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屋顶风大,烟火也消逝了,乔宁提议:“夫君,咱们回去吧。”
时辰不早了,她身子骨羸弱,不像顾远琛是铁打的身子,即便几日不睡,他也不会显出疲态。
“好。”
顾远琛故作深沉的应下,尽可能的压制住脑中的浮想联翩。
他抱着乔宁飞下屋檐。
乔宁很是自然的拉住了他的手,仿佛只有顾远琛一人在别扭。
屋内的烛火燃得正旺,随着房门一合上,气氛又陡然暧昧了起来。
乔宁看了一眼靠墙长案上的沙漏,提议说:“夫君,时辰不早了,咱们睡吧。”
睡……
怎么个睡法?
顾远琛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嗯。”
心绪复杂之际,顾远琛忘记了避火图的事,他脱衣时,周锦川所赠的那本避火图刚好掉落在地,摊开的页面上是一副活灵活现的春/宫/图。
顾远琛与乔宁双双垂眸看去。
又是一阵诡谲的安静。
顾远琛的手放在腰间的系带上,总觉得自己的任何动作都显得图谋不轨。
乔宁仰面看向少年,看上去并不尴尬,笑道:“卫二小姐也送了我一本,咱们……一块看?”
顾远琛:“……”
又是虎狼之词啊!
若是一块看了这避火图,今晚谁也别想好过!
小妻子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些甚么?!
不过,转瞬间,顾远琛考虑到四个孩子的艰巨任务,他又觉得,或许,是得提前钻研一番。
可同时,他又始终记着卫靖的叮嘱。
再者,万一,镇国公府当真出事呢,届时,乔宁孤儿寡母可如何是好?
此刻,思绪左右徘徊,诸多思量相互对抗。
顾远琛忽然转身,在桌案上拾起一把绑了红绸的剪刀,这就剪了烛芯。
新婚夜剪烛,是大殷数百年来的传统,大婚头一晚,烛火不可灭,剪掉残芯,火烛燃得更旺。
寓意婚后日子红火。
乔宁看着少年高大挺拔的后背,唇角笑意更甚。
她的将军,真是细心呐。
顾远琛做好这一切,这才转身径直走向床榻,嗓音冷沉:“睡吧。”
乔宁没有多想,随后也上榻。
这辈子,她与顾远琛来日方长,她不急于一时。
但今日能名正言顺嫁给顾远琛,她无疑是欢喜的。
顾远琛平坦在榻上,他闭着眼,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乔宁也爬上了榻,又从他身上跨过,去了里侧躺下。
今晚算是渡过去了吧……
顾远琛默默的想着。
真希望,瞬息过后,就可天明。
顾远琛虽在阖眸假寐,但隐约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终于睁开眼,刚好对上了乔宁亮晶晶的眸子,只见乔宁侧躺在他身侧,一手托腮,正笑眯眯的凝视着他。
顾远琛:“……”
乔宁由衷赞道:“夫君,你真好看。”
言罢,她无视少年错愕的眼神,玉葱般的指尖轻抚少年萧挺的下巴,“这下巴也格外凛冽有型。”
顾远琛只觉得下巴一阵痒痒,他忽然伸手,逮住了乔宁作乱的柔荑,两人四目相对,顾远琛问出内心渴望:“你、你想干什么?”
少年喉结吞咽。
其实,他隐约期盼乔宁可以更加大胆肆意一些。
如此,他就又寻到合适的理由,去违背对卫靖的承诺。
乔宁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作为鬼魂,在他身边待了十载,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碰触到他,当然觉之十分稀罕呀。
何况,今晚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她的将军倒头就睡,让她有些困扰。
乔宁又往顾远琛面前凑了凑,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没有小女儿家的娇羞,经历一场生死的人,格外通透,心里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在少年的错愕中,乔宁吻上了他的眉眼,之后是高挺的鼻梁……
继续往下,又在唇瓣上蜻蜓点水般的路过,最终落在了凸起的喉结上。
乔宁早就察觉到顾远琛的喉结也与旁人不同,好看极了。
没有一丝悬念,吮/了上去。
顾远琛眸色一滞,漆黑瞳仁中一片深沉如海,他望着头顶的承尘,双手揪紧了身下的绫罗被单,清瘦的手背青筋凸起。
时间仿佛瞬间滞住。
顾远琛一阵熏熏然、施施然。
他堂堂顾家少将军,正被一个柔弱无骨的小女子压着……
可他半点不想反抗。
同时,顾远琛也十分清楚,他绝对不能动。
否则,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他的洪荒之力。
脖颈间的触感太奇怪,仿佛给顾远琛开启了一道全新的大门,他听见了山泉潺潺流淌的声音,还听见满山花开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乔宁擡首,与少年对视上。
见对方俊脸涨红,双眸呆滞,乔宁噗嗤笑出声来:“夫君,你真可爱。”
上辈子是她自己不识明珠,怎会觉得顾远琛蛮不讲理呢。
他的每一次蓄谋出现,皆只是引起她的注意啊。
可她彼时却表现的那么厌恶、排斥他。
她家将军,那时,理应十分不好受吧……
乔宁心中一阵酸楚。
顾远琛的目光落在了乔宁嫣红的唇瓣上,依旧毫无动作,他胸膛微微起伏,费了好大劲才想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阿宁,且等我一阵子,待我正式弱冠,你我再行夫妻之礼。”
乔宁眨眨眼,又没打算当真今晚就如何,她就是单纯喜欢与他亲近。
俊美无俦,身上又有香味的少年将军,她自是喜欢极了。
“好呀,那我耐心的等着夫君长大。”
顾远琛:“……”
这话听了为何好生别扭?
她等着他长大?
他已经完全……够大了!
顾远琛撇开视线,翻了个身,背对着乔宁,只觉今晚长夜漫漫,他好生煎熬……
直到身后传来清浅的呼吸声,顾远琛动作缓慢的转过身,看见乔宁面对着他,睡得正酣,娇颜酡红,如染胭脂。
他目光滞住,呆看了许久。
就亲一下……
她理应不会察觉到。
顾远琛凑过去,找准了位置,唇瓣一触即离。
随后又转过身,无事人一样,继续装睡。
外面宴席处的动静逐渐消失,夜深人静,他一双眸子炯亮,一瞬也不瞬的数着帷幔上的菱花纹……
翌日,乔宁醒来时,被告知顾远琛去习武了。
乔宁虽认床,却在顾远琛身边一夜好梦。
昨夜的感觉,又像是回到了上辈子的那十年。
她自是心安、踏实。
婢女态度恭敬道:“少夫人,公子每日晨起皆会习武一个时辰,这之后才会回来换洗用膳,少夫人若是饿了,可以先食些糕点垫垫肚子,等到公子回来,再与少夫人一道去前院。今日族亲都登门了,皆在前院等着见少夫人呢。”
无疑,镇国公府对待这桩婚事十分重视。
乔宁下榻洗漱。
一会要去敬茶,这样重要的日子,她家将军也孜孜不倦的习武,当真上进。她就知道,天下人对顾远琛的误解太深。
不多时,乔宁亲自去一趟校场。
她对顾远琛的一切都不陌生,也早就见惯了他习武的场面,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迫切的想要亲眼看见。
乔宁一到习武场地,就引来无数双目光的注意,而顾远琛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她。
顾远琛没有直接与乔宁打招呼,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最强劲的招式将几名副将全部打趴。
几人:“……”
公子今晨怎么回事啊,来真的?
很快,这几人就瞥见了少夫人的身影,几人面面相觑,顿时就悟了。
其中一人忙倒地不起,哀嚎道:“啊——公子饶命,还是公子厉害,末将甘拜下风!”
其余几人仿佛得了启发,也接着演戏。
“属下不是少将军的对手,少将军天生神力,武艺超群!”
“少将军威武啊!”
公子想要表现,他们当然要附和公子。
顾远琛似是对这群家伙的表现甚是满意,这便长剑入鞘。
他一跃跳下擂台,劲装皆被汗水打湿,可以看见他身上的结实肌理,一脸的少年意气。
顾远琛走向乔宁,深邃眼眸映着晨曦的光,十分有神。
“阿宁,你来了。”
乔宁莞尔,擡臂给顾远琛擦拭额头的汗珠,却见郎君的俊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乔宁的手一顿,哑然的看着少年:“……夫君,这里人多,你控制一些。”
顾远琛:“……”
是他不想控制么?
容易脸红到底是什么毛病?!
他也是近日来才察觉到自己容易脸红。
曾经,他还以为他的脸皮厚若牛皮呢……
顾远琛默不作声,握住了乔宁的手,拉着她便离开校场。
众人直到目送少将军与少夫人走远,这才敢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咱们少将军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啊,竟是一夜之间稳重了。”
“少夫人如此美貌,少将军自是会稳重,哪里舍得让少夫人操心。”
“不知几时能有小公子。”
蓦的,几人脸上的笑意一致凝固了起来。
镇国公府从前子嗣丰足,这偌大的府邸是隔壁陆府的五六倍广阔,府上有高达数十座别苑,如今大半皆是空置着的。
子嗣传承迫在眉睫。
幸好少将军不像卫家那位战神,迟迟不肯娶妻,卫家到了战神这一代,男丁仅余战神一人了。
曾经钟鸣鼎食的将门,如今被提及,皆是唏嘘……
顾远琛浑身是汗,去敬茶之前,需得先沐浴一番。
他是镇国公府的混世小魔王,即便去迟了,也无人敢置喙。
老国公爷表面上看似对这个孙子多般不满,但实则,最是护犊子。
之前,顾远琛去边关历练时,老爷子就提前将顾家旁支的几房轰出去了京都,免得将来羽翼丰满,会与顾远琛夺权。
这厢,顾远琛刚踏入浴桶没多久,乔宁就抱着换洗衣物进来了。
顾远琛坐在浴桶中,浑身紧绷。
“阿宁……日后这些事不必亲力亲为。”
乔宁搁置好衣物,直接走向浴桶:“可我是你的夫人呀。我听说,你不喜旁人挨近你,这座庭院的婢女皆怕你,总不能让你自己料理这些琐事。你是镇国公府的下一任家主,更是将士们的少将军,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乔宁笑意灿漫。
看着顾远琛的眼神,透着无尽缠绵悱恻,还有莫大的期许。
顾远琛愣住:“阿宁……在你心里,我当真可以……”
未及少年说完,乔宁一口笃定:“自然可以!夫君,你放心大胆的去办你想办的事。”
顾远琛神色微晃:“可你都没问,我想做什么事。”
乔宁笑意温柔,她看着少年的眼神,透着太多太多的情愫:“不必问,我都懂。”
顾远琛:“……”
忽然,下一瞬,顾远琛直接从浴桶跨了出来,他很想彻底坦诚相待,就仿佛乔宁是他的灵魂知己,少年绷着一张脸,仿佛豁出去了:“阿宁帮我擦拭。”
乔宁一愣,虽是诧异,但还是照办了。
可不一会,少年又不自在了:“我、我……男子都是这般,你别怕。我也没法自控。”
这一刻,乔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羞涩,将手中棉巾塞给了顾远琛,转头就走:“你自己来吧!”
顾远琛:“……”
这就怕了?
她不是一直很大胆么?
很吓人么?
镇国公府的前院,顾家旁支的族亲已经等了许久。
此前,因为分家的事,就已经闹出了不小的隔阂,如今顾远琛娶妻,用不了多久嫡系一脉就会开枝散叶,这对旁支而言算不得好事。
原本,顾家嫡系还有好几名寡妇。
但前几年一场战役中,顾家妇齐齐上了战场,一个也没能活着回来。
这就导致京都贵女,皆不愿意嫁入将门。
可,旁支族亲万没想到,顾远琛那个渣子会以如此快的速度娶妻。
乔宁,乔家养女,还曾是隔壁陆大公子的未婚妻,如今却又成了镇国公府的少夫人。
旁支一中年妇人慢慢悠悠的开腔:“养女终归只是养女,无过庭之训,不通礼数。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可真是架子大,让所有人都等着她。”
这妇人不敢直接对顾远琛有意见,便将矛头指向了乔宁。
老国公爷年少时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也曾年少轻狂,浪荡江湖。所以,听见有人诋毁他的孙媳,老人家冷哼:“等不了大可以先走。宁丫头已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将来就是顾家宗妇,她年纪虽小,但身份摆在这里,我看谁敢不敬。”
妇人哑口无言,方才还一肚子不瞒,闻言,只能笑着迎合:“这……大将军说得是,可规矩不能坏了呀。”
老国公爷手中的茶盏盖重重合上,对那妇人横眉冷对,丝毫不给面子,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不允许有人诋毁乔宁。
“笑话!什么规矩?哪来的规矩?宁丫头是少夫人,她自己就是规矩!”
妇人:“……!”
旁支族亲算是看明白了,老爷子是明摆着护着新妇啊。
哼!
除非新妇三年抱俩,又或者顾远琛当真可以撑起顾家门庭,不然……顾家家主的位置,只能能者为之!
婢女疾步走来:“大将军,公子与少夫人过来了。”
老国公爷脸上神色骤变。
方才还冷凝肃重,瞬间喜笑颜开,一手捋了花白须髯,朗声笑道:“哈哈哈!小年轻爱玩,昨夜难免睡迟了些。”
众人:“……”
老爷子太过护犊子!
这厢,众人朝着屋外望去,很快就见一对新人结伴走来。男子身量颀长,月白色锦缎长袍,白玉冠束发,容貌俊朗刚毅,剑眉星目,眼神透着一股野性与孤傲,像一头旷野的年轻狼王。
而他身侧的女子,则娇俏温婉,看着清瘦,但其实身段高挑曼妙,虽是年轻,举手投足间却甚是稳重。
顾远琛与乔宁一出现,就仿佛有天光乍现,周遭一切皆失了色。
“祖父,我们来了。”顾远琛抱拳行礼,但也仅对老国公爷一人行礼。
他目中无人,且表现的十分明显。
就是看不起旁支的所谓的族中长辈们。
他若是哪日得势,定剥夺这些人姓“顾”的权力。
乔宁也盈盈俯身,同样不将顾家旁支的族亲放在眼里。
老国公爷见状,又是朗声大笑,似是十分愉悦。
“哈哈哈!你们两个,有老夫年轻时候的风范!”
众人:“……”
旁支族亲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呈上见面礼。
乔宁一应收下,并不客气。
她早就知晓旁支皆是什么德行,故此,就连给小一辈的金豆子也没准备。
总之,她只占便宜,不给与任何回应。
这些人很快就会出卖祖父与夫君,乔宁没有当场持剑捅杀了他们,已经是足够隐忍。
老国公爷自是发现了乔宁的小心机,敬茶礼结束后,他将小丫头叫到一旁问话。
“宁丫头,你好似很不喜欢顾家旁支?”
乔宁点头,如是说:“自是不喜。”
“为何?”
“祖父,我虽是个弱女子,但也听闻过不少故事,顾家每次遇难,旁支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每次顾家儿郎打了胜仗,他们又会冒出来。凭什么他们占尽好处,却从不付出?孙媳小心眼,就是看不惯。”
一群落井下石的小人,何必将他们放在眼里!
老国公爷年轻时候也是个风流浪荡子,为人处世只讲究痛快,很少会委曲求全。
乔宁的一番话,刚好让老国公爷心中痛快了。
“宁丫头,老夫给你请一位先生,从明日起,开始教授你武功、兵法,你说可好?”
这丫头可是卫家的女郎,卫家女子皆是巾帼,没有一个普通女子。
乔宁求之不得:“好呀,多谢祖父。”
她讨厌怯弱的自己。
更是厌恶极了那种无力感。
她不像当一个花瓶,亦或是一朵娇软的解语花,她想与顾远琛并肩作战,同他一道成长。
老国公爷看着乔宁的眼神,愈发的慈爱,他这辈子没有一个女儿,年轻时候倒是渴望过生一个女儿,但一直不能如愿。
可老人将单独见顾远琛时,又换了一副面孔,他早就瞥见了少年脖颈上的红梅。
“宁丫头还小,你怎么那么不能自控?!”
顾远琛:“……”
他昨夜还不够自控?
明明是乔宁主动呀!
顾远琛的手摸了摸脖颈上的那朵梅花,无奈道:“昨夜有蚊子。”
老国公爷:“……”
这臭小子,当他是瞎子?!
祖孙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着谁。
若非昨日才大婚,今天又是认亲宴,他二人估计想打上一架。
两人缄默片刻,顾远琛正色:“老爷子,我给你的名单,你看过了么?”
顾家旁支有奸细。
顾远琛已经笃定了名单。
老爷子面色骤然冷沉:“以你之见,如此处理?”
顾远琛胸膛微微起伏,他已比老人家高出了些许,从昨日开始束起了发冠,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了,讽刺一笑:“不揭穿,借他们之手制造迷雾,既然狗皇帝可以利用顾家旁支,咱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
老国公爷点头,擡手捋了捋须髯,看着孙子的表情带着审视。
“你小子成婚后,气度上倒是不太一样了。你……还是个雏儿么?”
顾远琛:“……!”不会说话就闭嘴!
顾四:茍不住,真的茍不住,QAQ~
乔妹:(⊙o⊙)…
小包子:二位不要墨迹,我还等着出来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