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第29章 第29章

在黑暗中站了良久, 凉风吹散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薄夜里定了定神, 准备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往来时的路走，黑影晃过, 蹲在地上的鹿晴也站起身, 快步追上：“你要回家吗”

“嗯。”

“那他们……”鹿晴还是有些担心，“还会不会那样对待你”

薄夜里拧眉，冷漠地划清界限：“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被讨厌了

鹿晴心一紧，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有点担心……”

毕竟那样粗暴的对待，光是旁观都觉胆战心惊，更别提作为当事人的他。

这话像是无形中挥动的一拳，用力地、狠狠地撞击在他心口上。

奇怪的感觉让薄夜里有些烦躁，他抓了把后颈，语气和侧颜同样冷若冰霜：“你的担心完全多余。”

是啊……

那是他家的保镖、他家的事, 她的插手显得唐突又无理。

鹿晴尴尬地停下了脚步。

视线深处，那抹清清冷冷的背影决然远去，很快消失在小道的拐角处。

走了啊……

她盯着脚边的黑暗看了会儿, 才慢吞吞继续朝前。

难得有机会遇见，却因为事出突然忘记问他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黄杰毒狗有关也忘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算了！

他应该会嫌她烦吧……

黄杰毒狗遭暴打一事很快传开。

有人说薄夜里下手太狠，有人说黄杰活该死不足惜，鹿晴作为近距离的目击者, 刚进教室就被团团围住。

“学委！到底怎么回事薄夜里真打算把黄杰活活烧死啊”

“这也太狠了吧！确定不是psychopath”

“还有，黄杰毒狗这事儿又是真的吗”

……

一连串的问题袭来，弄得鹿晴措手不及。

她消化了会儿，才开始认真回答：“可能是因为之前闹过矛盾，黄杰就把薄夜里家的狗毒死，我路过烧烤摊的时候恰好听见，过去跟他理论，途中薄夜里出现，然后两人就起了冲突。”

她顿了顿，提出重要的两点，“黄杰对于自己毒死狗的这件事毫无悔意，他的同伴甚至嚣张地认为，狗命不算什么；薄夜里掏出打火机估计只是想吓唬吓唬装死的黄杰，他不是神经病，他只是在教训一个没有道德良知的败类。”

黄杰在班里名声本来就不好，如今听鹿晴这么一说，不少人发出低叹：

“平时扰乱课堂纪律就算了，怎么还做出这种事”

“这次是毒狗，下次不就是毒人了吗”

“要我说，烧死他算轻的了，谁要敢毒死我家狗子，我折磨不死他！”

议论声再次涌起，几乎要将这间教室都撑破。

萧丽在这时走了进来，扫视一众情绪高昂的学生，用力拍了拍门，扬声说：“都回自己座位！班长！出来主持一下纪律！老师现在要去处理点事，第一节课大家自习！”

“萧姐，是不是处理黄杰的事”有人忍不住问。

江岛就这么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瞬间传遍全岛，萧丽见学生们都已经知道了，也不隐瞒，简单交代几句：

“大家马上就要升高三满18岁了！满18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社会、法律不会继续给你们网开一面，有些事希望大家能够注意分寸！”

萧丽一走，教室里再次闹腾起来。

大家都等着吃瓜，谁有心思上什么自习这回，就连魏俊都没能起好带头作用，趴在桌上跟几个男生讨论得眉飞色舞。

鹿晴有些坐不住，拉开座椅追了出去。

估计也是受这件事的影响，其他几个班也格外激动，鹿晴穿过哄闹的走廊来到教室办公室，一眼就看到黄杰和他的父母，一旁还站着几个人，有昨晚跟黄杰同桌吃饭的男生，以及西装公文包律师模样的男人。

“两条狗而已！凭什么要我们陪那么多钱还要开除我们阿杰！”中年妇女神情激动地大喊，抬起胳膊就要撕薄夜里的律师，“京市来的了不起啊有钱有势就能欺负我们平民老百姓了吗！”

避开她的袭击，律师冷静地回应她：“这位女士，黄杰同学毒死的两只狗不是普通的狗，而是从德国进购从小由专业训犬师驯养的纯种牧羊犬，这些年的花费以及主人倾注的感情，远远不止我们索赔的五十万。”

“呸！放你妈的屁！什么狗畜生值五十万！五十万够买你狗命了！”

面对中年妇女的攻击，律师只给出淡淡的一句回应：“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我不介意去法院起诉你人身攻击，届时，你不仅要向我赔礼道歉，还要赔偿我精神损失费，如果我不接受和解，你将被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请你考虑清楚了再说话。”

不愧是京市律师界的佼佼者，三言两语，就让黄杰的母亲闭了嘴。

上次黄杰被打得住院，原以为可以借此机会狠捞一笔，没想到最后以双方都有过错为由，什么都没拿到！京市的人奸诈又黑心，这次不知道会怎么大做文章！

想到要赔偿五十万，黄杰的母亲心口都在发疼，看一眼惹是生非的儿子，出不了的气变成重重的一巴掌，狠狠打在儿子脸上。

“看你做的好事！都跟你说过千万遍了！人家是京市来的！有身份有背景！咱们小老百姓惹不起！这下好了，逼得咱们只能卖血来赔这个钱了！”

黄杰捂着脸，又害怕又愤怒。

他不过是想替黎娜出口恶气，谁知道会惹上这么大麻烦

“你们故意讹钱的吧”他忍不住冲律师嚷嚷，“欺负我们乡下人不懂文化搞敲诈”

黄杰父亲终于发话：“就是！说起来，咱们阿杰昨晚差点被弄死，我们才该告那个混小子故意杀人呢！”

律师：“你们有什么不满，尽管在法庭上说。”

夫妻俩都是当地做养殖生意的粗人，头一次听说要上法院，心里都有些发憷，对视了几秒后，黄杰母亲转而向萧丽求助。

“萧老师！你是班主任！你来主持主持公道！转学的那小子刚来就把我们阿杰揍进了医院，断了两根肋骨啊！这次不仅把阿杰牙都给踢碎，还要烧死他！你看看！你看看孩子的脸，被打成什么样子了阿杰受了这么多罪，也仅仅只是毒死他两条狗，结果还要被传法院，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律师适时地补了句：“黄杰将有毒香肠扔在草坪，不排除他想毒害薄夜里的可能性。”

“呸！除了狗，谁会捡地上的东西吃你们这是歪曲事实！”

律师不想和她继续纠缠，将资料搁在萧丽桌上后，便打算告辞离开。

黄杰母亲拦着他不让走：“等等！咱们把话说清楚！”

律师：“有什么话，咱们法庭上慢慢说。”

黄杰母亲傻眼，她扫了眼另外几个闷头不说话的男生，一把揪住律师的袖子，大喊：“事关重大，凭什么光怪在我们阿杰头上！其他人你怎么不问”

火烧到自己身上，几个男生忙不迭地解释：“黄杰是因为薄夜里革职了黎校长，为了替黎娜出气才去毒的狗！我们又没参与，只不过昨晚上一起吃个烧烤罢了！关我们什么事”

办公室里闹得鸡犬不宁，然而后面的话鹿晴全都听不进去，耳边不停地回放那句——“薄夜里革职了黎校长”。

她脑子“嗡”的一声炸响。

现在什么都清楚了……

难怪黎校长革职的时间那么巧！

难怪黄杰要下狠手毒死薄夜里的狗！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

——她！

下午六点半，气派的别墅大门前，萧丽按响了门铃。

保镖示意她稍等，目光在她身旁的女孩脸上扫过，露出“怎么又是你”的无奈表情，然后拿起对讲机跟屋内的人联系。

之前萧丽也来过，却吃了闭门羹，薄夜里不肯接受家访，甚至面都没露。这次她也不抱什么希望，原打算被拒后让保镖传个话就离开，只是，身边的鹿晴却抓上铁艺门栏，双眼渴切地朝里张望。

瞥见这幕，萧丽心里重重叹气。

看来，今天她非得努力争取见到薄夜里不可了……

她本来打算独自来别墅家访，一来更加详细地了解昨晚的情况，二来劝说薄夜里早日复课。

结果下楼的时候，鹿晴拦住了她，扭捏几秒后，问：“萧姐，黎校长被革职…真的是因为…薄夜里吗”

这件事最初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却因为黄杰此次的行为而闹得人尽皆知，萧丽知道，自己隐瞒也无济于事，都是快成年的孩子，是不是谎言还分辨不了

于是点头认下：“黎家在江岛也算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除了夜里同学，谁能撼动他鹿晴，你突然找老师问这个做什么”

就见面前的女孩攥紧了手，请求道：“萧姐，如果你是打算去薄夜里家处理昨晚那件事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萧丽面露为难：“鹿晴，这件事有点复杂……”

拒绝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我知道，今早办公室里的话我多少也听了些，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薄夜里的狗就是因为我才死的……”

萧丽想劝她不要胡思乱想，更别背负不必要的自责，一切都是黄杰心术不正的缘故，跟她毫无关系。

但鹿晴似乎钻了牛角尖，无论怎么跟她说，她依然把罪揽在自己头上，硬是要跟着过来。

想必，有很多话要对薄夜里说吧……

萧丽在原地站了会儿，没等来保镖让他们回去的话，却见主屋的门开了，从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男人。

打头的那位穿黑色长风衣，气势迫人，萧丽认出，是薄夜里的舅舅；至于他身后那位穿着随意的男人，她上次短暂地接触过，自我介绍说是薄夜里的私人医生。

其实对于薄夜里的情况，到目前为止她都了解甚少，仅知道他从京市来，性格不大合群，至于别的，全都是个谜。

不远处，霍亦轩边往大门走，边和潘医生交谈：

“就那个女生夜里让我革职黎校长的那个”

“是她不错！昨晚我原本是想用药物平复他情绪的，谁知这小姑娘直接就把人给拉走了！”

“不错，有胆子。”

“我和保镖急得到处找，结果后来他自己回来了不说，情绪也平复了，这还是第一次，不需要求助药物！”

霍亦轩点头，沉吟着说：“所以你才告诉我，这个女孩也许能让夜里的病情有所突破”

“是这样没错。”

霍亦轩弯起唇角，颇感兴趣，他侄子性格本就冷淡，发生那件事后更是将所有人都推得老远，包括他这个英俊潇洒风趣幽默的好舅舅。

听潘医生这么一说，他倒想看看，这小姑娘对夜里究竟是不是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啧，又是革职校长，又是送绝版腕表的……”他摸着下巴，小声嘀咕，“这小子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疑惑间，两人已来到大门前。

霍亦轩冲保镖略微示意，然后客气地同萧丽打招呼：“萧老师，好久不见，我们夜里承蒙你照顾了。”

“照顾谈不上，完成我的本职工作罢了。”萧丽礼貌地微笑，见他目光落在鹿晴身上，便揽着她肩膀，介绍说，“这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跟我一起来做家访，关心一下夜里同学最近的情况。”

鹿晴：“叔叔好，我叫鹿晴。”

“哦，鹿晴你好，之前我们见过的，可惜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多说。”霍亦轩回忆起她在楼道帮侄子说话的事，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搞不好还是两情相悦呢！他八卦地想着，侧身热情地邀请，“进来吧！夜里最近状态不佳，的确需要老师同学多关心关心他。”

闻言，鹿晴心一颤，下意识就朝主屋望去。

大概是因为霍亦轩来了的缘故，一楼的窗帘不再死死拉着，透过干净的落地窗，隐约能瞧见里面奢华的装修和摆设。但二楼，却仍然遮个密不透风。

昨晚分开的时候，薄夜里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但她不会忘记，当初他眼里癫狂又绝望的神色。

——“我逃到这里还不行吗！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气温好似陡然间又凉了几度，冷得她一个哆嗦。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薄夜里那晚会突然崩溃，或许是因为黑背的惨死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她不曾知道的，那场绑架案……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革职了黎校长，帮她也好，看不惯黎校长以权压人的作风也好，一时兴起也好，但总归是因此，他家的黑背才遭黄杰毒手，从而导致他的失控。

他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怪她

胡思乱想间，她已随萧丽进了主屋。

薄夜里捏着玻璃杯站在岛台后面，抬眼瞧清来人后，眸光一顿，旋即冷厉问道：“谁让你们把人带进来的”

霍亦轩斜眼看着鹿晴笑，若有所指的表情别提多欠揍！

薄夜里脸沉下，他扫了眼鹿晴，唇抿成线，语气不快又嫌弃：“她来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站在门口的女孩睫毛颤了颤，紧接着，眼泪猝不及防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薄夜里：糟糕！把人弄哭了……（内心抓狂，表面拼命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