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吗。
宋言只是呵的笑了一声,脸上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钱耀祖的聒噪。
钱耀祖脸上的笑容,则是变的越来越扭曲,便是声音都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好像已经看到宋言被砍掉脑袋的画面。
呼哧,呼哧,呼哧……
随着铁索的拖拽,钱耀祖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伴随着短促的喘息,他咧开嘴巴,露出有些杂乱的黄牙:
“昨日,我想了一整个晚上,我明白了,我终于悟了。”
“所有人都以为你宋言能崛起,靠的是从倭寇身上刷的军功。我也承认,行军布阵方面,你的确是有几分能力。”
“但是,现在的宁国,单靠功劳就行了吗?别做梦了,若是背后没人撑着,那功劳真能落在你身上吗?若不是宁和帝在上面给你撑着,你绝对爬不到现在的位置。”钱耀祖脸上的嘲弄更加浓郁,仿佛在鄙夷整个世界:“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你单纯就只是一个上门赘婿,可是在你第一次绞杀倭寇之后,无论是洛玉衡还是宁和帝,都看到了你身上的才能。”
“洛玉衡和宁和帝,他们并没有撕破脸,他们一定在筹划着什么……而宁国皇权,基本上已经被文官和门阀给架空,皇族变成一个吉祥物。宁和帝想要破局,当你展现出军事方面的才能的时候,你便已经成了宁和帝手中的一枚棋子。”
“宁和帝想尽办法,给了你兵权,将你丢到偏远的辽东,就是想将朝堂,杨家的注意力从你身上挪开,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扩大麾下的兵力。”
“一旦你手下能拥有一支数量足够庞大的,能征善战的军队,宁和帝在朝堂上就有了底气去逼迫对手让渡更多的权力,就算彻底撕破脸,一旦宁和帝感觉自身安全受到威胁,你手下这支军队还能进京勤王!”
钱耀祖的声音,嘶哑,阴翳。
宋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钱耀祖,虽说这些他早就已经想到,可钱耀祖能推算到这一步,着实让宋言有些意外。
这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
“显然,彻底撕破脸并不符合文官和门阀的利益,是以他们多半会选择让步。”
“所有人都小看了咱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居然已经悄无声息的谋划了这么多。说不得,再给宁和帝几年,十几年的功夫,还真有可能收回皇族权柄,镇压世家门阀,清理文官集团,成为宁国的中兴之主!”
忽地,钱耀祖再次扭头过来,一双眼睛愈发显得阴鸷,扭曲,诡异,嘲弄:
“可是啊,宋言……”
“你有没有想过,当宁和帝真正掌控朝堂的那一刻,手上控制着宁国最精锐,最强大军队的你,又会怎样?”
“在宁国,你又处于怎样的位置?”
“宁和帝,于囚笼中挣脱,他绝不会允许宁国再出现他无法掌控的势力。”
苍白的舌头,扫过干裂的嘴唇,此时此刻钱耀祖的模样看起来恍若厉鬼:“宋言,你可曾听过……”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嘿嘿,你也要死的,就跟我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耀祖似是真的疯了,笑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宋言默默地看了一眼钱耀祖,旋即便收回视线,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钱耀祖说的话。
眼见钱耀祖放声大笑,四周百姓不知钱耀祖之前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这人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便愈发愤怒。
咒骂的声音更大了。
一些人甚至从地上捡起石头,冲着钱家人砸了过去,惊起阵阵尖叫。
因着手上脚上都有镣铐的缘故,钱家人走的很慢,只是这条路就这么长,再慢也终有走到头的时候,不知不觉间,菜市口已经到了。
当看到行刑台的时候,钱家众人只觉眼前阵阵恍惚,两股战战。
曾经贵人的体面,终究是丢了个干干净净。
这地方,他们自然是熟悉的。
在钱耀祖刚成为平阳刺史的时候,不少官员对钱耀祖并不服气,钱耀祖便设计将这些人一个个送上行刑台,就是在这里,砍掉一个又一个脑袋。
而他们,也曾经在这里观礼。
看着那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溅三尺,惊悚中又觉得刺激。
听着家属在行刑台下哭泣,哀嚎,又有种病态的兴奋。
自那之后,便有些喜欢上了这般感觉,数月时间,钱耀祖的几个儿子,便送了几十个人登上行刑台,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就是为了满足内心深处病态的**。只是,他们怎地都想不到今日居然会轮到了自己。原本觉得有趣的行刑台,此时此刻变的格外恐怖。
有几人的身子已经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便有府兵上前,强行将人给拖了上去,跪在行刑台上。
监斩官并不是宋言,是章振的儿子章寒,章振这个老狐狸,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进一步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监斩钱耀祖,基本上就代表着同文官集团彻底决裂,自此之后除了紧紧依附在宋言身旁之外,章振父子再无第二条路可选。
这一次行刑,大抵是狠狠将宁国的律法践踏在脚下。没有正经的审讯,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没有卷宗,没有签字画押,没有经过刑部大理寺的审核,连原告都没有。
宋言本身都没有审判钱耀祖的资格。
只是,事已至此,谁还会在意那许多?
章寒的面色有些严肃,在宋言点头之后,章寒便将视线落在手中纸张上面,一张张白纸,写满的文字,清晰的记录着钱家所有人的罪行,厚度足有一尺来高,而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正午的太阳,很大,很亮。
抬眸望去,阳光甚至有些刺眼。
可现如今的菜市口,却似是阴风阵阵,行刑台上十几个人皆是瑟瑟发抖。
不知何时,四周的喧嚣也逐渐平息下来。
章寒重重吐了口气,拿起一张白纸,中气十足的声音,于行监斩台之上散开,飘在每一个看客的耳畔:
“钱耀祖长子钱明康,宁和十九年九月十二日,于平阳城强抢有夫之妇一人,因妇人丈夫奋起反抗,遭钱明康及仆役殴打至死,妇人遭玷污,后投井而亡。”
“宁和十九年九月十八日,因相中一商户家传字画,索要未果,于当日夜里遣人潜入商户家中,抢走字画,并杀死商户一家七口,其中包括一名刚刚出生的婴儿。”
“宁和十九年九月二十七日……”
不知何时现场已经一片死寂,再无半点声音,唯有一双双眼睛全都变的通红,一双双手掌全都紧握,每个人都在拼命的控制着什么。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寂静再一次被山呼海啸般的呼号取代。
“累犯杀人罪二十七桩,侮辱妇女十六人,抢夺财物不计其数,依照大宁律法,斩立决……”
随着章寒宣布最终裁决,一名府兵上前一步,手中的砍刀已高高举起,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呼!
噗嗤。
行刑台上,一抹耀眼的鲜红喷溅出去,钱明康的头颅跌落在地,骨碌碌的滚出去很远。
这般画面,顿时惹得剩余钱家人一阵惊恐的尖叫。
便是钱耀祖也控制不住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
“钱耀祖次子钱明礼……斩立决!”
“钱耀祖三子钱明深……斩立决!”
“钱耀祖之妻……斩立决!”
……
一颗颗人头落地。
许是罪名实在是太多了,章寒都感觉口干舌燥,待到钱耀祖一妻三妾,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总计十一人全部斩首,居然已经到了半下午。
每一颗人头被砍下,四周的百姓之中便能听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更有甚者嚎啕大哭,大抵是家里的亲人终于可以瞑目。
至于钱耀祖,整个身子已经完全瘫软。
他知道,宋言故意安排在自己眼前斩首钱家人,就是对他的惩罚,他努力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
可根本做不到。
儿子,女儿的惨叫,就像是一把尖刀,剜着他的心脏。
那是这世界上最残忍,最让人绝望的折磨。
此时此刻的钱耀祖已然是面目呆滞,双眸无神,皱巴巴的脸上糊满了粘稠的痕迹,不知是眼泪,口水,还是鼻涕。
如若不是身子被捆绑在木架上,怕是整个人都完全瘫软在地。
“钱耀祖……”
章寒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的罪行,更是耸人听闻,私通女真在这个时候似是都变成了小事,单单城外那数万条冤魂,就不是钱耀祖能承受的重量。
“以大宁律法,梳洗之刑。”
随着章寒声音落下,立马有立马有两个府兵,扛着一桶滚烫的热水走到了行刑台上,身后,则是跟着数以百计的黑甲士,为首之人,正是雷毅。
这是宋言给雷毅这些人特殊的恩泽。
他答应过雷毅,会要了钱耀祖的命,而现在,更是给了他们亲自动手的机会。
饶是钱耀祖似是已经失了三魂七魄,可看到滚烫的开水,看到那锈迹斑斑的铁爪,依旧头皮发麻,眼中透出浓浓的恐惧。
几个府兵冲了上去,粗鲁的扒掉钱耀祖身上的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身子。
下一瞬,雷毅抓起葫芦瓢,一瓢开水直接泼在了钱耀祖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瞬间于行刑台之上荡开。
雪白的皮肤瞬间变成猩红,皮肉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质。
抓着手中铁爪,雷毅一步步上前,在钱耀祖惊惧到极点的目光之下,一爪子扒拉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