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发生的事,不仅是晏殊在写信查漏补缺。
同样受了伤的窦臭也在让仆人给他代笔写奏章。
王从益再给他爹写信,详细的记载了今日的所见所谓。
宋十二阴差阳错的此举。
倒是个把窦臭变成真正王家狗子的好机会。
王从益自是老早想到窦臭报复宋煊,但他没有料到这件事竟然被宋以这种角度给翻盘了。
他一直都等着宋煊来求自己帮忙呢,那日早些离场同宋煊搭话也不是无的放矢。
可更让王从益没料到是,愤怒昏了头的窦臭竟然说出那种昏话来。
他摔断的是腿i,不是脑子啊!
但王从益觉得无论如何,这件事发生对他们家都不亏。
同样在监牢外的吕乐简,借机要来笔墨说是要给家里报个平安。
免得他们担忧,倒是也没有引起怀疑。
实则他是给他堂哥吕夷简写信。
是个能收服诸多应天学子为吕家效力的好机会。
吕家在朝中虽然有多人为官,可谁会嫌弃自家在朝中的势力变弱啊?
他堂哥才刚升任宰相,正是用人之际。
利用窦臭的行为,笼络一大批学子,那也是极好的机会。
毕竟这种收买天下学子的机会,可是不多见呐。
吕家必须要抓住机会!
大家都有自己的算计。
故而夜里从宋城往东京送的书信,不止一份。
甚至连辞官养病的张师德以及杨子晋,全都开始写信。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轻易被窦臭给挤压喽。
在东京上班的官员们,并不是朝九晚五。
相反还是蛮辛苦的。
宋代是古代更鼓制度发展和完善的重要时期。
这一时期与更鼓制度密切相关的计时工具、计时方式、谯楼等物质、技术基础都日臻成熟。
东京成为宋代更鼓制度最为完善的地点。
漏刻为朝会提供标准时刻。
大宋官员在正式上朝前的一段时间称为待漏。
待漏院即官员待漏之时集结休息之所。
尽管大宋对于官员待遇极好,这里又能吃早饭,又有果蔬以及酒水供应。
当然还有不少小商小贩以待漏院为生。
不少官员吃腻了供应,自是要买些餐食来换换口味。
尽管有些官员对于这些商贩感到嘈杂,可也不愿意与众人唱反调。
存在就是合理的。
但是待漏院的规定是五更准时在此等候上朝,大臣们寒暑时节也得照样来此等候。
你必须得在更早之前动身前往等待,甚是辛苦。
吕夷简的姻亲张士逊久在东京,当他数年后从吕家听闻自己即将外放的美差,欣喜不已。
在诏令还没下之前,就不去待漏院遭罪了。
今日吕夷简照常上朝,乘坐驴车。
马在大宋民间还是极少的。
尤其是新任宰相,还是要注意一定的影响的。
牛车有些慢,驴车正正好。
关键乘驴车,还有那么一股子“政治正确”的味道。
驴这玩意在大宋对于马而言,属于极佳的代餐。
无论是当朝宰相,还是曹国老倒骑驴等等皆是如此。
他手里捏着年轻的堂弟吕乐简写的信。
不应该是没考上书院的事吧?
晏殊那里自己也说不上什么话的。
吕夷简一直都在外做官。
因为干得好,才成为真宗近臣。
真宗把他吕夷简的名字屏风上,坊间传言是要把他提拔为宰相的消息不胫而走。
但是一直都没有实行。
不等真宗把他提为宰相,真宗的小身体就完蛋了,驾鹤西去。
直到仁宗上位,才提拔了他。
吕夷简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先帝是在给新帝铺路。
所以吕夷简这个新近臣与真宗老近臣晏殊没来得及多联络感情。
晏殊年纪轻轻穿紫袍的时候,吕夷简还在外面历练,孙子都有了。
二人之间整差一辈人。
但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二人也结下了友谊,互有诗文唱和。
前番晏殊被外放,也是吕夷简出面进行营救,把他改判到应天府去了。
晏殊广邀英才前去考取应天府书院这事,大家都知道。
吕夷简也明白人多,必然会考核严格。
但愿不是自己的堂弟过于“优秀”,被应天书院刷了下来,找到自己这里求情。
吕夷简打开信件。
第一句便让他眉头微挑。
这个不成器的堂弟,竟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事,而是为了吕家的事情。
信中详细介绍了窦臭针对应天书院学子宋煊之事。
以及那个叫宋煊学子的反抗事由。
如今这件事在宋城已然燃起了轩然大波。
朝廷命官公然宣称他就是律法,再加上先前他儿子与人争执被质问大宋是姓窦了之类的传言。
事无巨细的都给写上了。
结尾说了此事乃是大事,还望堂兄能够早做准备。
吕夷简多年在外历练,自是有能力之人,闭上眼睛就晓得今日朝廷必然会发生极大的风波。
有了他堂弟提前通风报信,接下来应对起来倒是心里有数。
至于那个叫宋煊的学子,不过是有些许才华,算不得什么。
就是吕夷简不清楚宋煊裹挟众多学子去找窦臭讨要公平一事,是他自己个想出来的办法,还是有晏殊在背后指导他。
都不重要。
此事能为自己所利用才是重中之重。
自从新皇登基,太后主政,朝中格局已然变化了一阵。
如今称得上一句相爷的。
也就是枢密使曹利用、集贤相王曾、枢密副使张知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参知政事鲁宗道、枢密副使张仕逊、同平章事王钦若。
这几人当中,也就是曹利用当枢密使的时间最长,如今已有十载。
其余宰相,他最看不上的便是王曾。
即使王曾是除掉丁谓的第一人,功劳巨大,但曹利用认为自己功劳足够大而无所顾忌,经常与王曾争地位的先后。
尽管仁宗皇帝亲自确立曹利用地位在王曾之上,可没过多久王曾就升官了,地位再次在曹利用之上。
但随着仁宗的安慰,曹利用越发自大,他的职位还排在副宰相张知白之上。
总之,朝廷中枢的几个人也有各自针对的目标,刘太后执政,主打一个平衡。
东风也别想压过西风,势力旗鼓相当,她才能更好的把控朝局。
这些宰相当中。
权柄最重的还得是瘿相王钦若。
此时的他被拜司空、同平章事,进位司徒,册封冀国公。
吕夷简坐在待漏院的房间里,闭目养神,耳朵里隐约传来窃窃私语。
看样子应天府的官员以及家里有关系的学子们,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回来了。
倒是不知道晏殊会如何写这封奏折弹劾窦臭。
对此,吕夷简倒是蛮期待的。
翰林学士这个重要位置,正愁没法插进自己人,机会来了。
对于被拜相不久的吕夷简而言,他需要更多人支持,将来也好取代王钦若。
王钦若垂垂老矣,怕是没几年活头了。
吕夷简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
王钦若的儿子在应天府养病,也不知道给他送消息了没。
王钦若身材瘦小,他脖子上又长了个赘瘤,可谓是极为醒目。
对于儿子送来的最新消息。
王钦若在家里就已然看到了。
虽然儿子对那叫宋煊的学子极力吹捧,是个将来可以收入麾下的好苗子。
可他们爷俩身体都不好,收拢那么多人有什么用呢?
照拂家族
你后代都没有继续在朝中为官的,大抵是人死账消的。
王钦若也懒得掺和这件事。
他年岁大了,没多少精神头。
在家中每夜里睡的少,但是在这待漏院,可能是习惯使然,他竟然会经常睡着补觉。
相比于其余人,王钦若是愿意早起来上班的。
至于这几个宰相,也就是吕夷简与王曾二人称得上是年轻力壮的。
其余几人皆是垂垂老矣。
王曾手中拿的是晏殊写的弹劾奏章,说是弹劾,就是把事情都给如实记录下来,请朝廷为普通学子做主。
不仅如此,他还把宋煊写的文章也一并抄录交了上来。
对于窦臭这个人,王曾是谈不上喜欢的。
此人仗着出身名门,又担任翰林院头头这一清贵职位,可谓是极其傲慢。
近日竟然做出此等恶事,真以为天下都姓窦了吗?
于是在上朝之前,众人都已经打好了腹稿。
此时的仁宗皇帝端坐在皇帝宝座上,但主事的还是他的母亲刘太后。
至今他都认为自己的亲娘就是她。
不得不说仁宗皇帝还是仁慈,他祖上让宰相站着说话加强皇权,但是几个宰相年岁大了,他特意赐座让几个老头坐着。
随着一些事情的议政结束,倒是有人把窦臭写的弹劾奏折交了上来。
窦臭不仅把宋煊打成十恶不赦之人,又连带着批评晏殊与范仲淹。
听得刘太后心中极为诧异,应天府学子这是要造反了吗?
但是她到底是经历过朝堂党争,且矫诏利用丁谓干掉寇准,随后又铲除了想要弄权的丁谓,甚至想要宰了他,但是在一帮臣子的劝导下,才把丁谓发配到崖州去等死了。
刘太后作为大宋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太后,政治斗争经验丰富。
故而没有率先发表意见,也没有听信窦臭的一面之词,而是让几个宰相先发表意见。
张知白第一个提出反对的意见,窦元宾完全是夸大事实,意欲何为?
几人也是赞同张知白的话。
轮到王曾说话时。
他顺势就把手中的奏章交了上去,是应天府知府晏殊上的奏章。
刘太后微微抬头,她着实没想到晏殊竟然会主动上奏章。
难不成他想通了,要低头回来?
怀着这样的心思,刘太后便让人把奏章念了念。
可是开口第一句就是弹劾翰林学士窦元宾,紧接着便把事情经过全都说了出来,听得众人一阵皱眉头。
尤其是窦臭说什么他说的话便是大宋律法。
饶是他们这些当朝宰相都不敢口出狂言,此人真是狂的没边了,才会引起学子们的公愤。
上一次学子拿书本砸的还是宰相呢。
刘太后听完后也觉得十分恼火,这个窦臭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官府还没有找到凶手,他就把凶手定为一个普通学子头上,就是因为他仗义执言怼了他的好儿子。
当真是岂有此理!
刘娥本就是出身民间,尽管在大宋政坛上有所表现,可骨子里也是有些看不得官员欺辱百姓的。
至于其中王神医的儿子说要讲究个人卫生不容易生病的理论,全都被众人给略过去了。
大家都是讲究人,不像窦臭那般。
二人写在奏章的话,还是晏殊的更具有条理性,不像窦臭什么都没有,就喊打喊杀之类的。
可是没等她言语,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宋仁宗忍不住开口:
“他窦元宾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的仗势欺人,对得起朕给他的俸禄吗?”
他深知读书人是国家的根本,此事若是不好好处理,大宋还有未来吗?
天子一开口,这事就定了性。
“官家说的在理。”王曾立即跟上:
“应该派遣臣子下去调查一番,若事情经过完全属实,臣请求罢免窦元宾的官职。”
众人都相信晏殊的人品不会公然作假,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刘太后并没有反驳,而是询问在场的几个宰相意见。
曹利用虽然看不上王曾,但是对晏殊极度有好感。
他们二人同朝为官多年,此时自是第一个响应。
张仕逊、鲁宗道、张知白都没有反对。
王钦若也是点头默认,就当是给儿子的病情舒缓身心了。
至于收窦臭当狗,一点也不着急,总得等窦臭走投无路再说。
倒是吕夷简主动开口道:
“既然晏知府觉得这个宋煊学子有才,不如把他的策论与我等看一看。”
“可。”
刘太后应了一声后,便有人把宋煊的策论交给吕夷简。
至于晏殊所说的诗词交给另外的宰相们去观看。
王钦若眼睛一亮,指着纸张:
“此子的诗词写的倒是有一套,让人眼前一亮,小小年纪还懂得只留清气满乾坤。”
王曾过来瞧了瞧:
“我倒是觉得那一句之师,颇有意境,能让同叔吃了瘪,哈哈哈。”
几个宰相打趣着一字之师。
坐在皇位上的赵祯,心里念着宋煊这个名字,倒是没听过。
他只记得有一个说老家是应天府的叫宋温暖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