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伙计们心里有了数,便又把沈玄的家当物归原位,棺材亦是被抬离出去。
谢夫人覆棺长哭:“奸人当道,我儿惨死啊!”
晚娘面色沉冷,她并没有着丧服,一夜未睡后仍是穿昨日的衣裳:“作为药老七最亲近的人,他的妻子、他的枕边人,我想我的话应该有几分分量吧?”
一改往日的娇媚,晚娘此刻声声铿锵有力,想一把刀子扎进谢夫人的心里。
“我夫君一贯洒脱不羁,做事没个章程,在粪坑边上站着,一个滑跤不小心跌落都在情理之中。相反江小娘子一向持重,他们怎么可能把他推下呢。”
“好啊你,竟帮外人说起话来了,我看你和他们串通一气的吧!”
“夫君已经走了,这般胡闹,难道要他死了也不安心?”晚娘冷笑,“对了,今日各位邻里都在,平日我夫君怎么待我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既然夫君已死,我恳请大家做个见证,今日我要同他和离,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临安城有不成文的风俗,即使丈夫横死,妻子也要妥善办理和离后才能离去。
“你想的美!我儿还未下葬,你就想着和离他嫁了?我说你怎么帮着沈玄呢,原来是奸夫淫.妇狼狈为奸!”
“真是可笑,你到底是侮辱我与沈公子,还是侮辱你儿?”晚娘竞真的勾了勾嘴角,“你也知道他还未下葬,就这般迫不及待的在他棺椁前,当着那么多人面前给他戴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既然嫁给了我儿,生是我儿的人,死是我儿的鬼!收起你的花花肠子,为我儿守一辈子的灵!”
有看不下去的乡亲劝道:“老七他娘,这七媳妇儿还太年轻啊,你总不能让她守一辈子的寡吧?”
“谁不想她守寡,就帮她把当初的聘礼如数奉还。还清了,我就把和离书给她。”
一时之间,众人噤声。
谢夫人今日闹了一个好没脸,在邻里的指手画脚下,如何来的如何回去。
人群都散了,张颂文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着晚娘倩影望了又望,仍没敢走上去。最终也只是小声问江闲月:“她当初嫁来时聘礼多少?”
“我就不知道了,看样子应当许多。怎么,难道你想英雄救美?”江闲月晓得张颂文脸皮薄,不过是调侃他一句罢了。
不曾想张颂文脸颊红了又红,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嗯,不过虽然她是美人,我倒还不是英雄。”
江闲月不免又将身旁的男人打量一遍,儒雅公子一表人才,倒是和晚娘很相配,当即笑道:“行啊!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总能把钱凑出来的。对了,昨日你有没有看到药老七是如何掉下去的?”
“我、我……”张颂文只顾摇头,“当时我晕眩厉害,实在是没瞧见。”
“好吧,大概真的是自己掉下去……”
“沈兄,沈兄,我求求你了,你就借我玩两天吧,几天后我一定还给你!”
江闲月转过身,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正纠缠着沈玄,苦苦哀求。
这倒是奇了。
沈玄拒得干脆:“旁的都成,就这个不成。”
“怎么就不成了呢?沈兄你是知晓的,林弟最大的癖好便是赏玩屏风玉器,我定当好好爱护,过几日便完璧归赵!”
原来适才药铺伙计往外搬沈玄家当时,这林至会刚好瞧见了那牒屏风,爱屏如痴的他当即一见钟情,是以央求带回家把玩几日。
沈玄无动于衷。
“我每日出一两的租金可成?”
沈玄:“……”
林至会不死心:“二两!”
“这不是银钱的问题。”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沈公子就借我玩两天吧!”
沈玄已懒得搭理他:“闲月。”
“嗯?”
“回家。”
“沈玄,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枉我适才还帮你!你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定让你乖乖奉上!”
“哦?那沈某就拭目以待了。”
林至会碰了一鼻子灰,咬牙拂袖而去。
江闲月难免腹诽,沈玄并不是小气不拔的人,难道这屏风上有甚古怪?
——
那日萧柳以租来的马和马车暂且搁置在沈玄家,说来也怪,这马儿待了两日后竟死活不肯离开。沈玄瞧着红马毛发油亮很是好看,便直接把它买下。
这天日光大好,江闲月牵着马儿在院中晒太阳。
沈玄:“马是不需要晒太阳的……”
“你可知人在房里呆久了会闷出病,动物们也一样。”
“你是想说自己快憋出病了吧。”
江闲月粲然一笑:“知我者,阿玄也。你可知机杼书行在招揽写手?稿件一经过稿刊印发行后,写手便是有盈利分成的。我也总不能吃你的吧,总要自己赚些个体己。”
当写手?她?沈玄长叹,也行吧。
“笔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绝情少爷,你觉得如何?”
什、什么玩意儿?沈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觉得不如何。”
“无妨,我还有备选,流浪的二狗子和一只没有感情的青蛙,阿玄觉得哪个更好?”
沈玄一把将茶盅扣在石板上:“你想找营生就好好找,好歹也是读过书的,怎能取这般不入流的名字!”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不取个石破天惊的名字,看客如何才能记住我?探花郎就帮我选个吧,好不好嘛。”
沈玄目光落向邻舍家的屋檐,很是不情愿:“第一个。”
江闲月甚满意,点头:“阿玄果然与我心灵相通。”
相通你大爷。
“阿玄长得真是俊美。”
沈玄如坐针毡,好端端的她又发生什么疯?!
“这腰,这肩,速度定是非常快的,我真是太喜欢阿玄了……”
“江闲月!”忍无可忍,男人再无法装作闲适淡然。
被点名的女子愕然,不解地凝着面色铁青的男人,无辜道:“你怎么了?哦,适才我说的不是你,是马儿,你看它头顶这块毛发像不像旋转的陀螺?阿旋这名字,甚好,甚好。”
言语间,她那双莹白的手像是弹琴般轻拢慢捻,温柔的划过马儿的头顶、脖颈,直向背部去了……
沈玄站立难安,只觉全身血液急速逆转,气息都有几分凌乱了。这女子,愁煞人也!
“对了,阿玄。”江闲月莞尔一笑,“哦,这次叫的是你哦。之前你我打赌来着,药老七果然接着对付我们,我赢了。我这人一向守诺,诚然你也是吧?”
沈玄仍在恍惚间,女子忽地翘起脚尖,吧唧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