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乐宁识相转身,从垂花门旁的暗门去往地下室,她很少在老宅健身,来健身房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走到装修简洁的负一楼,视线先在一众健身器材上扫了眼
目光精准落在墙角悬着的红色沙袋上,她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法子。
打沙袋!
之前,风齐玉教过她一点拳法,像刺拳、勾拳、平勾拳她都会。
于是找了双白色拳击手套戴上,就挥拳朝沙袋打了过去。
寂静的健身房里全是她的呼吸声和砸拳声。
打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浸透,累得坐在椅子上缓了缓,喝了口水又起来接着打,心里郁结的气堵得她实在太难受。
便发狠地一拳接一拳往沙袋上揍。
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在健身房一连待了三个小时,所有气力全部消耗殆尽,她心里才舒畅了那么一点点,正准备摘手套。
时鸢扭着胯,步态妖娆地走来,瞧着纪乐宁汗津津的脸,时鸢尖着嗓子宣示主权:“等我嫁给泽川,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种脏东西扫地出门!”她神情尤为嚣张。
纪乐宁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再次翻涌,但还是克制着不让自己发脾气,尽可能冷静地质问:“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碍了你的眼,要让你千方百计把我处理掉!”
“镜子没有尿总有吧?你就像蟑螂和老鼠,存在就是恶心不需要理由!”时鸢瞪着眼睛笑得越发开心,她现在感觉自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黎家大门,说话底气都无比强硬。
纪乐宁失望又愤怒,这一刻,纪乐宁甚至因为自己和时鸢有着相同的血脉而倍感耻辱,扯出周蓉的事:“你安排周蓉来害我,就没想过自己的毒蝎心肠有朝一日会公之于众吗?还有,你真觉得黎哥哥会喜欢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少给我胡说八道!”时鸢像被人点到了七寸,全然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高声叫嚷,“周蓉她是你妈,我难道能撮合你妈害你?你和周蓉是贱人生贱种,以后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我警告你说话客气些!”满头大汗的纪乐宁被气到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时鸢却阴阳怪气模仿她语调反讽:“呦,警告我说话客气些?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贱人生贱种,小!贱!种!”
为了刺激到纪乐宁,她恨不得将这句侮辱人的话掰开揉碎塞进纪乐宁脑子里。
然而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拳击手套已经迎面砸来。
时鸢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眼前倏然一黑,接着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冲击得向后倒去,摔在橡胶垫上,感到脸上火辣辣疼时,她抬手摸到了一把血。
殷红的血嘀嘀嗒嗒从脸上往下掉,是鼻腔里的血,时鸢惊恐地五官拧成一团,从小到大还没人对她动过手,怒骂了一声“下贱东西”,起身就要给纪乐宁点颜色看看,然而,还没站起。
纪乐宁弓弦般绷紧的手肘,蓄力再次招呼下来!
纪乐宁本身已经累到筋疲力竭,但时鸢挑起了她的心火,她打时鸢像打沙袋一样不留情。
从小娇生惯养重物都没拿过的时鸢,面对有点本事的纪乐宁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咫尺之间。
纪乐宁红着眼,扬起的拳头在愤怒驱使下逐渐失控,她痛恨时鸢是自己的姐姐,更恨时鸢一遍遍骂自己是贱种,明明她们是亲生姐妹,应该是这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两个人,可是时鸢却一次次想将她推入深渊。
怒火在心底翻腾,纪乐宁骑在时鸢身上一遍遍往下挥拳头。
杀猪般的惨嚎声响彻健身房,但负一楼做了消音处理,传不到楼上。
直到打到筋疲力尽,再也挥不动拳头,纪乐宁才停手。
地上流了一滩的血,是时鸢嘴角和鼻腔里的血,人活着,意识也清醒,但牙掉了一颗还是门牙!
纪乐宁没觉得害怕,嘴角微微抽动,苦涩地告诫时鸢:“我本可以送你进监狱,但是我没有,我甚至没有在黎哥哥和爷爷面前揭露你的嘴脸,我不欠你的,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泣血锥心的声音无比沉痛,说完接乐宁疲惫地往楼上走,恍然失神的状态让她连拳击手套都忘了摘。
黎晔忙完工作,百无聊赖准备去健身房消磨会儿时间,在步梯与纪乐宁擦肩而过,目光停在纪乐宁的白色拳击手套上,那上面沾染的血迹尤为醒目。
黎晔幽冷目光从疑惑变为震惊,直到看见肿成猪头在地上爬的时鸢,他才骤然明白过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荡之情在心里澎湃,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具讽刺的笑,笑时鸢的愚蠢,同时,也觉得纪乐宁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小东西!
十几分钟后!
时鸢被打的事传到了黎老爷子和黎泽川耳中。
黎泽川刚从外面采购回来,中午老爷子吩咐他去淘几件古董,下午一起去拜访时鸢父母,这会,东西已经买回来再拿给老爷子过目。
就见佣人搀扶着鼻青脸肿,几乎看不清人形的时鸢进到大堂,哆哆嗦嗦汇报说纪乐宁把人打了。
黎泽川仔仔细细在时鸢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身份,他刀锋般的眉宇顿时蹙起,倒不是担心时鸢,是害怕纪乐宁受伤,赶忙跑出去查看。
纪乐宁就坐在自己卧室的木椅子上静静等着,澡都没洗,她心里清楚,时鸢被打她自己一定没好果子吃,但她没想到第一个来找自己的是黎泽川!
扫见他急色匆匆的身影从窗外风一样闪过,纪乐宁还是心虚地抖了下,将戴着拳击手套的手往身后藏。
黎泽川进门,就见纪乐宁低垂着头坐在一张靠背椅上,单薄的身子像被霜打了一样肩膀低垂,萎靡不振,他心疼地伸手去摩挲她苍白的脸,担忧地询问:“有没有受伤?”声音有些急,听着像是指责。
纪乐宁惴惴不安地摇头,大气都不敢喘。
“抬头,看我!”直到黎泽川命令。
她才怏怏抬眼,打时鸢的时候不后悔,但这会却害怕被黎泽川审判,扬起下巴时,泪花已经不由自主盈满眼眶,活了十八年,她就打过两次架,小学打辱骂自己的男同学被她爸关了十天,手上用柳条抽出无数条淤青,这次又会面对什么,跪祠堂挨藤条吗?她知道黎家的家法,进了黎家的门她就是其中一分子,也该遵从规矩。
“回答我,时鸢是不是也打了你?”黎泽川再问。
纪乐宁瘪嘴,眼眶和鼻头泛红,俨然一副要哭的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黎泽川拧着眉,拉过她背在身后的手,将那副沾了血的拳击手套慢慢摘掉,又撸起她橙色的运动服袖子,看了眼胳膊没受伤,脸上也一点伤痕没有,直到确认她完好无损才放下心,要不是刚刚见了时鸢的惨状,他真以为被打的是纪乐宁,伸出食指轻刮她鼻头,疑惑:“哭什么,是怕我骂你?”
“嗯!”纪乐宁老老实实点头,眼底水雾模糊了视线。
黎泽川都快要憋不住笑,心里感叹小家伙倒是真厉害,但还是象征性地说教:“打人是不对的,以后要多动脑,少动手!”
“是我在健身房打拳,她非要来招惹我……”纪乐宁泣不成声。
黎泽川压根不需要听她的理由,他相信自己的小丫头,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时鸢什么德行,你打了就打了没关系,但在爷爷面前我还得训你两句,走吧,我们去找他,要让他找过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黎泽川非常清楚他爷爷的行事作风,趁纪乐宁脸上有泪,要赶紧将她拽到爷爷面前卖惨。
时鸢被送进客房,私人医生已经在着手处理伤情。
黎老爷子急得团团转,下午准备去提亲,可准孙媳却被揍成猪头,他都不敢相信纪乐宁一个胳膊没有麻杆粗的小姑娘居然能把人打成这样。
“老爷子,病患被打掉的牙齿还能找到吗?要是能找到,或许还可以重新植回去!”救治的医生过来询问。
黎老爷子听到时鸢牙齿都被打掉了,头皮都在发麻,招呼佣人去找牙。
正忙得一团糟,黎泽川把纪乐宁逮了过来。
见着纪乐宁,黎老爷子花白眉毛乱抖,是气不打一处来,拐杖敲在青砖地上怒骂:“反了天了……”
刚说了四个字,黎泽川就表现得比老爷子更愤怒,一把抓起医生要拿来消毒的药水重重摔在地上,指着纪乐宁鼻子骂:“打人是吗,我平时就这么教你的吗?”
一声怒斥,客房里静若寒蝉,医生都被吓得瞪圆眼睛,将视线投过来。
躺在床上的时鸢虚弱地朝黎泽川伸手,那副眼神凄惨又委屈。
但黎泽川可没闲心管时鸢,满脸戾气继续冲着纪乐宁发飙:“既然管不住手,走,回家我给你剁了!”高吼了一嗓子,就推着哭哭啼啼的纪乐宁往外走。
黎老爷子都懵了,浑圆的眼睛大睁着,满腔怒火被转移,他不由想到前两天纪乐宁两个发紫的手心,心里猛一咯噔,虽然娶孙媳心切,但纪乐宁到底也养了四年有感情,拄着拐杖急忙追出去:“黎泽川,你给我站住!”
“爷爷您放心,我一定把纪乐宁治得服服帖帖!”黎泽川攥着拳头额角青筋暴起。
老爷子担忧地蹙眉,话音都软了下来,劝说:“回去吓唬吓唬就行,别手底下没轻没重的,小孩子主要是让她知错就行!”
“嗯!”黎泽川脸上怒气依旧,但心里却在笑,演戏把纪乐宁带出老宅。
一上车立马又变回温和的模样,冲纪乐宁邀功:“我演技怎么样?能不能勉强拿个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