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饭再去...”
李景隆喊着,罗海迎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了。
他无奈的苦笑摇头,“这人,真是急性子!”
“基业兴旺之时,人人争先!”
范从文笑道,“卑职听闻国朝开国时的旧事,当初未开国之时,我朝刚占有江南,当今尚未吴王,吴王麾下的幕僚,每日忙的连饭都没时间吃.....”
说着,他忽然心中一慌。
就见边上李景隆拉下脸来,恨恨的盯着他。
边上李老歪眼神跟刀子似的,刷刷的在他身上来回冷扫。
吧唧,吧唧。
只有熊本堂那厮,咧个大嘴跟喂猪似的在边上吃喝不停。
“呃....呵呵呵!”
范从文尴尬的笑笑,捧起饭碗来,岔开话题,“明公,在卑职看来,甘州城就这一个粮仓还是不够的。”
“而且除却粮仓之外,还应设有货仓,兵械仓.....”
“今年是来不及了!”
李景隆小口的吃着碗中的米饭,低声道,“我已下令石灰作坊,秋冬二季别干别的,多多给咱们准备些石灰砖,来年用砖来盖!”
“那...花费太大了!”
一想到那些齐整光滑的石灰砖,范从文就是心中一阵肉疼,看着边上的粮仓,开口道,“不是卑职夸口,就算是土砖盖的粮仓,用个几百年也不带塌的。”
“这话我信!”
李景隆是真信,因为在原本时空的历史当中,甘肃张掖就有一处也是修建于这个时间段的粮仓,一直到六百多年之后,依旧功能完好屹立不倒。
有时候他也奇了怪了。
你说古人,没那么多现代化的设备,没混凝土钢筋,可建的无论是粮仓还是桥梁,只要不毁于战火,基本上都没事。
就好比北平那些古桥,后世的时候铺上沥青一样嗷嗷跑大货车,直跑到了经济大爆发之后,才变成保护古迹。
老祖宗用人力造出来的东西,用了几百年都没事。
可后人用高造价造出来的玩意,不是墙倒就是屋塌,要不是就是风大的晃,要不就是直接拦腰而断。
几百年前的老桥老房子,也不见怎么修。
后世天天挖掘机钻路机,咣当咣当,年头修到年尾,也不见好!
“大帅!”
这时,熊本堂放下筷子,把碗中的米粒舔干净,开口道,“秋收完了,咱们的兵该好好活动活动了!”
李景隆瞅瞅他,他一人干了一碗浆水面,两大碗米饭,绝对的饭桶一个。
“你的活动是指什么?操练起来?”
李景隆沉思片刻,“嗯,本就是军户,收了粮食待着也是待着。正好,好好的练练,回头你跟老庆那边知会一声!”
“卑职说的不是这个!”
熊本堂小眼珠转转,一脸的坏水,“那么多枪炮,不得让兄弟们都放放响,熟悉熟悉?”说着,他低声道,“我呀,明儿就跟老庆说,最近商路不太平,得派遣军士维持商道....”
“哈!”
李景隆一听就明白了,他所说的活动活动,是拉出去野战编练。
“你这小子,看着憨厚,实则一肚子坏水!”
李景隆点点对方,“你想的也对,虽说现在关西七卫还有西番二十一族都上表归附了,可咱们也得让他们看看咱们手中的实力!”
“卑职以为,明公您对待吐蕃乌斯藏,关西七卫,西番....还是太..宽容了!”
范从文在旁,再次郑重的开口,“既是真心归附,就要献牛马牲畜于明公座前,又得...”说着,他压低声音,“献族中青壮儿郎,效命于明公军中!”
李景隆筷子一顿。
这事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不敢这么做。
人家燕王朱棣在北平大量招募蒙古牧民,北元将领骑兵等作为私军。其他藩王,也都豢养亲卫壮大实力。
但人家都是老朱的亲儿子!
他李景隆毕竟不姓朱,他敢这么做吗?
那整天泡在寺庙里的监军,可不是个摆设呀?
“这事休要再提!”
李景隆摆手道,“咱们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着,看向范从文,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年有功官员的折子,我已递给了太子爷,你位列其中。你是名门之后,又担任过朝中的御史言官,待在甘肃这地方有些屈才了,有太子爷的提携加上我的保举,还有你的功劳,重回中枢不是什么难事!”
“且慢且慢!”
这本是好话,岂料范从文却苦笑道,“明公若真让卑职回中枢,那卑职就干脆辞官不做,直接在这甘肃为一农舍夫罢了!”
李景隆擦擦嘴,“你这何必呢!为官之道,可不是青云直上,如您老祖范文正公,不也是三起三落...”
“非也非也!”
范从文低头,“卑职说句死罪的话!”
说着,他叹口气,“洪武十八年郭桓案发,公爷您不在朝中,所以不知所以...”
“我他妈那时候故意躲出去的!”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
“当时之朝局暗无天日,人人自危!”
范从文叹息道,“贪污该杀,贪腐国家粮税活该诛族。可不相干的人,也死了太多了....”
“我那舅爷心里,只要是涉及贪污就没有无辜的!”李景隆心中暗道。
范从文又道,“从六部杀到布政使司,杀到各地的粮库官员,无论官吏,一律极刑,死者起码两万以上!这也就罢了,还要追赃!”
说到此处,他痛心疾首,“无辜者何其多也!我不是反对杀人,该杀之人必杀。我反对的是滥杀,区区小过,纵无情之诛?人心惶惶呀!”
“当时我和同僚余凤举上书......”
范从文悲声苦笑,“请皇上稍微宽容则个....明公,这也不是死罪吧?”
闻言,李景隆不由得点头。
他若是无知之人,事不关己看热闹自然觉得是杀的越多越好。
可现在的他,在现在这个层面上,深刻的理解许多事,不能单纯的由黑白来断定。上位者,不能为了一时的气愤,而进行无止境的报复。
况且,秉笔上书本就是御史言官的责任。
“可余凤举却....因为言辞激烈,受廷杖而死....”
“好了!”
李景隆打断他,拍拍他的肩膀,“随你,想在我这,就在我这好好干。想回中枢,我也保举。想当个富家翁,亦随你!”
范从文无声一笑,正色看向李景隆,“明公,恕卑职直言!”
“哦?有何教我?”李景隆笑道。
“以明公大明贵胄之身,入仕以来连番功劳,何以落得镇守甘肃的地步?”
范从文笑道,“名为历练,实则冷落,即便明公您在肃镇做得风生水起,可翌日回京,朝堂之上可还有你立足之处吗?”
“即便不回京,这天下....哪里还能容得下您,这尊大佛?”
“如何安置?”
“如何恩宠?”
“别人五十岁都做不到的事,您二十岁就做到了....”
“继续给予大权,再过二十年,君臣如何相对?”
“还是明公您一辈子,只想落个劳碌命,当个钱耙子?”
“当个呼来喝去的,随叫随到的.......”
突然,边上噗的一声,竟是有人放屁了!
李景隆抬头看去,就见熊本堂涨红了脸,捂着肚子起身,“哎呀哎呀,卑职吃多了,正闹肚子!”
说着,匆忙朝外跑,“对不住对不住,哪里有茅房?茅房....我要拉裤子了!”
”哈哈哈!”
范从文大笑,对李景隆道,“老熊吓坏了!”
说着,他又正色道,“但明公放心,老熊此人,亦是跟卑职一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