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纪乐宁手臂自然下垂,失去了所有抵抗力。
羸弱不堪的模样让黎晔又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胆怯、懦弱,无人喜欢的自己,他手猛然收回。
纪乐宁像瘫泥一样倒在地上,缓了十多秒,才捂着喉咙拼命咳嗽。
“对不起!”黎晔匆匆说了声抱歉,转过身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面上已经浮出了一层冷汗,同时还伴有难熬的胸痛感。
似乎,他还被困在过去!
在某个不经意间,过去的思想、感觉和记忆会卷土重来,轻而易举攻占他的思维,掠夺他的理智!
纪乐宁浑身都在发抖,缓了半晌身体都是冰冷的,被掐的脖颈也像是卡了石头,疼到吞咽口水都费劲,看见黎晔背对着自己,双拳握到青筋暴起,纪乐宁担心他会再次发怒,惶然哆嗦着开口:“我刚刚是那句话说错了吗?你可以提醒我,下次……下次……我……我就不会再说了。”啜泣的声音沙哑又破碎。
黎晔蹲下身,看着她白皙脖颈上明显的手指印和那双惊恐的目光,这副眼神都和曾经的他如出一辙,他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伸手要拉她起来。
纪乐宁不想让他碰到自己,但又怕二次激怒他,握住他的手从地上站起。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话,黎晔无声地走向那堵纪乐宁没有打开的门。
这处区域是研究长生的试验区,因为纪乐宁没穿实验服,黎晔只带她在走廊里看了眼。
透过玻璃门,纪乐宁扫见实验室里放满了冰冷的仪器设备和各种试剂。
她想向黎晔了解到更多信息,但方才发生的事让她提心吊胆,不敢多说一个字,怕又那个字惹到黎晔不开心。
长生区域的尽头通向餐饮区。
餐饮区的范围很小,里面摆放着四张方形餐桌,和一个宽大的白色餐台,有个身穿白西装头戴白色赛博朋克面具的服务生在餐台后准备食物。
黎晔带纪乐宁进去随意找了个桌子落座,服务生已经轻车熟路端上来两杯咖啡。
喝下一口柔和甘甜的热咖啡,纪乐宁心惊肉跳的感觉才稍微缓解了些,她偷偷观察黎晔,从刚刚开始黎晔就一直面无表情,她读不懂黎晔的情绪,但也吸取了教训,不敢再卖弄聪明。
直到黎晔开口问:“看完这些有没有什么想法?”他抬眼望过来,沉定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纪乐宁斟酌再斟酌,才紧张道:“我觉得很神奇,一个小小的芯片居然可以做到控制大脑,我都不敢想象这得学习多少知识才能做出这样的研究!”
“有持之以恒的勇气,做什么事都不会太难,当然也得有点天赋!”黎晔声音破天荒的很温和,说话时,还朝餐台后的服务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在来这里之前,他就下令要把纪乐宁留在这,而服务生手里早就备好了麻醉药剂,随时等待黎晔下令。
纪乐宁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脑子里一根弦紧紧绷着,只是不停地喝咖啡。
黎晔看出了她的惶恐,又问了一个和话题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原生家庭幸福吗?”
精神高度紧绷的纪乐宁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才慢吞吞道:“在我爸有限的生命里他给我的爱是无限的,但命运对我并不友好,二叔残疾,我爸扶持了二叔一辈子,所有的辛苦钱都搭在我二叔身上,他自己肺炎都舍不得花钱治,硬扛着拖成肺癌,病故在胡同里三天后才被人发现,而我妈,在我生命里缺席了十八年。”
“你爸是这世上少有的傻子!”黎晔说,但并不是嘲讽的语气。
纪乐宁不反驳,因为她也经常觉得她爸很傻,无私到毫不顾忌自身安危,几十年如一日,这种善良难得可贵。
黎晔又问:“你二叔二婶为什么不管你?”可问完,他又忽然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有关纪斌的采访,作罢,“得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聊聊现在,留在黎泽川身边你应该很幸福吧?”
“是的!”
“那你该趁着我还没对他动手,踩着他肩膀往更高的地方爬,为什么要铤而走险?难道没想过自己这次来,可能会没命回去?”黎晔神情认真。
纪乐宁垂下眼睫,她越来越吃不透黎晔这个人,刚刚险些把自己掐死,事后又道歉,昨晚他威胁自己往身上划一刀,但最终又及时止住,现在聊起家庭和来这里的风险,她感觉黎晔身上似乎存在着多种不同的人格,有疯狂邪恶的,但同时又有冷静自持的,而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他,没有用嫌恶眼神鄙夷自己,没有骂爬虫,他似乎是平静地,是可以交谈的。
纪乐宁这次来是想拿到实验室位置,但显然不会得逞,便想改变策略,试着去了解黎晔,化解黎晔和黎泽川之间的深仇大怨,但平时,她跟黎晔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毕竟以前黎晔不来找她麻烦就是谢天谢地,想着,纪乐宁脑中灵光一闪,接近一个人最快的办法是找到彼此之间的共同点,如果没有共同点就制造共同点,小心试探道:“大哥,我现在学的是数学类的专业,如果我想变成你,是不是还得攻读更多的学科?”
“我看你是想活活气死黎泽川!”黎晔嗤笑着挑眉。
纪乐宁立马跟话:“其实黎哥哥很欣赏你的才华,他说你光靠自学就掌握了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知识高度,他还不止一次地称赞过你,在……”
“闭嘴!”黎晔并不想听这种虚伪的恭维话,一声打断。
纪乐宁不安地咽了下口水,又从亲情的角度试着谈:“亲人其实是这世上很奢侈的存在,上天赐予我们亲人就是为了让我们更多地感受到爱,黎哥哥他人很好……”
“你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黎晔彻底被烦到,将手里咖啡杯拍在桌上,眼中凶光毕现!
纪乐宁眼睛瞪得溜圆,下一秒她就看见刚刚端咖啡的服务生手里拿着支针头足有二十厘米的金属针管朝自己走来,吓得浑身汗毛直立,一瞬间,脑子跟抽了一样,迅速钻到桌子下两手死死抱住黎晔小腿,哭天喊地:“大哥救我,是你带我来的,一定能安全把我带出去对吧?”娇软的声音抖颤着。
服务生弯腰,从桌子下去扯她脚踝。
纪乐宁又踢又踹,死活抱着黎晔不撒手,像得了靠山的野狐狸,又凶又可怜。
这番操作,着实给黎晔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不知道纪乐宁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恒河水,在自己地盘能对她动手的人必然是受自己所指,她居然蠢到会依赖自己。
虽这样想着,但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回忆还是将他带进痛苦的漩涡里,小时候,黎世昌和蔚苒经常在饭桌上吵架,黎晔是那个战战兢兢试图劝架的人,每次一看到两人有起冲突的苗头,他就会躲到桌子下试图抱住其中一个人的腿平息他们之间的怒火,但一切都是徒劳!
不过现在,他就该一脚踢开纪乐宁。
愤怒地低头,可看到纪乐宁柔弱破碎的眸子乞求地望着自己连声恳求,她脆弱得犹如一片突兀落在肩头的雪,想要拍开却发现它早已化作无形态的水融进衣服里。
对付她,就好比兴师动众碾死一只蚂蚁,黎晔妥协地自找理由,觉得纪乐宁这种智商的脑子拿来做实验也是糟蹋他的实验设备,极不耐烦地朝手下挥手让他退到一边,又踢了一脚纪乐宁,让她滚起来!
纪乐宁以为他要把自己骗出来杀,八爪鱼一样扒着黎晔,声音抖颤:“我才十八……人生才刚刚开始……死了真的太……太……太可惜了!”
“我让你滚出来回老宅!”黎晔狂揉眉心,抑制住想要一巴掌拍死她的冲动。
听到老宅二字,纪乐宁才冷静下来,止住哭腔,从桌子下往出钻的时候先观察了下黎晔的脸色,见他拧着眉头表情很是生气,纪乐宁虽然怕他,但还是鬼鬼祟祟站到他身后。
“大少,实验室还从没外人踏足过,不能放他走!”戴面具的男人语气急迫凶狠。
黎晔叹气:“得了,就这样的猪脑子也不值得利用!”
纪乐宁咬腮帮子,被骂猪脑子让她有些不太服气,但能活命已经是万幸,暗暗给自己庆祝时,一个麻布袋毫无预兆地罩在头上,她慌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常心。
中午她就是被五花大绑来的,回去也应该是一样的流程,被押送上车,她能感觉到黎晔也坐在车里,因为鼻腔里嗅到了浓郁的烟草味,黎晔很喜欢抽烟,总是烟不离手。
纪乐宁还不死心,执着道:“大哥,你还没告诉我要想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人,还得学那些专业!”问完,没有得到回应,纪乐宁确定他一定是听到了,但不想搭理自己,没敢再继续提。
麻布袋里有些闷热,纪乐宁待在里面很难受,但也不敢多话。
不知坐了多久,她困得都睡着了。
被叫醒的时候,头上的布袋已经被摘掉,纪乐宁打开车门下车,就见眼前是一片茂盛碧绿的草坪上,在草坪上坐落着一幢豪华气派的欧式古典别墅,别墅前摆放着一座玉石喷泉,二十多个保镖把守在别墅四周,极为森严。
见黎晔迈着大长腿朝别墅走去,纪乐宁也赶忙跟上去,禁不住好奇打探:“大哥,这是哪儿?”
“我家!”黎晔进门前,将最后一口烟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