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通过科举上来的,除了曹利用。
所以对于宋煊那首考场上写的词,观感不错。
就是范仲淹这个考试说是奔着模拟科举去,但还是有不少漏洞。
不过几个宰相都没提出什么,总归是一次书院考试。
难不成还要搞的比朝廷科举考试还要严格?
在众人看完之后,刘娥也让人拿过来他瞧一瞧。
赵祯虽然坐在皇帝宝座上,但是刘娥却是坐在帝座的右边。
旁人不知道,但刘娥内心已经在酝酿自己穿上帝王龙袍的事,下面的人已然在做这件衣服了。
“有劳侍中。”
作为最没有“艺术”细胞的曹利用自是挤不进去那帮文人圈子,故而传阅也是最后到了他手中。
刘娥虽然掌管大权,但是她对于曹利用也极为忌惮。
曹利用这个人先前有拒绝割地的威名,出使辽国没堕了大宋的国威。
此人性格不圆通,致力于制裁侥幸小人,但却极其照顾自己的亲朋故旧,跟着他混的人的都升官了。
在军中势力更是不小,故而刘娥不直呼曹利用的名字,以示尊重。
曹利用恭恭敬敬的退下,重新坐在椅子上,他倒是记住了宋煊这个学子的名字。
能当晏殊一句之师的人定然是有才华的,胆敢与位比宰相的翰林学士争斗,胆子倒是不小。
刘娥接过纸张仔细瞧了瞧,轻轻颔首。
看样子晏殊去了应天府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在为国笼络贤才。
“母后,让朕也看一看。”
刘娥并没有拒绝,直接递给了一旁的皇帝。
赵祯拿过来后,仔细瞧了瞧,当真是觉得宋煊写的好。
那应天书院当真是出贤才啊。
幸亏晏相公慧眼识英才,没有任由那窦臭胡作非为。
尽管如今是他母后主政,但赵祯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自己亲政。
故而每次朝会他都认真听着,并且努力理解其余人话里的真正意思。
赵祯晓得这些宰相们,并不是如曹利用那般把心里话全都直愣愣的说出来。
就算是曹利用说话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当皇帝,在赵祯看来,其实蛮有意思的,尤其是坐在这里,瞧着下面的人,他们都各有各的打算。
赵祯随即又暗暗有些担忧,这个叫宋煊的年轻学子,可千万不要像柳三变一样,只懂得写诗词,并不善于科举。
可就在赵祯思考的时候,他便听到吕夷简道:
“官家,这宋煊倒不像是个死读书的,他写的策论倒是有几分意思。”
吕夷简的话让精神放松的几个相爷都望向他。
这宋煊到底是谁啊?
莫不是你吕家的人!
连本想置身事外的瘿相王钦若都看了吕夷简一眼。
但是吕夷简并没有与他对视,而是把策论顺手递给身边的王曾,让他瞧一瞧。
王曾看完后,顿感惊奇之色。
宋煊这个少年郎当真是好胆,在试卷里写主考官过于理想天真,世间安得两全法?
从这篇策论里也间接证明了那些诗词是宋煊自己个写的,否则文章里也不会出现不少未曾见识过的妙句。
李德明在十多年前就追封他爹为皇帝,自己又大败辽国,兵锋正盛。
如今倒是没有入侵大宋,而是不断的与甘州回鹘交战,若是按照宋煊这个学子所写,回鹘等势力必然无法抵挡,届时西夏的势力便会掌控整个河西走廊。
之后李明德难免不会信心爆棚,做出公然称帝之事。
王曾看完后一言不发,传阅给几个宰相瞧。
张知白也是轻微颔首:“此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长远的眼光,倒也不错。”
王钦若能从一个亳州防御推官做起,又敢对抗寇准、丁谓等权相,自是见识过无数人。
寻常人想要蒙蔽他,那便是给自己仕途添堵。
那些与他作对的强悍对手全都躺下了,唯有王钦若一直都站在权力的中心,未曾长久的离开。
他仔仔细细的瞧着宋煊写的策论,如此见识显然不是一个乡下小子能想出来的。
“晏知府这次倒是没少发现好苗子,一个敢想敢做,一个过目不忘,不愧是神童,去了地方便能发现神童种子。”
大宋整体而言是推崇神童的。
但太多的人造神童了。
王钦若怀疑晏殊如此费心费力,推出优秀学子来,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着想。
否则他们二人如此有能力,早就被先前的官员发现,推到朝廷参加专为神童准备的童子试。
如何能轮得到你晏殊来发掘“神童”呢?
此事定然是有蹊跷。
你终究是没了当初打人的嚣张气焰了?
几个人对王钦若不提策论,反倒提神童的画外音也都明白。
能走到相位这个位置上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同叔向来喜欢提拔后辈,给他们机会。”张知白摸着胡须道:
“贤才出现的多,也足以说明我大宋日益强盛,方能有如此多的读书天才出现。”
张知白的话,让其余几人都点头。
倒是高坐的刘太后出声:“既然王相开口了,那便不能随便找个人去查一查此事。”
“禀太后,官家,我愿前往应天府。”曹利用第一个请缨:
“些许宵小敢在臣的面前欺上瞒下,臣定要把他抓到东京来。”
曹利用如此积极,几人也没有反驳。
翰林学士这个职位在这摆着呢,确实得有一个比他职位高的人去。
“可。”
刘太后点点头。
这种事情让曹利用去也正合适,他不会与窦元宾勾结。
但是王曾依旧不放心,请求再添加两个副使一同前往。
他举荐了自己的好友李迪。
吕夷简同样举荐了自己的好友丁度,让他们二人一同陪着曹利用,不至于让曹利用全权操作,他们不知道真相。
最重要的是吕夷简想要让丁度接替窦臭的翰林学士的职位,如此才是最好的安排!
……
宋家。
作为领头人的宋老爷子听着下面人报喜,张方平考了第一,自家那个最不爱读书的孙子宋煊,竟然考了第三。
总归四科,他们二人每人两科第一。
如此亮眼的成绩,宋老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此事为真?”
“回爷爷的话,那书院已经把红榜都贴出来了,十二哥的大名早就在宋城传遍了,他写的诗词更是让柳三变流泪。”
宋老爷子瞧着一旁呆愣住的长子宋霖,冷哼一声。
当初是谁说老三这一支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现在啪啪打脸。
“不可能。”宋霖连连摇头:“定是同名同姓。”
“有张方平这头一名在。”老爷子手里握着拐杖道:
“你如何会觉得是假的?”
宋霖再也不言语了。
宋老爷子针对勒马镇三害突然间没了的事,特意派人打听了,原来是自家孙儿出手了,全都配合官府给剿灭了。
当然了十二他二哥的事,他也是清楚的。
宋老爷子对他三儿子那个赌狗早就弃养了。
没成想这个孙子竟然办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勾结外人算计自家人,还是他亲弟弟。
这种事若是不杀一儆百,宋家就散了!
宋康已然被他给打断一条腿,养在家中,免得被小十二派人给做掉。
这种事宋老爷子相信宋煊是能干出来的,他就是在等家里的反应,是否要让他背上弑哥的名声。
幸亏当初自己执行家法没有含糊。
否则待到十二他将来考中进士,会如何“反馈”家里?
宋老爷子根本就不敢想。
“爹,十二他在宋城买了大屋子,还一直跟我们哭穷。”
听着长子的话,宋老爷子用拐杖戳戳地:
“小十二说的没错,你这个当大伯不仅没有帮过他,反倒一直都惦记着他的钱财,你满口的牙若是不想要了,尽管去找他便是,爹也不拦着你。”
宋霖一下子就不言语了。
“哼,你当真不知道如今的勒马镇是丐帮一家独大的缘故,是谁做出来的?”
曹帮主那个外地来的乞丐,可是与自家孙儿之间有着不小的联系。
旁人不清楚,他可清楚。
宋老爷子冷哼一声。
这些儿子怎么就没有一个成器的?
偏偏最成器的那个二儿子还死的早!
如今家里仅有两个举子,出现了小十二这么一个妖孽后,宋老爷子才觉得宋家的主脉不会偏移。
其余堂兄弟们尽管有儿子在宁陵县当吏员,可他们家里还没有举人呢。
这便是能压制住他们听话的底牌。
宋老爷子得知宋浩等人全都落榜后,属实是情绪低落了好一阵。
如今听闻宋煊考上了应天书院,便又有了新的希望。
可是没让老爷子高兴一夜,第二天回来的私塾学子便带回了一个消息。
那便是宋煊得罪了当朝翰林学士,被抓进监牢里了。
宋老爷子吃午饭还多喝一碗,结果筷子刚放下没多久,就听到了如此劲爆的消息,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果真如此?”
宋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可不敢胡说啊,翰林学士那么清贵的人物,我们可惹不起的!”
“听说十二哥是把那窦学士给踹下窗户的,连带着翰林学士他儿子的腿也给打折了。”
“你亲眼所见?”
“只是听说。”
“爹。”宋霖急忙看向老头子:
“这可是要担杀头的罪过啊,十二从小就性情暴躁,连他爹都挨过他的闷棍,以前在勒马镇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到了宋城后,他竟然惹出这等滔天大祸来,趁早把他逐出家门,免得祸及我等啊!”
啪。
宋老爷子把桌子上的碗都给摔了,指着长子道:
“你给我滚,老夫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爹。”
“你还知道喊我爹!”
宋老爷子心很累。
他想着就是把家族力量都捏合到一起,方能走的更长远。
可这些个人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一个个的全都扯他后腿。
等自己归西了,他敢肯定,这个家指定要散了。
待到宋老爷子镇住一帮人后,他才主动开口:“去把曹帮主请到家里来,我有事相商。”
“去啊。”
直到老头子用拐杖敲地,才有人走了去办事。
宋十二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曹帮主得知是宋家老爷子来请,很痛快的就来了。
“曹帮主,邀请您来寒舍,实在是有事相商。”
曹帮主前两天才接到宋煊的人肉信,说是要查当朝翰林学士全家。
当时他就毛了!
你小子真以为我还在皇城司当差呢?
我他娘的现在就是一个臭乞丐。
老曹知道宋煊是个不安分的主,结果在宋城刚站稳脚跟,他就敢跟一个位比宰相的人对着干。
将来他要真去了东京讨生活,是不是就要跟当朝宰相对着干了?
曹帮主破口大骂了许久,才差人去东京查一查。
看看窦家养没养外室之类的,既然要做,那就全家都得打包,连个私生子都不能放过。
曹帮主听着宋家老头诉说他孙儿惹出了大麻烦,把当朝翰林学士父子俩的腿都给打断了。
现在被抓进牢里这事,他觉得不大可能。
打断窦臭他儿子这条腿的事,他是一手包办的,并且把脏银给处理干净了。
只要宋煊不主动往外说,就算东京城里的神探来了,都查不出来是谁做的。
证据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证人了。
这种案子怎么破?
所以老曹判断这事应该是谣传。
不真实。
依照宋煊的性子,绝不会把如此大的把柄送到旁人手里去。
“宋老爷且安心。”曹帮主饮了口热茶,啐了几口茶沫子:
“十二郎向来聪慧,退一万步讲,就算翰林学士父子两个人的腿都是他打断的,您老觉得他能留下人证与物证,乖乖去蹲大牢吗?”
宋老爷子微微眯着眼睛,果然老曹是知道这事的,要不然他猛地听到这消息,绝不会如此淡然。
那他就放心多了。
“曹帮主说的在理,可我那孙儿仗着身条好,没少舞刀弄枪的。”
宋老爷子拍了拍一旁的匣子:
“他爹也指望不上,也就剩下我这个糟老头子还能照拂他一二,积攒下些许棺材本都在这里了,若是曹帮主能与我同走一遭,去宋城看看我那孙儿情况如何?”
“就算他是真的蒙冤进了监狱,总归是要打点打点,免得在里面遭了罪。”
“倒也不是不行。”曹帮主嘿嘿笑了一声,把手放在匣子上:
“您的棺材本老可藏好了,救十二郎怕是用不到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