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耀祖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平阳城每一个角落。
那已经不是正常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了,便是那些对钱耀祖深恶痛绝的百姓,都感觉头皮发麻。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锈迹斑斑的铁爪,从钱耀祖的身上刮下来一条条诡异的东西,看着钱耀祖的身子如同一条蚯蚓般剧烈的抽搐,看着开水下去,瞬间变白的血肉,一个个只觉阴风阵阵,寒气逼人。
这……这就是所谓的梳洗之刑?
本以为凌迟已经是这世间最残忍的刑罚,谁能想到梳洗之刑居然还要更加残酷。
哪怕只是观看,便感觉浑身上下都是难以名状的不适。
张家家主张赐,也在那诸多观刑者之中。
他已经见识过宋言的一些手段,自觉那宋言不是个好相处的,便想要对宋言多一点了解,是以才会以张家家主之尊,出现在刑场这般污秽之地。
眼见那钱耀祖的惨状,便是张赐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残虐的画面,一时间浑身鸡皮疙瘩,心里面直接将宋言的危险等级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快走,快走,离开这里。”
喉咙剧烈的蠕动着,张赐迅速招呼着旁边其他的张家子弟:“一百万两白银筹备好了没有,再加上一万两的金子,另外,将粮食给我增加到四十万石……”
“别给我磨蹭,我可不想让这屠夫,找到对张家下手的借口。”
梳洗之刑啊,那画面只是看一看便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疼的厉害,他可不想有幸上去体验一番。
乘坐着马车,直至重新回到了张家,门窗紧闭,钱耀祖的惨叫这才被削弱不少,张公的面色这才逐渐多了一点血色,唯有眸子中,依旧透着浓浓的惧意。
莫说是张公,便是张家其他观刑之人,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天上降魔主。
杀神再世。
这般人物,绝对不是张家能惹得起的。
老爷子不想让宋言找到对张家下手的借口,可张家盘踞在平阳府上百年,虽比黄家好一点,却也绝对称不上干净,族中子弟,为恶者也不在少数。
若是宋言真想要对张家下手,那借口当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家族这几个月是不是趁着不少农户缺少粮食,以极低的价格从农户手中换来了不少农田……该死,都给我还回去,一亩地都不要留。”
张公手中的拐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沉声说道,曾几何时还觉得一袋粮食换来一亩良田实在是赚大了,可现在只感觉手中的地契是那样烫手。
“地契还回去之后,每个农户额外补偿十两银子,并且告诉他们,明年春耕,可以到张家免费领取种粮。”
“只是要交代好,让那些农户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老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张公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二儿子,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里面的钱,你敢给我贪一分,我直接把你送到宋言那儿,你也不想体验一下梳洗之刑吧?”
张家二爷张玉山想起钱耀祖的惨状,身子激灵灵的哆嗦了一下,面色倏地一下白了,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一样。
这笔钱,他当真是一个铜板都不敢动的。
“老大,少延那小王八羔子前段时间是不是抢了一个农家女娃回来?总共抢了多少个?”
忽然被点名的张家大爷张玉亮面色忽地僵硬,张少延便是他的嫡子,也是张公的嫡孙,为人风流,嗜好美色,偶尔强抢民女,在诸多世家门阀的二代中,简直算得上是一股清流,至少不会动辄要人性命。
平日里,不觉得这是什么大的罪过。
可这若是落在那宋言手里,说不定就成了张家的催命符。
张家大爷喉头剧烈的蠕动着:“前段时间不是抢了一个,是一次性抢了三个,总共抢了七八个吧……”
张公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好容易稳下心神,面色便显得更加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把这些女孩全都给我找到,明天就成亲,七八个,一次性全都给我娶了,明媒正娶。”
“每个女孩的娘家,给我送上三千两白银作为聘礼,这事儿你亲自去办,今天务必办好。”
张家大爷面色僵硬,一下子娶八个,还都要明媒正娶?
张家好歹也是世家门阀啊,这些女子多是商户,农户之女,于张家来说,做个婢子已经是莫大恩赐,妾室都是不太够资格的,明媒正娶,实在是有损张家颜面。
就在这时,张家一名下人走进了屋内,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哪怕已经入了张家客堂,四周都燃着火炭,身子依旧是哆嗦个不停:
“剐……”
“剐干净了……钱耀祖的双手双腿……就剩下骨头了。”
“人,人居然还没死。”
“宋言那变态,居然还给钱耀祖灌参汤吊命!”
嘶!
一时间,整个张家客堂充斥着倒吸凉气的声音。
张家大爷身子一个哆嗦,忙不迭的冲着门外跑去:“我这就去办,保证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张公抓着拐杖的手指都在哆嗦着,视线又扫过张家老三,老四,老五:“你们几个也是一样,我不管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混账事,都给我平了,谁要是留下什么首尾,闹腾到宋言那边,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为了保全张家,我只能大义灭亲。”
张家三爷,四爷,五爷几人也是噤若寒蝉,连称不敢。
短暂的沉寂过后,张家五爷喉咙动了动:“老爷子,咱要不想个办法,跟那宋言拉拉关系?”
“拉关系?怎么拉?”张公用力吞了一口茶水,随口问道。
张家五爷扭头看了看,发现大哥已经走远,这才说道:“嫣儿侄女,也到了及笄之年。”
“那宋言乃是长公主府的赘婿,身为赘婿,定然没多少地位。”
“我还听说,那宋言的妻子身患染疾,想来这么长时间,宋言应该都没跟妻子同房。”
“现如今,宋言已是子爵,又控制着整个辽东,赘婿的地位自是配不上其身份,想来纳妾之类,长公主府应该也不会多加干涉,不如将嫣儿侄女许配宋言,从此之后,宋言跟咱张家也算是亲家了,就算是有什么事儿,说不定宋言也会网开一面?”
张家三爷,四爷面色古怪,好你个老五,当真是奸诈。
就宋言那扭曲的性格,确定不是将侄女推入火坑?
你自己没闺女是咋地?
而张公,则是眉头紧皱,似是在认真思索这一个建议,他面色犹豫又有些意动,显然正在心中衡量嫡孙女和张家哪个更重要一点。
许久,张公这才重重吐了口气:“回头跟老大说下吧……”
“对了,从今日开始,张家所有女眷,不许再说梳洗两个字。”
好好的梳洗打扮,就这样成了张家的禁语。
没办法,老头子年纪大了,会做噩梦的。
……
另一边。
刺史府。
临时为洛玉衡准备的房间。
房间内,所有一切都是崭新,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本是女子卧房,却是多出一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那是一座神龛。
神龛里,是一尊佛像。
洛玉衡跪于佛像之前,口中虔诚颂念着经文,她的脸上有悲伤,有怜惜……
言儿身上背负的杀孽太重了,不过只是几个月的功夫,已有多少人死在了言儿手上?
五万,怕是有了吧。
这本不是言儿应该背负的杀孽和因果啊。
洛玉衡知道,宋言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如果自己去劝说,他大概会听……可另一边,言儿同样也是个很执拗的孩子,纵然他会答应自己,却仍旧会想尽办法,通过其他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尤其是在面对倭寇和女真的时候,洛玉衡能清晰的感受到宋言心中那压不住的恨。
明明在这之前,宋言应是从未和倭寇,女真人接触过,却是不知这憎恨究竟是从何而来。
洛玉衡没办法改变什么,甚至说皇族的未来,都要依靠着宋言的力量,宋言这边表现的越是凶残,兄长那边就有更多活动的空间,她所能做的,不过只是吃斋念佛,希望能稍稍化解一些宋言背负的杀孽。
院内,传来了一些脚步声。
却是宋言回来了。
洛玉衡便起了身,拿起一块绸布,将神龛遮掩。
活动着四肢,宋言的脸上满是疲倦。
算下来,应是快有四十八小时没能合眼了,纵然是宋言,身子也甚是僵硬,唯有眼睛里满是兴奋。
钱耀祖,终究是死了。
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钱耀祖的命还是很硬的,雷毅那些兵卒,一人一爪,抓了好几百下,愣是坚持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断气。
他打着哈欠,准备再去处理一些琐事。
钱耀祖虽然死了,可他丢下的烂摊子,可是不好处理。
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却是一身狐裘,白色皮草的洛玉衡立于门口,冲着宋言招了招手。
宋言笑了笑,便凑了过去。
“娘。”
眼看着宋言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洛玉衡满是心疼,伸手揉了揉宋言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许是很长时间没打理了,头发都有些毛糙了。
“累吗?”
宋言咧了咧嘴:“有点,不过撑得住。”
“没必要这么累的啊,辽东这片地方,你慢慢打理就行,何必如此着急?”洛玉衡叹了口气。
“多一天,就要多死好多人的。”
洛玉衡抿了抿唇,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转身回了屋内,于兽皮地毯之上坐下,然后拍了拍身侧,宋言便坐在了旁边。
又伸手摸了摸宋言的脑袋,比起之前稍稍多了一点力气。
宋言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娘,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那些事情,以后再说。”
“现在,好好睡一觉。”
终究是拗不过洛玉衡,短暂的迟疑之后,还是躺在了娘亲怀里。
眼帘刚刚落下,阵阵倦意便涌了上来。
安静的房间里,传出阵阵轻微的鼾声。
他真的……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