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崔浩装作不在意问道,眼神却时不时朝身侧瞥去。
阮绵绵挑起几根面条,尝了尝。唔,一言难尽的感觉。
“崔师兄,”阮绵绵睫毛轻颤,对问题避而不答,“你以前常煮面条吗?”
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罗师妹……罗师妹她是不是不喜欢。
“煮面比较方便。”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添了这一句。不过情况确实如此,食物对他来说是裹腹之物,仅此而已。所以吃饱就行,崔浩并不追求口感如何。
阮绵绵懂了。她抬头便是笑意,“好吃!很劲道。我很喜欢哎,崔师兄。”
“那往后,我经常煮给你吃。”少年耳后微红。罗师妹喜欢吃,他很高兴。
什……什么?!
阮绵绵惊得合不上嘴巴。这样的话,她那可怜的肚子可能受不了。
这话可不能直说。太伤人自尊了。阮绵绵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崔师兄。”她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更想做饭给你吃唉。”
崔浩刚喝了口面汤,闻言差点呛着。罗师妹……罗师妹还是这么直白。既然她喜欢,那就做吧。他不会和她争的。崔浩耳朵红红地想。其实……其实他也很爱吃罗师妹做的饭菜。
……
崔浩赢了比试。一时间被庄内众人奉为英雄。而大家对他的态度也悄悄发生了改变。
比较明显地体现在,有弟子会向崔浩请教剑术了;路上遇见也会打招呼,而不是无视;也有人开始主动以师兄弟相称。
崔浩从小已习惯被无视,被有意无意排挤。也习惯了与剑为伍,孤独度日。
对于这样的变化。崔浩不适之余。心中却生出一丝隐秘的期许:庄主总有一天会明白,他是他,他和他那为匪为盗的父亲不同,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不会有辱南岭崔氏之名。
而那边,赵风阳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在“情场失意,比武落败”的双重打击下,赵风阳已经几日未出房门。
他房内空地上,七零八落歪着好些个空酒坛。
赵风阳抱起只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他讨厌崔浩,真是太讨厌这个人了。恨不得他消失!
其实赵风阳幼时对崔浩并无太大敌意。赵风阳的父亲是庄主的亲传大弟子,剑术出众,为人正直,受众人敬仰。而他作为其独子,也自然深受优待。
而崔浩——
虽然他母亲是庄主独女。可崔浩本人却是个父不详的孽种。这样的一个孩子,注定不容于世。
独女亡故的噩耗让庄主痛不欲生,对于这个用爱女性命换来的小婴儿,庄主提不起半点怜爱之情,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
让他活着。——这便是庄主能释放的最大善意。
“小杂种,孽种,土匪的儿子……”赵风阳幼时常听大人们背后用这样的字眼形容崔浩。而庄内的孩子们虽小,却已经知道怎样的言语最伤人,他们把从大人口中听到的词,大刺刺扔在崔浩身上。
赵风阳那时对崔浩的印象就一句话:原来是个“小可怜”。
可这个赵风阳眼中的小可怜,却成为他日后长久的噩梦,挥散不去的阴影。
庄主不许崔浩练剑。可那时的崔浩很倔,赶也赶不走。拿根短木棍就跟着比划。
崔浩就像一棵野草,在庄内无人问津,却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再后来,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这孩子不是株野草,而是棵树苗,还是极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幼苗。
崔浩在剑术上的天赋异禀,终于让庄主松了口。崔浩开始被允许跟他们一起练剑。赵风阳再也不是弟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当年的拿着短木剑比划的孩童们,一天天拔高长大。赵风阳对崔浩的厌恶也与日俱增。哪怕众人嫌弃崔浩的身世,依旧以他赵风阳为首,也没能消减得了分毫。
坛中酒饮尽,赵风阳不耐烦地举起酒坛,猛然砸向地面。碎片散落一地。
佩剑被随意地放在一旁。喝得晕晕乎乎的赵风阳,忽而发现剑柄上坠着的穗子不见了。他晃了晃脑袋,清醒些许。
是了,剑穗早被他扔回给云绵了。
云绵……云绵……
赵风阳忽然笑了,笑得苦涩。云绵已经嫁人了。
赵风阳眼神渐渐变得狠辣,嫁人了又如何?!他不在乎。他要重新夺回云绵。然后告诉她:看吧,也只有我不会嫌弃你。
不……不行。他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她。要不然她往后还指不定如何得意。
赵风阳想,他得让云绵再编个更好的剑穗,亲手挂在自己的佩剑上。然后,他再假装勉为其难地接纳她。
要是崔浩消失就好了。他会是御剑山庄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弟子,云绵也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想着想着,赵风阳心里生出一丝邪恶念头——是啊,崔浩要是消失就好了。
打定主意后,赵风阳脑子无比清醒。论武功,他不是崔浩的对手。那就另寻他法。
赵风阳从小在御剑山庄内长大。对庄内弟子十分了解,虽然眼下崔浩虽受到追捧,可一旦出现负面传言,崔浩那不堪的身世便会立刻被人记起。
是啊,世人多偏见。崔浩就算是死,也摆脱不了他体内的另一半肮脏血液。
赵风阳嘴角勾起隐秘的笑意。
……
近来,御剑山庄内盛产一则流言:罗师妹与赵风阳两情相悦,却被崔浩横刀夺爱。害得两个有情人郁郁寡欢。
八卦搜集者晓霜姑娘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转告给了阮绵绵。
“哎,云绵。”晓霜戳了戳阮绵绵的手肘,一脸好奇,“你不会还记挂着赵师兄吧?”
乍闻此消息,阮绵绵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云绵,你可别犯糊涂。”晓霜苦口婆心道,“你都和崔浩成亲了。千万得把持住啊。”
晓霜投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株开得正欢的红杏,还是枝蔓随时可能攀上别人家墙头的那种。
阮绵绵心中哀嚎:老天爷咧!她可没有开垦青青草原的癖好。
“你不会还喜欢赵师兄吧?”晓霜惊了。
阮绵绵刚准备摇头,又硬生生止住。
诚然,她自己对赵风阳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可这具身体的主人——罗云绵小姑娘,却是至死放不下她的赵师兄。
阮绵绵害怕撇得一干二净后。心疼心上人的罗姑娘会夜里托梦,来找阮绵绵哭诉。
于是乎,阮绵绵含糊其辞道,“总之,既然我已经嫁了人。往后便不会再和赵师兄有什么瓜葛。”
晓霜半信半疑,但也没再追问。
这则流言崔浩也有所耳闻。
罗师妹和赵风阳……
崔浩微微蹙眉,他自然不愿相信。可他也清楚,罗师妹和赵风阳的关系不一般。因为他曾亲眼见过两人相拥。
崔浩记得,差不多是半年多前。有一天,他正躺在树上发呆。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渐近。
“赵师兄,我多编了一只剑穗。你要不要呀?”是个姑娘家的声音。
崔浩侧头一看,原来是赵风阳和个姑娘。那姑娘崔浩不认识,不过看衣着打扮,应该也是庄内弟子。
“编多了才给我?”赵风阳的声音别扭极了。崔浩也觉得惊奇,赵风阳性子有些急躁,可是对待女弟子却是一向谦和守礼的。
偷听别人说话总不是好事,崔浩因其特殊身世,便时常以高标准要求自己,以免别人总将他和他那为匪为盗的父亲联系到一起。
崔浩觉得尴尬,想离开这儿。可眼下是想走,却不好走。因为势必会惊扰树下的两人,到时候又是一番麻烦。
“不是,不是的,”那姑娘连连否认,头摇得像只拨浪鼓。“是……是特意给赵师兄做的。”头越垂越低。下巴都快碰到交领衣襟了,侧脸也红得快滴血。
那时崔浩还不知道,这个脸蛋红红的姑娘,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妻子。
“这还差不多。”赵风阳满意了。
他抬了抬下巴,将佩剑往前一送,示意那姑娘亲手系上。
小姑娘明显很紧张,半天都没系好。
“笨死你算了。”赵风阳嘟嘟囔囔道。他不耐烦地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便绑好了。
那姑娘也不恼,仰头磕磕巴巴道:“赵……赵师兄,收下……收下可就不许反悔了。”
“谁要反悔了。”赵风还在摆弄那只剑穗,闻言忽地抬起头,一把将人拉进怀中。“我给你盖个印,往后你就是我的了。”他重重地印在了那姑娘的眉间。
看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崔浩觉得自己可能要眼瞎了。他不自在地侧过头,非礼勿视。
崔浩虽一心扑在练剑上,也知道庄内不少女弟子喜欢送剑穗传达情意。
御剑山庄是剑术大宗,佩剑对庄内弟子而言:名为武器,实则同伴。剑穗挂在剑上,自然也会日日相随。以剑穗作为定情之物自然也恰当。
崔浩撞见过好几次类似的场景。也有些女弟子向他送过,可这些姑娘他连话都没怎么说过,自然也不会收下。
收回了思绪,崔浩忽然心中发闷。他看了看剑柄处光秃秃的“藏锋”。忽然觉得,若是坠只剑穗,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