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庄主痛心疾首,“就值得你对同门下此狠手!”
崔浩抿唇,还是一言不发。
“你个孽种!”庄主怒急,大骂,“崔浩,我千怕万怕,就怕你骨子里的劣性改不了!”
崔浩动了动唇,眼中的光彩一点点熄灭。他真想问问:在庄主眼中,他到底有哪些与生俱来的劣性呢?
“你若是再这样,别说养一身浩然正气,怕迟早有一天会步入歧途!”庄主气得不清,他指着崔浩,手臂直发抖。
“到底为了哪般?!”庄主见他不吭声,问道,“是为了云绵?”关于那则流言,庄主亦有耳闻。
在听到“云绵”两个字后,崔浩眼帘低垂。
这个微小的变化,没能逃过庄主的眼睛。
“崔浩,”庄主长叹一口气,又急又气,“云绵已经与你成亲。即便她和风阳先前有意,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就这么心胸狭隘,容不得人?!”
崔浩咬了咬下唇,一脸倔强。
这孩子打小儿就这样,不愿意回话的时候,就爱咬咬嘴巴。庄主心中叹息。他站在崔浩身前,语重心长道:“云绵那事,你我都清楚。并非她真的心甘情愿,而是她不想毁了你们双方。”
庄主顿了顿,又道:“如果云绵与风阳,先前真的两情相悦。那坏人姻缘便是你我。”
“我去看看风阳那边的情况。你好好跪这儿反省!没我的吩咐,不准起来!”语毕,庄主拂袖离去。
崔浩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惩戒堂内,光线一寸寸变暗,直至消失。夜幕笼罩了整片大地。这黑漆漆,空荡荡的惩戒堂内,除崔浩外,也只有月光涉足了。
崔浩想,赵风阳那儿应该是聚满了人罢。有时候他真有点羡慕赵风阳,不是为了旁的,就是羡慕他有个受人敬仰的爹爹,不会因为身世问题受人冷眼,饱尝偏见。
崔浩脑海中又跳出个少女的身影,发鬓上斜插一支桃花簪。
他眼里有了一丝光彩,又不由担心:赵风阳受伤的事,罗师妹应该也晓得了罢。她会不会也认为自己性子狠毒,存心伤人……
月光静谧,崔浩身前是一片轮廓清晰的影子。少年愣愣盯着自己月光下跪立的影子,有些出神。
“崔师兄,崔师兄。”低低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阮绵绵手里举着个木制食盒,艰难地爬上墙头。
惩戒堂外的院门被落了锁。白天阮绵绵不好明目张胆爬墙,只好等天黑了,才避开人偷偷翻墙进来。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阮绵绵气喘吁吁地坐在墙头,发现自己下不去了。没办法,她是借助长凳才攀上墙头的,这快近三米的高度,她实在不敢直接跳下去。
“崔师兄……”她小声地喊。又怕引来人。那就更尴尬了。阮绵绵一手扶着墙头,一手紧紧抱着食盒,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崔浩见她坐在墙头,左右为难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好笑。剑门弟子,竟然被一堵墙的高度难住了。
他还以为,云绵会在赵风阳那儿……
崔浩收回思绪,起身向西面而去。
阮绵绵松了口气。有崔师兄在就没事了。
崔浩剑术出众,轻功自然不在话下。他飞身跃上墙头。将阮绵绵抱了下来。
双脚一落地,阮绵绵心里便踏实了。
不过崔浩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腰上。——怎么还绕了几圈麻绳?绳子的另一端好像还在墙外……
意识到崔浩的视线,阮绵绵眨了眨眼。她把食盒放在旁边,手开始一前一后拉动麻绳。
很快,一床薄被露出墙头。再一拉,被子从墙头掉了下来。
崔浩眼疾手快接住。心中既好笑,又无奈。
阮绵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总得空出只手爬墙,这个就只能用其他办法了。”她指了指被子。
崔浩看了眼她腰间扎得十分结实的麻绳,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崔师兄,”阮绵绵弯腰提起食盒,笑意盈盈,“饿不饿,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她把食盒举得跟脑袋一样高,样子有些傻气。
这样饿肚子的罚跪,对崔浩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早已习惯饥饿的滋味,因此也并不觉得十分难熬。
可是此时,崔浩却不想让眼前之人扫兴。他轻轻点头。眼睛只在食盒上停留片刻,便挪到了少女那笑意明媚的面庞上。
阮绵绵拎着食盒,三步并两步走进屋内。她把食盒放在桌上,从怀里摸出一根蜡烛,火折子一点,屋里头便亮堂不少。
“崔师兄,快来吃呀。”阮绵绵回头唤道,手上也没停歇,麻利地把食盒一层层打开。
崔浩把薄被放在一旁的空椅子上。走了过去。
一碟鸡肉炒毛豆,两条清蒸鲫鱼,外加一碗青菜豆腐。菜上还冒着热气,冷清清的惩戒堂似乎也添了丝温情。
阮绵绵拉着他坐下,把筷子递到他手中。又转身取出一大碗米饭。
崔浩未动筷,目光反而看向她。阮绵绵会意,悦声解释道:“我吃过了,崔师兄。”
崔浩这才收回视线,筷尖夹了些米饭。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煮熟的米饭是如此清甜。
“吃啊,崔师兄。凉掉就不好吃了。”阮绵绵趴在桌子上,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吃饭。
赵风阳受伤的事。不到半日,便在庄内传遍。有晓霜这么个消息灵通的姑娘在身旁。阮绵绵想不知道都难。她得知的第一刻,心里便冒出个声音:磨难又要开始了。
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阮绵绵觉得崔浩绝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暴徒。但赵风阳又确实受伤了,那么只可能有一种解释:其中必有蹊跷。
而促成这一蹊跷的,恐怕就是天道设下的磨难。
于是,阮绵绵在打听到崔浩被关在惩戒堂后,便琢磨好了溜进来,给他送饭加陪聊,顺便了解一下事情真相。
“饱了吗?”阮绵绵起身收拾好碗碟,崔浩点了点头,也在一旁帮忙。
“回去吧。”少年轻声道。
“不要!”阮绵绵摇头,“崔师兄,我不走。”
“听话,夜间冷。”崔浩认真地看着她,“回去好好休息。”
“不怕。”阮绵绵抬起衣袖,转了半圈。“你看,崔师兄,我特意添了件厚衣裳。”
崔浩看着她眼巴巴哀求的模样,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对了,”阮绵绵眼睛一亮,“崔师兄,我也给你带了件来。”
阮绵绵边说,边扒拉开薄被。她把衣裳裹在里头了。
“你看,崔师兄。这样你也不会冷了。”阮绵绵抖了抖手上的褐色衣裳。仰头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个待夸的孩子。
崔浩接过衣裳,把她额前不听话的碎发抚到耳后。
“崔师兄,回去就我一个人,我害怕。”阮绵绵不惜自黑,“我打小胆子怂,最怕晚上一个人待在屋里。”
阮绵绵摇了摇崔浩的衣袖,保证道,“崔师兄,我穿得厚实,不会冻着的。我还能陪你聊天呢!这样你也不会觉得闷。好不好?”
崔浩眼中带着丝笑意。抛开旁的不谈,他心底里,其实也愿意罗师妹留下陪自己的。
“困了就回去。”崔浩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阮绵绵见他态度松动,赶忙点头。先应下再说。
崔浩又重新跪下。阮绵绵抱膝蹲在他旁边。她手戳了戳地面,嗫嚅开口,“崔师兄,你真和赵师兄动手了呀?”
崔浩视线落在她低垂的眼帘上,复又平视前方,点了点头。
阮绵绵低头咬着唇,不知该不该问:“崔师兄,大家都说是你用藏锋刺伤了赵师兄。”
她咬牙说出口,又连忙添上一句,“可我不信。崔师兄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阮绵绵抬眼,看向少年光洁的脸庞。她想知道原因。
崔浩垂眸。如果他告诉罗师妹,赵风阳是自己往剑上撞的。罗师妹……罗师妹会相信么?
崔浩不知道她会不会信。从小到大,没人耐心听过他的解释。或者就算听了,也没放在心上。他已经很少在意旁人的评论想法了。
可是……可是罗师妹毕竟不一样,她是自己的妻子。崔浩不希望罗师妹也和别人一样,认为他是个冷血的混蛋。
崔浩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
“赵风阳像是魔怔了,”崔浩蹙眉,“径直撞向藏锋。等我反应过来,已无转圜余地。”
阮绵绵也想不通,赵风阳为什么要对自己个儿下狠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实在让人费解。阮绵绵不由联想起前段时间那则流言。难道是赵师兄受不了心上人“移情别恋”,存心找茬?
可就算这样,也没必要自伤身体呀?
难道是苦肉计?阮绵绵自觉窥得真相。赵师兄……看来赵师兄对罗姑娘的感情,比她想象得要深厚得多。
“崔师兄,没事的。”阮绵绵宽慰道,“只要赵师兄伤好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阮绵绵知道,赵风阳自伤的说法。旁人很难相信。她仔细盯着崔浩的神情,生怕他愤懑之下,走上歧途。
莫名受屈这招,天道下得够狠。够狠呐!阮绵绵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