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410章：既唤吾名

“那本域主，就先杀了你！！”

林初生的一句话，让隆冬心中升腾起无限杀机，就要不顾一切冲出域主府，去将之诛杀，去将之千刀万剐！

可他才刚要行动，便被蜉蝣子九世一个闪身拦下，抬手一拳轰落。

凭借大阵强行提升上去的修为，终究是比不上货真价实的，让隆冬在大战里始终处于下风，能做到与蜉蝣子九世一战，就已经是极限。

他想要摆脱蜉蝣子九世，去诛杀林初生，几乎是不可能！

那整座域主府，也随着两人的大战，被打成了残垣断壁，破败一片。

林初生冷漠注视着对方，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之后那些从荒城之外赶回来的荒神，被他当着隆冬的面，一一斩杀殆尽。

甚至有一次，数十位荒神一同回归，其中还包括在荒域内，另外三位修为达到了五天五地的荒神！

在隆冬荒域，除了隆冬域主这个第一荒神之外，也就是这七大五天五地荒神的修为最强！

为什么是七个？

因为还有一个是他的好大儿，在一开始就被蛮小风给一脚踏碎了。

隆冬虽然以大阵连通阵眼的特殊方式，将那些荒神自荒城外召集而来，但这种方式也只能让他简单的召集，无法传递准确的讯息。

一旦召集，那些荒神就会立刻蜂拥而来，陆陆续续。

这也让隆冬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建立传达准确消息的方式。

否则，若是让百余位荒神汇集在一起，商量好应对之策，有所准备地一同归来，说不定还能与林初生有一拼之力。

因为荒神分布的区域有远有近，所以受到召集而来的，也有前有后。

如此一两个，三五个归来，根本无法对林初生造成丝毫威胁。

尤其是在林初生成为了魂游主后，即便是对战数十位荒神，在全力之下，也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便将他们斩杀殆尽！

看着自家的荒神就这么接连陨落，不断死在林初生的手中，隆冬心痛如绞，与蜉蝣子九世的大战越发癫狂。

可纵使他再狂，双方实力的差距，也不是一道大阵所能完全弥补。

蜉蝣子九世原本乃是清虚道院六大掌座之一，实力深不可测，在整个西蛮荒洲能与之比肩的，也就那寥寥数十人。

至少隆冬，不在这数十人之内！

其实在大战中，隆冬就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隐隐察觉了蜉蝣子九世的身份。

尽管蜉蝣子九世在成为冥仆后，原本的仙神新道已经转化为了阴冥古道，但他所施展的手段，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作为清虚道院六大掌座之一，闻达的名气本就极大，在蛮荒各大荒域多有传闻。

隆冬与之大战了这么久，若是还认不出来，他也不配成为一方域主了。

可就算他认出来了，又能如何？说大地荒域勾结八大道院？

谁来为他做主？

如今西蛮荒洲中央的道争尚未结束，九大域主腾不开手，其他域主又不会无缘无故来他隆冬荒域。

尤其是那十六位八天八地的域主，更多还是在针对八大道院布局。

等到能有人为他做主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况且，蛮大地的身份本就不好说，最后到底能否有人给他做主，还是两说。

面对这样的状况，让隆冬逐渐悲愤欲绝，更随着大战的不断持续，他渐渐进入了颓势，开始不敌蜉蝣子九世。

反观蜉蝣子九世，势头丝毫不减，气息分毫未弱，强如一座无可撼动的大山，打得隆冬难以招架。

在一个恍然间，隆冬眼中出现了一丝恍然，似明白了什么，他于癫狂中传出了凄厉咆哮之声。

“方赢，是你！你害怕蛮大地，所以借赠古蛮泥像造化为引，拉本座入局，想以本座的命，来试探他大地荒域！”

“方赢老贼，万般皆是你！是你害我荒域，是你害了我儿，可你却想自己摘个干净，做梦！！”

这一刻，隆冬都明白了！

实际上，那道雨蛮泥像，不是隆冬得到，而是方赢所赠！

无论是之前的蛮小风，还是之后的林初生，明显都是为了那道雨蛮泥像而来！

在炼化雨蛮泥像时，隆冬就知晓其中有寄生了一个人，只是那人已经被方赢镇压，隆冬当时也并未在意。

现在看来，那个人无疑是与大地荒域有所牵连，并且应该还是与蛮大地有所牵连，身份特殊。

而他方赢与蛮大地有仇，这是许多人都知晓的事！

可如今蛮大地的身份已经不同，疑似古蛮之主转生，让方赢有所忌惮。

所以，在偶然得到了雨蛮泥像，知晓了其中寄生之人的身份后，他便想着将这尊泥像送给另一位域主，以此投石问路。

隆冬与方赢，也算是故交，之前他还纳闷，如蛮荒雨道传承泥像，如此珍贵的造化，对方竟然会好心送给自己。

现在想来，这哪里是什么好心，这分明是祸心！

在明白了这一切后，让隆冬对于方赢的恨，甚至还要超过了林初生！

而隆冬的咆哮之声，也让屹立在外的林初生神色猛然一凝，在听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后，他立刻洞悉了个中隐秘缘由！

原来，这件事里，竟然还有方赢的影子，是他在背后搞鬼！

这让林初生眼中的度化之光，前所未有的强烈！

当初在黎公荒城，苍月楼下，方赢就曾对他进行过威逼利诱，想要将他从大地荒域，拉到自己的麾下。

在林初生表示拒绝之后，双方便等同于结仇。

如今对方又搞出这么一遭，顿时让林初生对他的杀心，无限！！

忽然，在天地之间，传来了一声幽幽叹息，接着有两道身影，自荒城外的长空中踏出。

在看到那两道身影的刹那，林初生瞳孔骤然一缩！

这两道身影的其中之一，正是方赢！

而另一人，则完全笼罩在一团黑烟之内，看不清其中究竟谁人。

方赢淡淡扫了林初生一眼，而后转眸看向了披头散发的隆冬，叹道：“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说，而你……为何要说出来？”

阵内，因为两人的出现，隆冬与蜉蝣子九世也停下了大战。

蜉蝣子九世退至一旁，静静屹立，不言不语。

隆冬则看向了方赢，惨笑一声：“方赢老贼，原来你在，你一直都在，你打得一手好算盘，以至我儿惨死，让我整个荒域都毁于一旦，还有什么不能说？！”

言语之间，隆冬的神色逐渐狰狞，恶狠狠道：“你不想说，我偏要说！今我虽死，但你方赢老贼，也别想好过！”

话落，他大手一挥，直接将一道古蛮泥像从体内打了出来，打向了荒城内的林初生！

“你想要这尊泥像，本座还给你！”

林初生心神立时大动，就要冲上前，去将古蛮泥像接过来。

可就在此时，在隆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阴邪的笑，狰狞开口。

“但你……也同样别想好过！！”

这句话一出，又立时让林初生心神狂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剧升腾。

就在他即将抓住雨蛮泥像时，那尊巨大的泥像，忽然就在他面前，毫无预兆地自爆开来！

这一刻的林初生，心脏好似骤停，终究是什么也没能抓住，只有眼前泥像自爆后，形成的巨大冲击，让前四层虚空都轰然炸裂，破碎开来。

林初生距离最近，更是首当其冲，被炸得身躯泯灭，神魂破败！

若是寻常的神游二境，被来上这么一下，必然惨死！

若非在千钧一发之际，林初生以大道至宝柳叶，包裹了体内世界的一角，守住了身源与魂源，他同样难逃一死！

蜉蝣子九世在发现不对劲的瞬间，就已经冲向林初生，只是已经来不及。

在荒城之外，看到这一幕的方赢，神情漠然，无动于衷。

而在大阵之内，看着林初生被雨蛮泥像自爆吞没的隆冬，忍不住癫狂大笑。

“毁我荒域，杀我儿，我就要你们……不得好死！！”

可当泥像自爆的余威散尽，当林初生的身影完好无损重新出现时，隆冬的大笑也随之戛然而止，归于阴沉。

同时，还有一道人影，也在泥像自爆后浮现。

这道人影，似乎原本就在泥像之中。

林初生一步上前，将那道人影接住，但内心的愤怒，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因为他接住的人，不是蛮小天，而是……巫灵灵！

他不知道巫灵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蛮小天……死了！

随着雨蛮泥像的自爆，道消长空，甚至连蛮小天的一丝神魂血肉都未曾留下。

再一次，林初生见识到了这世间的恶，心中出现了悲，让他猩红的双眸，越发通红。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了隆冬，扫过了方赢，那眼中的杀意，从未有过的浓郁。

随后，一缕带着怒意的仙风，自他体内浮现，逐渐弥漫了八方天地。

这缕风，是为三清风，它因主人的怒而怒，让它在蔓延天地的瞬间，便化作了肆虐狂风！

所过之处，寒冬封禁被破，前四层虚空层层撕裂，恍如灾劫降临！

自林初生为阴冥七次化丹后，他就在想，自己应该将什么七次化丹。

在他的身上，同样有着数十万亿计的逝晶，足够对一物化丹七次！

一开始，林初生想到的是自己的真武劫剑，可真武劫剑乃是真武大道与劫法汇聚，尽管也能化丹。

可一旦七次化丹，其层次就要超过林初生太多，反而难以掌控。

甚至，他还曾想过对蜉蝣子九世进行七次化丹，以其原本就是神游四境巅峰的修为，说不定在七次化丹后，能够直接晋升至神游五境。

不过这个想法后来也被他否决了，以他对万物化丹诀的了解，每一次化丹，实际上都存在了一个极限，最终化丹的结果，并不会超过这个极限。

神游四境与神游五境之间，有着鸿沟般的差距，尽管七次化丹让阴冥达到了半步神游五境。

但那剩余的半步，仍然是鸿沟！

即便是七次化丹，蜉蝣子九世大概率也达不到神游五境，多半也会卡在半步。

虽说多那么半步，能让蜉蝣子九世的实力大增，让他在神游五境之下，足以横扫。

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止是蜉蝣子九世！

而且蜉蝣子九世，本就是神游四境巅峰，耗费数十万亿逝晶，就让他向前迈那么半步，总让林初生觉得很亏。

最终思来想去，林初生决定，为三清风七次化丹。

三清风脱胎于三世风，而三世风曾吹过三个纪元不止，如同历经三世，有其神异之处。

连正一教主张老道，也在重生后欲得到此风，并乘风而上，去往了旧古皇天。

以张老道的天纵奇才，大概率是三世风真的能带他回归故里，所以才会如此作为。

而林初生，也一直都有想要登上那旧古皇天去看一看的想法！

可想要登天并不容易，三清风虽脱胎于三世风，可也终究只是其上逸散的一缕风丝，与本体之间有着很多不同，莫大差距。

但多次化丹的三清风，以后说不定就能成为他登天的一道助力。

在有了这一层顾虑后，林初生才没有再迟疑，最终耗费了数十万亿逝晶，几乎耗尽了家底，为三清风完成了七次化丹。

而七次化丹的三清风，层次一下拔高了太多，若以修为论，它同样堪比半步神游五境！

尤其是因为主人愤怒而怒的它，在出现的刹那，便使仙风缭乱八方，仿佛欲要毁灭世间一切！

原本，林初生就在想着看准时机，等隆冬在与蜉蝣子九世的大战中，出现短暂的松懈后，再以仙风将之顷刻斩杀，将蛮小天救出来。

毕竟蛮小天还在隆冬的体内，林初生也怕他鱼死网破。

林初生是一个擅长抓住机会的人，年少时闯荡尘世，因为亏吃得多了，让他逐渐学会审时度势，并看准时机。

他时常告诉自己，吃亏不要紧，但有时候时机没有抓准，可能命就没了。

在以往，他也多次因为看准了时机，抓住了机会，得以侥幸活下来。

可这一次，这个时机，他终究是没有看准，没能抓住。

其结果，就是导致蛮小天的身死！

“这是为师的过！”

林初生低声苦语，眼中那无穷的杀意，最终只凝成了一个字。

“杀！”

隆冬也好，方赢也好，面对这世间的恶，他也唯有这一个字！

杀！！！

蓦然间，本就缭乱的仙风大作，更为大片的虚空被撕碎，连着域主府的整座大阵都无法支撑，被仙风吹灭。

其内的隆冬立时神色大惊，但仙风早已经笼罩了荒城的八方天地，让他逃无可逃。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于是转头，看向了方赢，临死前流露出一脸的阴狠，仿佛在说。

“我虽死，可你也别想活！”

大阵被破，导致隆冬的修为重新跌回七天七地，面对堪比半步神游五境的仙风绞杀，他毫无抵抗之力，连着身躯、神魂，乃至整个体内世界，都被斩成了千千万万，被斩灭得干干净净。

仙风还在蔓延，蔓延到了荒城之外，覆盖向了方赢两人。

在看到仙风涌动的瞬间，方赢的确表现出了惊讶，尤其是当他看到隆冬宛如一盏烛灯，被仙风吹灭，更是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内心万分惊骇。

他的修为，与隆冬一样，都在七天七地，连隆冬都无法抵抗分毫，他又如何能抵抗？

纵然无法抵抗，纵然惊骇万分，可在方赢的脸上，却没有出现任何惶恐之色！

眼看那肆虐仙风就要蔓延至他的身前时，那道始终站在他身旁，笼罩在黑烟之下一言不发的身影，忽然一步走出，抬手一指，轻轻点在了蔓延而来的仙风上。

随着这轻轻一点，那肆虐了八方，连虚空都能绞碎的仙风，竟然就这么骤停下来，并在其一指下……破灭！

“仙气之风，有点门道。”

黑烟身影轻声开口，传出了略微有些阴鸷的声音。

接着他拂着似黑烟的衣袖一挥，似有道念蔓延，便轻易将这天地间的风，散于无形。

一时之间，八方天地，一片寂静，静得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连在场所有人的发丝衣袍，甚至连血液都停止流淌，心脏都停止跳动。

唯有林初生的心神，在狂跳！

神游五境！！

这已经是林初生第三次真正感受神游五境之威！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方赢一旁，那黑烟身影，竟然会是一位神游五境的大修！

此刻在场唯一能动的，也只有那位黑烟身影。

他一步步走向林初生，沿途缓缓开口：“于今朝里，你也算是一个可造之材，可愿来我麾下，作我仙统门徒？”

林初生还没有回答，便见黑烟身影再度挥手，又挥散了前五层虚空，显露出了那艘行舟，以及行舟之上的两人。

随后，黑烟身影又看向了他们，看向了她，继续说道：“还有你，古帝之女，娿神依，你若愿意，也可入我仙统。”

此刻，娿神依的神色很冷，她的眉心竖纹金光闪烁，周身皇天古道弥漫，在这浓郁的道韵下，竟让她勉强抵抗住了神游五境之威。

她迈动着步伐，一步步走到林初生身旁，注视着黑烟身影，道：“上古威震皇天的九流之主，在今朝也不过是个蝇营狗苟之辈，也不知是哪一位，如此遮遮掩掩，莫非见不得人？”

黑烟身影传出轻笑声，“往生早已逝去，这终究不是我们的时代，往日的大名，又何须在意。我再问一遍，你们可愿来我麾下？”

再次面对这个提问，林初生依然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娿神依笑了笑，道：“我古帝之女，只属于皇天道统，不去任何人麾下。”

“可惜了！”

黑烟身影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随即再度抬手，一指点向两人。

下一瞬，林初生感受到的，是一片寂然，是自我生命的寂灭。

面对神游五境的一指，他就如同泡影，只需要对方的轻轻一触，必能让他的一切归虚。

林初生其实明白，只需要说一句愿意，简单的两个字，就能保全性命。

之后大概会被对方打下某种禁制，让他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没有卧薪尝胆的机会，最后就剩下“活着”二字。

可在这尘世间，修真里，有太多太多的事，比活着，更重要。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这般地活着，又能留下什么？

一条妄我命，一颗妄道心，仅此而已！

忽然，林初生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身边人。

但见在娿神依的眼中，同样没有一丝畏惧，没有一丝屈服。

或许是她本就已经死过一次，即便再次面临死亡，也无所畏惧。

只是简单的一眼后，林初生便再度直视前方，两个不畏生死，不愿屈服的人，此刻携手，直面生死。

与此同时，在跨越了荒域的遥远之外，在西蛮荒洲的中心，在一只从大地中探出来，不知道多少亿万里的大手掌心上，一位盘坐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目光，跨越无尽，仿佛超越了光阴，化作了因果，一瞬降临隆冬荒域，落在了林初生几人的身上。

在这道目光降临的瞬间，黑烟身影整个人一震，蓦然回首，与目光对视。

而林初生与娿神依，却只觉所有的压力骤消，那生命的寂灭之感无影无踪。

唯有方赢，在这到目光中，露出了极度的惶恐，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开始破灭。

“蛮大地！！！”

于惶恐破灭中，方赢仰天嘶吼一声，身形彻底消散，最终就只留下了这道声音。

黑烟笼罩之下，见到这一幕的那位九流之主，神色变换不定，没有阻止，任由方赢破灭。

在他的口中，也呢喃吐出了三个字。

“张地天！”

“既唤吾名，为何不拜？”

下一刻，当遥远之外，大手掌心之上的张地天低声开口，他的双目随之一凝，使得目光中因果骤然加剧。

这所有的破灭因果，全部指向了黑烟身影，让他一身的黑烟消散，显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位老者，身形极度消瘦，又带着一种朦胧虚幻，不是逝灵，好似逝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