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可怕在于,人们不太关心事实本身。而是高兴于自己在茶余饭后,又多了个趣闻谈资。
崔浩和赵风阳这两位当事人,是在同一个场地练剑的。
崔浩一如既然,对谣言置若罔闻,只一心练剑。
而赵风阳呢,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崔浩的不爽。时常借故找茬。
前者让吃瓜群众觉得无趣,后者则令众人十分激动。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崔浩从小便是一副冷淡脸,他没有什么反应,众人失望之余,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可赵风阳的种种举动,分明验证了那则流言。一时间,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念头,密切关注两人的交集。
“站住!”赵风阳拦住崔浩的去路,怒气冲冲。
崔浩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从另一边离去。
赵风阳微眯眼,神色晦暗地盯着他的背影。剑越握越紧,手背青筋暴起。
“赵师兄!何苦动气。”众人这才上前劝导。
“风阳,都是师兄弟,看开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赵风阳不理会,甩开众人,径自离去。
……
“崔师兄,”阮绵绵小心翼翼地开口,“赵师兄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这种事摊到明面上来说,总归有些难为情。可是不说的话,阮绵绵又怕崔浩乱想,谁会希望自己头上绿云盖顶?
对于阮绵绵来说,这只是一个任务世界,崔浩妻子这个身份也只是权宜之计。可是于崔师兄而言,自己确实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
所以,阮绵绵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以免崔师兄误会,以为自己还对赵风阳旧情难舍。
那样的话,不用天道再设置几道磨难,阮绵绵估计光这一桩事,就可能让他直接黑化。
阮绵绵不安地等待他的回答。
“不碍事。”崔浩持箸的手一顿,微抿的唇却泄露了他的在意。
“崔师兄,”阮绵绵只能真假掺半地解释,“我先前是对赵师兄有意。”阮绵绵不放过崔浩脸上的一丝微小表情。见崔浩的眉头闻言微蹙。
阮绵绵心中哀叹,谁会希望自己妻子心中另有他人,哪怕是未嫁之前。
可情况特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阮绵绵赶忙解释,“现在我对赵师兄绝无半点心思!”阮绵绵信誓旦旦,只差指天发誓了。
崔浩不喜欢眼前这人称呼赵风阳为赵师兄。私心里,崔浩只希望罗师妹喊自己师兄。意识到这不堪出口的隐秘心思,崔浩心跳的节奏乱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释然。罗师妹是自己的妻子,他有独占的念头,也不算奇怪。
至于赵风阳,崔浩想起两人相拥的背影,心里有些堵得慌。不过,既然罗师妹说这些事都过去了。那他便愿意相信。
罗师妹是他的妻子,现在是,以后也是。不会再跟赵风阳有什么交集。
思及此处,崔浩唇边微翘。
阮绵绵见他不回应,急了,“崔师兄,我说的是真的!真的!”
崔浩给她夹了块红烧排骨,“急什么。吃罢。饭都快凉了。”
这是信了?
阮绵绵看看碗中酱色的排骨,又瞅了瞅少年的神情。
不像生气,应该是信了吧。
阮绵绵松了一口气,开心地啃起排骨。“崔师兄,明天你想吃什么?焖茄子好不好?再蒸碗蛋羹。”
“都好。”崔浩应道,他想揉揉罗师妹的头发,一定很舒服。脸上的笑也很好看,让他想碰碰,轻轻碰碰她脸上的笑。碰碰弯成月牙儿的双眸。
……
“崔浩!”赵风阳又喊住他。此处偏僻,只有他们两人。
崔浩一顿,赵风阳这样半途拦他,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两人也交手过。崔浩不欲再和他耽误时间。
“站住!”赵风阳提剑走近,“崔浩,你个杂种!”他低声道。
崔浩眼神一变,手中“藏锋”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变化,随之一震。
赵风阳最近不正常。崔浩这样告诉自己,何必与他多做计较。崔浩合眼片刻,再睁开又是一片冷淡。
“呵呵,”赵风阳不准备善罢甘休,“你以为装成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真的是个真人君子了?”
崔浩抬腿欲走,赵风阳斜剑拦住,“崔浩!”他阴阳怪气道,“你和你老子一样,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尽干些为人不耻的事!”
崔浩不看他,眼底愠怒。
赵风阳没打算停,“大小姐被你爹那伙人糟蹋了,云绵又被你害了。你们父子俩都是害人精!”
“闭嘴!”崔浩冷冷吐出两个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赵风阳不惧,他本就是要激怒崔浩,“云绵本该是我的妻子。我们两情相悦,若不是你做出禽兽不如的事。云绵怎会同意嫁给你?!”
“呵呵,你就是娶了云绵又如何?”赵风阳笑得讽刺,“云绵的心还是在我这儿。”
他看了看藏锋的剑柄处,挑眉道:“怎么,云绵没给你编个剑穗?”
“也是,”赵风阳自问自答,“对块木头,何必费巧思。我倒是有一只云绵亲手所编的剑穗。她非说旧了,要重新编个更好的给我。”
崔浩垂眸不语,手中的藏锋却越握越紧。他又想起两人相拥定情的场景,那蓝白色剑穗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晃来晃去,让他觉得心烦。
“崔浩,云绵嫁给你,那只不过是被迫。她心善,不忍你被人唾骂。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云绵真看上你了。”赵风阳添油加火,“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一个见不得人的肮脏货色罢了!”
崔浩终于忍无可忍,他拔出藏锋。眼神从剑身一寸寸扫过,然后直指赵风阳。
赵风阳嘴角一勾:终于上钩了。他也持剑相迎。
剑招有来有往,可明显赵风阳处于劣势。
剑影闪现,赵风阳的佩剑“哐当”一声被挑落。
崔浩剑指在赵风阳胸前,他冷冷道:“你输了。”
“是么?”赵风阳笑得诡异,他猛地迎身向前,剑直直插进胸膛。
崔浩没料到赵风阳有如此疯狂之举,一时间剑已难收回。
血从胸膛中涌出,顺着剑身滴滴答答流下。
赵风阳闷哼一声,真疼!可他不后悔,若是能一举扳倒崔浩,也不枉他吃这番苦头。
“赵……赵师兄,崔……崔浩。”有弟子恰好路过,吓呆了,“来人,快来人呀!赵师兄受伤了!”
“为什么?”崔浩蹙眉。
赵风阳不语。他面色苍白,明明身受重伤,神情却很自在。
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众人赶忙把赵风阳抬到屋里,然后分头去找大夫,告诉庄主,再请来赵师叔。
同门相残是大事。庄主与赵行舟恰好在商量事情,闻言立马赶了过来。
大夫正在处理伤口。
藏锋不亏名剑之赞誉,锋利无比。赵风阳胸前衣襟被染红一大片,今日他所穿的又是一袭白衣,更是触目惊心。失血过多的赵风阳此刻已经因为失血过度,昏厥过去了。
“怎么回事?!”庄主崔怀岭向身旁弟子询问道。
有人支支吾吾地开口:“是……是崔浩……”
庄主环视屋内,盯着一处。他径直走了过去,众人也自动让开一条路。
藏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崔怀岭一巴掌扇了过去,“孽种!残害同门便是你的本事么?”
崔浩头被扇到一侧,嘴角流下一丝血迹。他没有多做解释,谁会相信赵风阳会自己想不开往剑上撞?就算说了,庄主也不会信。
也是,崔浩心中自讽,庄主从来没信过他。在他眼里,自己只是御剑山庄的耻辱,不能为世人所知的孽种罢了。
“来人,把崔浩押到惩戒堂!”庄主下令,又转头对自己的亲传大弟子说道,“行舟。此事为师定会给你个交代。”
“师父,风阳自幼性子急。其中或许有误会,”赵行舟声音沉稳,“崔浩并不是鲁莽孩子。您莫急,先问清楚再下定论不迟。”
崔怀岭明白赵行舟的意思。他的这个大弟子啊,是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可越是这样,崔怀岭就越不愿他受屈。崔浩伤了风阳是事实,崔怀岭自认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行舟,莫要再为那孽种开脱!错了便是错了,没什么可多说的。”崔怀岭缓了缓语气,温言道,“行舟,你好好照看风阳。我容后再来探望。”
崔怀岭抬手示意。几人押着崔浩,随后一同离去。
“崔浩!”庄主怒斥,“你给我跪下!”
崔浩一言不发,缓缓跪下。
惩戒堂对崔浩而言,是个特殊地方。不是因为受罚之后的疼痛让记忆深刻。而是……而是因为从小到大,他常常只有在这儿,才能近距离接触庄主。
也只有在这儿,庄主的视线才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会对他说上几句话。——哪怕那视线充满厌恶,哪怕话语句句伤人。
崔浩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可悲。他觉得眼前有一层薄雾,眨了眨眼便消散了。
“当初就不该留下你!”庄主最是讨厌崔浩一声不吭的模样。用莺儿的命,换来这么个不明不白的孽种,崔怀岭这么些年来,不是不怨恨。
崔浩背挺得直直的,脸上像结了一层冰霜,毫无表情波动。可身侧的手却悄悄收紧。
——他的存在是不受欢迎的。这一点,崔浩清清楚楚知道,无数人明里暗里提过。崔浩以为自己对此早已麻木。可是听到庄主这么说,他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