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第45章 第45章

这一认知, 让鹿晴心口又甜又涩, 她睫毛上挂着泪, 模样委屈得不行，抽噎问道：“不是已经讨厌我了吗为什么还要给我送伞……”

薄夜里抿着唇, 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眼角, 声音叹息一般：“我也想知道。”

鹿晴：“什么”

“没什么。”他错开视线，眼底有难以察觉的薄红，暗淡的灯光下并不明显。

雨势凶猛，浪潮卷起阵阵呼啸。

薄夜里望了眼不平静的海面，对她说：“走吧，送你回去。”

也不知是气他那日的绝情，还是气自己不争气的心跳，鹿晴别过脸，拒绝道：“没事，等会儿雨小点了我自己回去, 不用麻烦你。”

白生生的小脸紧绷着，一副倔强模样。

薄夜里沉了脸：“雨不会小，你打算一直坐到天亮”

“那也无所谓。”鹿晴蜷着手指, 声音显得底气不足。

盯着她看了半晌，薄夜里忽然起身，故意说：“那我走了。”

鹿晴立马慌了，哪知，抬头却对上一双笑意缱绻的眼，她这才意识到, 薄夜里在戏弄她，顿时羞恼：“喂！”

真可爱，伪装一戳就破。

薄夜里弯起唇角，低低地笑。

极富磁性的嗓音，挠得人耳朵发痒，鹿晴不自在地错开视线，片刻后，余光里多了少年宽阔的背脊。

“上来。”他蹲在她面前，偏头说。

鹿晴有些傻眼，声音卡在喉咙里，半晌才挤出：“你…什么啊”

薄夜里：“雨太大，走路你鞋子会湿。”

鹿晴这才注意到，他裤脚全是水，断了线的珍珠般，滴滴答答往下坠。

再往候船室外一望，并未瞧见他家的轿车。

她顿时明白过来，惊得呼吸一滞：“你走过来的”

“嗯。”很淡的语气，像是说着再寻常不过的事，“也不远。”

车在半道上打滑，爆了胎，他怕和她错过，便没等，直接跑着过来。

“这不是距离的问题，淋雨容易感冒不说，还可能患上风湿。而且…这儿离我家很远……”鹿晴望着前方的车站，“这么大雨，巴士一般都停运，垄断嘛，司机很任性的。”

薄夜里把伞递给她，结束这一话题：“上来撑着，给我指路。”

鹿晴望了眼他的后背，脸颊发热，她还是拒绝：“不了，我自己走。”

她起身打算绕开他，腿窝猝不及防被他勾住，身体陡然失了平衡，直接扑倒在他背上。

少年清冽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鹿晴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抓好。”前面的人偏头，提醒了句。

风吹得很冷，她却浑身炙热，难为情地揪住他肩头的一角衬衫，仍在坚持：“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拒绝的话像是从来都传不进他耳里，薄夜里颠了颠胳膊，让她趴得更稳些，然后捉了她手，让她搂着自己脖子。

“伞。”他淡淡提醒。

鹿晴低低地“嗯”一声，僵硬地撑开了那柄伞。

伞面将两人牢牢笼罩，像是圈出一片独属于他们的空间。

凌乱的呼吸交织在暴雨的轰鸣声中，谁也察觉不到谁的脸红。

“往哪边”走出候船室百米远，薄夜里站在路口问。

鹿晴指了指右面，不安地问：“你累不累”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累。”

“要不…我还是……”她又要说那种话。

被他不客气地打断：“我说了，不累。”

“那…那好吧……”

鹿晴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与他隔开几寸距离，毕竟是夏季，都穿得单薄，加上沾了雨水，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体温、他呼吸的起伏，羞得她不敢呼吸。

感觉到她的远离，薄夜里脚步微顿，没说什么，只是又颠了颠手臂，鹿晴便摇摇晃晃地趴了回去。

“薄夜里……”考完试又赶了那么久的路，困倦后知后觉袭来，鹿晴揉了揉眼睛，声音变得绵软，“你原谅我了”

沉默片刻，他说：“我没有怪过你。”

他只是不开心……

很不开心……

“那你不理我。”

鹿晴觉得委屈，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下，又舍不得太用力，这在薄夜里眼中，就像小兔子生气跺脚似的，可爱得不行。

他垂下眼眸，声音柔得不像样子：“以后不会了。”

毕竟，每次说出决绝的话，煎熬的都是他。

压在心口的沉重总算挪开，鹿晴放松下来，声音更轻：“那我还能来找你吗”

“嗯。”他顿了顿，补了句，“但是明天不行。”

“为什么”

“考了试，明天在家好好休息。”

短暂的紧张消散，鹿晴舒了口气，她打着哈欠，快要撑不住眼皮，嘴里嘟囔：“那我后天来找你……”

薄夜里盯着脚边的月光。

沉默了良久，心里的话终于问出口：“这么急着想见我”

回答他的，是倒下来砸到后脑勺的伞，以及少女香甜的呼吸。

他赶紧把伞扶正，脸上赧然的薄红被无奈又宠溺的笑替代，望着前方漫长的路，他轻嗤：“还真会挑时候……”

雨势不减，身后的岔路口，赵凛笼着雨衣匆忙赶来，遥遥望见两抹依偎在暴雨中的身影，山地车“吱——”地急刹在原地。

那是……

鹿晴和薄夜里……

他掀开兜帽，任由雨水冲刷他的视线，直到再也望不见。

他们…

和好了

他自嘲地笑了声，像是早就预料到，却又始终欺骗着自己，直到事实摆在面前，他才意识到，有些东西，并不是努力争取就能得到。

亲近和喜欢是不同的。

她可以在他怀里安然睡去，却只在另一个人怀里乱掉心跳。

赵凛默默调转车头。

将一地凌乱的心情，抛在身后。

暴风雨后的清晨，剔透凉爽。

鹿晴睡到快中午才起，开门发现秋玉没去拉面店，正在厨房捣鼓，稍稍一瞥，难得的丰盛。

“秋玉女士，今天怎么想起做大餐”她好奇，揶揄地问了句。

秋玉切菜的手一顿，她放下菜刀，深吸一口气，看向女儿，表情郑重其事：“晴晴，待会儿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来，妈妈…也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母女俩相依为命，打打闹闹这么多年，鹿晴很少见她这么正经过。

她垂下拿草莓的手：“什么事”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秋玉笑着，眼底却分明藏着一丝不安，“先去洗脸刷牙，把桌上的果汁喝了。”

鹿晴应一声，照做。

待她收拾好坐下来喝果汁的时候，门铃响了。

是秋玉所说的客人吧。

鹿晴正要帮忙去开门，就见秋玉擦干净手，飞快地从厨房窜出来，跑去了玄关。

什么贵客这么积极

鹿晴默不作声喝着橙汁，门很快开了，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

鹿晴愣了愣：“杨叔叔”

男人今天穿得格外正式，手里提着礼物和鲜花，冲她和善地笑：“晴晴啊，竞赛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鹿晴放下玻璃杯，心里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隆重。

男人把花递给秋玉，秋玉怪他浪费钱，眉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欢喜，她弯腰拿了双拖鞋给他，动作熟稔。

男人名叫杨和安，家做养殖生意，店里进货的时候鹿晴碰到过他几次，瞧着牛高马大，为人却细心温和。

“晴晴，这是杨叔叔送你的，快说谢谢。”秋玉接过男人手里的礼盒，递给她。

鹿晴不明所以，见秋玉如此安排，便礼貌地道谢。

两个大人对视了一眼，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秋玉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唤她：“晴晴过来，妈妈有话跟你说。”

杨和安也一并看了过来，神色瞧着有几分紧张。

鹿晴心里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确认。她没坐下，走过去站在沙发前，问秋玉：“什么事”

秋玉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定了定神，告诉她：“是这样的，妈妈打算和你杨叔叔结婚。”

“什么”心陡然一沉，鹿晴耳畔阵阵嗡响。

秋玉握住杨和安的手，脸上是幸福的微笑，她本就漂亮，爱情扫去她这些年的艰难酸楚，再次变得光彩照人。

“这件事妈妈之前就想告诉你，但你杨叔叔怕影响你期末复习和竞赛，就说推迟到你竞赛结束后再说。”

两个大人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她。

鹿晴只觉一阵阵眩晕。

她知道，爸爸离开后，秋玉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即便有寄回来的那一大笔钱，可感情上的空缺无法弥补。

秋玉恨鹿闻良。

鹿晴也怨过，可心底却始终残存一份小小的奢望。

她的爸爸优秀正直，理想远大，销声匿迹一定有苦衷！所以即便明知秋玉会反对，她也还是想考去京市，像小时候跟爸爸拉钩说好的那样，考入京市最好的大学，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然后找到他，质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再也没回来……

可现在，她的妈妈，要嫁给别人了。

她失神太久，让秋玉跟杨和安都很忐忑。

“晴晴”秋玉试探着喊她名字，手抚上小腹，将另一件事也吐露，“妈妈怀孕了，你以前不总说想要个弟弟或妹妹陪你玩吗十二月你们就能见面了。”

母性的光辉使秋玉变得格外动人。

但鹿晴心底却只有晦涩和茫然。

妈妈再婚、怀孕、生产，三口之家其乐融融，而她，成了多余的那个……

她该为妈妈开心的，秋玉吃了那么多苦，是该有个好归宿，可是，却连假笑都挤不出来。

她头脑一片混乱，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逃也似的冲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