，“你不会伤害我。”

或许在别人眼里，他不近人情、倨傲冷漠，可她瞧见了藏在那副冰冷面孔背后的他，便不会这么认为。

薄同学其实……

很温柔……

也很善良……

她灼灼发亮的眼眸，让薄夜里有一瞬间的晃神，保镖趁此机会将他拖离黄杰，与此同时，接到电话潘医生也终于赶到，扫了眼满地狼藉，示意保镖把薄夜里搬上车。

“我给他打一针。”

听见这话，薄夜里重新开始大幅度挣扎，他寒着脸，冲那头低吼：“滚！别碰我！”

打一针

是什么意思

鹿晴没反应过来，扭头朝车里看。

“快！把他拉上来，摁住了！”潘医生正招呼着保镖，他掀开面前的医药箱，密密麻麻的瓶罐和医用针.头暴.露在鹿晴视野中。

她想到那晚，薄夜里也是这样被一帮人摁在地上施针，她心一慌，鬼使神差狠狠踩了保镖一脚，拉着薄夜里的手就跑。

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薄夜里愣了愣，眉宇间的暴戾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紧接着，唇边牵起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弧度。

他没管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快追！”“夜里！回来！”；也没问她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只是盯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任由她牵着，在小巷间穿梭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远去，只剩黑暗与幽静。

鹿晴喘着粗气停下：“这里本地人都很少知道，是我小时候乱晃无意间发现的，所以，不用担心他们追上来。”

薄夜里：“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们是我家的保镖。”

鹿晴噎了下。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笑的事。

她蹲在地上，抿紧了唇，小声嘟囔一句：“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不想被那样对待……”

薄夜里微愣。

紧接着又听见她断断续续低喃：

“你不想被当成疯子……”

“不想打那种立马就会睡过去的药……”

每一个字，都戳在他心上。

是……

他不想……

不想被当成疯子……

不想被药物剥夺了情绪，像死人一样只剩麻木。

可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从莫大的恐惧和血红的回忆中暂时拖出来。

在黑暗中静静地站了许久，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内心就像被潮汐冲刷过的沙滩，刚才那些横冲直撞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

药物才能缓解的痛楚，这一次，轻而易举就……

惊疑不定的目光移向蹲在身旁的少女。

适应黑暗的双眼，能瞧见她娇柔纤细的轮廓。

似乎因他的那番话而感到懊恼，她咬着下唇，眉心轻轻蹙起。

薄夜里忽然俯身，手不自觉覆上她脑袋。

眸光闪烁不定。

或许……

微浅的温度，却烘得他掌心发烫。

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他飞快地收回手，打消方才那个荒唐的念头。

别开玩笑了……

她怎么可能成为带他逃脱深渊的那根纤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