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411章：天要下雨

突然出现的变故，转瞬间的由死而生，若是寻常人，定然会感到庆幸。

可无论是林初生，还是娿神依，敢于直面生死的他们，此刻内心都很平静。

尤其是娿神依，当她看到黑烟下显露出来的老者真面目后，双目一凝，沉声说道：“原来是这个老家伙！”

“谁？”

林初生问道。

娿神依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眸撇了撇相握的手，再抬眸带着危险的意味，继续盯着他看，一时沉默。

林初生亦是沉默，接着松手。

若是寻常时候，他说不定还会回以一个古怪眼神，可蛮小天的身死，让他没那个心情。

娿神依多看了他一眼，才收回目光，缓缓说道：“虚神流主！”

林初生闻言恍然，他听阴冥提起过，在上古皇天，修真之道有九个流派，分别对应了元婴之后的九条路。

这虚神流派，就是以元婴为根本，让肉身融入其中，成为特殊的生命体，便被称之为虚神。

而眼前这位老者，应该就是虚神流派的老祖，亦是上古皇天的巨头之一，虚神流主！

至于在千钧一发之际，降临了目光救他们的人，虚神流主已经道出其名。

张地天！

虚神流主并没有再去理会林初生二人，已经转身，直视远方，仿佛隔着遥远，亦看到了蛮荒洲中央，那只大手掌心上盘坐的人影，听到了对方那句“为何不拜”的话语。

对于这句话，虚神流主只是阴鸷冷笑，“一个在纪元之初道争失败，于后土中苟延残喘的老顽固，就算你也于今朝里复生，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拜？”

蛮荒洲中央，张地天同样听到了虚神流主的话，让他双目再凝。

下一刻，他的目光化作了更为庞大的因果，降临在了隆冬荒域，于荒城之上，凝聚出了一道巨大的投影。

所有人，齐齐抬首相望。

这投影的模样，正是张地天，他俯视众生，凝视虚神流主，声如道音，响彻天地。

“万古前，皇天之上的你们不敢来我后土造次，而今重生后的你，又何以敢在我面前，妄言不拜？”

话音落下的同时，张地天的巨大投影随之抬手，一指点向了虚神流主。

蓦然间，虚神流主瞳孔巨震，只觉随着张地天所化投影的一指点来，天地八方有浩浩因果也随之汇聚而来！

因果汇聚之处，他的身魂神灵念，一切都在逝去！

若这因果如火，那么他就是纸张，欲要将他焚烧殆尽！

虚神流主的神色，也因此大变，甚至有一丝惊恐。

“这是……今朝岁月里的第三大境！张地天，竟然被你触摸到了！”

于大喊的同时，他也在全力抵抗，打出大片大片的黑烟，笼罩此方天地，抵抗如火因果。

可那因果太强，无论他打出多少黑烟，都被烧得消散，连着他那如逝灵般的身躯，也被烧出焦痕。

而虚神流主的话，也让林初生与娿神依心中一惊。

皇天已经崩塌，古道已经破碎，那条仙神修真之路，已经行不通。

在今朝岁月里，无论是那些自上古皇天复生的仙神们，还是原本就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们都是开拓者，都在走新路。

其中不乏有走到第二大境尽头的，可迄今为止，还没有谁能真正触摸到第三大境！

特别是娿神依，她也曾是仙游五境巅峰，正因如此，她才明白想要触摸第三大境，何其艰难。

开拓新路，千难万难！

即便是在上古皇天，也是耗费了无尽岁月，经过了无数奇人异士的摸索，才逐渐发展出仙神古道，让修真文明开出了璀璨的花朵。

而今，光阴变迁，又好似重演。

那第一个触摸第三大境的人，竟然会是张地天！

林初生还想到了另一点，既然张地天已经触摸第三大境，并且能腾出手来关注这里。

那么是否说明，蛮荒洲中央，那场大道争，已经结束？

相比之下，此刻的虚神流主就没有两人那么淡定了，即便他已经动用全力，依然无法完全抵抗如火因果，整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

“张地天，今日算老夫栽了，但这笔账，不算完！”

“我们青山不改，他日老夫定要再与你斗上一斗！”

最终，虚神流主不敌，整个人化作一缕黑烟，在“噼里啪啦”的因果焚烧声响中，消散于虚空，不知遁往了何方。

至此，这荒城之上的长空，就只剩下了林初生、娿神依、蜉蝣子九世三人，以及张地天的巨大投影。

张地天的投影看着虚神流主遁走消失之处，微微叹息一声：“终究没能真的触摸到那个领域，放走了一个祸端。”

林初生这时拱手一拜，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娿神依则保持沉默，没有拜，没有言。

张地天只是简单看了林初生一眼，随即便看向了一旁因为前五层虚空破碎而显露，行舟上的蛮小风。

此刻的蛮小风，在娿神依的救治下，情况已经稳定，可伤势依然极重，而且已经被伤及根本，只是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这时，张地天再次一指点出，凝聚来浩大因果，但却不再如火，而是如同水流波纹，汇聚向了蛮小风，便见他周身包括体内的伤势，竟然奇异般开始愈合。

与此同时，林初生察觉到自己的体内忽然出现一丝异动。

之前雨蛮泥像自爆，他救下了巫灵灵，而后在盛怒之下，准备以三清风灭杀隆冬等人时，顺手将昏迷的巫灵灵收入了体内。

此刻，她苏醒了。

于是林初生挥手将之引了出来。

巫灵灵缓缓睁眼，待看到下方破败的荒城，与面前的林初生时，她怔了一瞬，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中涌现出无尽的迷茫与复杂交汇。

林初生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她自己知道。

天地大墓中，巫灵灵因为重伤，几度临危，若非始终有一尊雨蛮泥像守护着她，恐怕她已经身死。

后来，那尊雨蛮泥像更是将她收入了雨中世界，大概也因如此，导致他们被传送到了同一个地方，传送到了方赢荒域之外。

对于雨蛮泥像，巫灵灵是心存感激的，可既然已经离开了天地大墓，她终归还是要回往道院，于是告别了雨蛮，独自前行。

可在分别后不久，她在途中不慎遇到了蛮荒大地的某位荒神。

因为天地大墓的变故，八大道院的谋划，导致双方修士已经敌对，但凡遇上，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那尊荒神有着四天四地修为，而巫灵灵重伤未愈，自然不敌，陷入绝境之际，又是一场大雨出现，救了她！

可雨蛮泥像与荒神的大战，却引来了一场更大的劫难，恰巧遇见了从天地大墓回归的方赢！

原本，方赢是想将巫灵灵斩杀后，带走雨蛮泥像。

可雨蛮泥像却先一步，将巫灵灵收入了体内，再一次保下了她。

最终，雨蛮泥像被方赢带走，并以一些手段，得知了泥像中寄生的人，是大地荒域的蛮小天！

也因此，才有了方赢借赠雨蛮传承泥像造化为由，利用隆冬，布置了一场针对蛮大地的试探！

可实际上，提出这个方案的，不是方赢，而是虚神流主！

在得知蛮大地可能是张地天的转生后，虚神流主想以此，试探张地天。

而最终试探的结果，就是张地天已经借着玄黄盒子，触摸到了第三大境，让虚神流主不得不逃遁。

隆冬也好，方赢也罢，都只不过是虚神流主的手中棋子。

数千年前，蛮大地与方赢之所以结仇，两人一战百年，其实也是因为虚神流主！

两人原本是好友，可偶然间获得一道虚神古印，为了争夺其上造化，方才大打出手。

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是方赢胜了，得到了虚神古印。

但得到之后，方赢经过几番探究，才发现这虚神古印根本不是什么造化，而是上古皇天虚神流主复生的关键。

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将虚神流主复生，并拜其为师，后来也算得到了不小好处，在虚神流主的指点下，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快蛮大地一步，达到了七天七地。

只可惜，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而巫灵灵，也已经知道，蛮小天，就是雨蛮泥像！

在最后的最后，在隆冬将雨蛮泥像打出，让泥像自爆时，是蛮小天拼尽了一切，于那顷刻之间，凝聚了一层又一层的雨中世界，这才勉强护住了泥像体内的巫灵灵一命。

至于他自己，没有生还的可能！

因而，巫灵灵迷茫，无措，紧咬牙关，在这漫天的寒冬荒域里，流出了热泪。

她一直深爱的，明明是陈仙风，可世事变幻无穷，从身中五回魂梦**根开始，她反而不懂什么是情。

她恨蛮小天，欲将之碎尸万段。

但雨蛮的一次次守护，最后的奋不顾身，纵使她心如铁石，也再难无动于衷。

“我蛮小天，不曾负你！”

这是雨蛮自爆时，蛮小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唯一一句话。

那场大雨，终究还是淋到了巫灵灵的心里，让她大哭，让她泪如雨下。

林初生看着她，无言。

娿神依同样看着，片刻之后，又忽然看向林初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风里睡，梦里游？”

林初生还是沉默，无言。

这时，张地天的投影收回了手，天地间的因果随之消散。

而蛮小风的伤势，已然痊愈，他慢慢睁眼，缓缓起身，待看到眼前的一切时，有些不明所以，甚至认不出那尊巨大投影，就是蛮大地。

不过他还是立刻来到林初生身旁，唤了一声“师尊”。

可当他扫过四方，没有发现蛮小天的身影时，脸色立时又变得很难看。

上方，张地天扫过众人，忽而摇头笑道：“我张地天的儿子，还没那么容易死。这蛮荒大地的天……要下雨了！”

话落，他的这尊巨大投影消散，散作因果，化作大雨！

这场大雨，弥漫了整个隆冬荒域，所过之处，冰雪消融，万物生长。

而闻言的林初生几人，皆是一怔，就连巫灵灵，都止住了哭声。

他们看着漫天的大雨，那每一滴雨水中，似在因果的牵引下，都有蛮荒大道在凝聚。

随着蛮荒大道凝聚越多，大雨蔓延的范围就越广，逐渐弥漫到了隆冬荒域之外，弥漫到了整个西蛮荒洲！

最终，所有的雨滴里，出现了同一片雨中世界，出现了同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蛮小天！

他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复生了！

这是张地天赋予，为自己的娃，定下的一场造化，让其化身真正的雨蛮大道！

只要世间大雨不绝，他蛮小天，就能永生不死！

这也是上古后土，雨蛮所悟大道的至高境界！

可惜当初的那场浩劫太大，连皇天之上的漫天仙神都死绝，整片后土大地也被砸得分崩离析，无论是皇天古道，还是后土蛮荒古道，都已经死了，雨蛮也因此而死。

而今，蛮小天就是蛮荒新道里，新的雨蛮！

当蛮荒大道不再汇聚，这场弥漫了整个西蛮荒洲的大雨，才逐渐停歇，最终就只剩下隆冬荒城还在下雨。

蛮小天的身影，也缓缓自雨中走出。

在走出的瞬间，他便忍不住自嘲道：“呼……！好险好险，为了一个女人，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嗝屁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蛮小天的老爹，竟然是古蛮之主张地天，哈哈哈……！”

自嘲之后，蛮小天又忍不住得意大笑起来，只是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尤其看到大雨中双眼通红的巫灵灵时，笑声又戛然而止。

他走上前来，顿了顿，还是先对林初生拱手一拜。

“师尊！”

林初生看着有些不着调的蛮小天，禁不住也露出了微笑，道：“回来就好！”

一旁，娿神依撇了撇嘴，似对再见到蛮小天，有些不满。

蛮小天很敏锐地发现了娿前辈的神情，不由嘴角一抽，暗道这位前辈，当真记仇！

不就是当初的一句无心之言，至于吗？怎么说我也是林师尊的弟子，以前辈跟师尊的关系，总不能真盼着我死吧？

可这些话，就是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最终，蛮小天的目光才落到巫灵灵身上，眼中也出现一抹复杂。

可巫灵灵却已经不再看他，也止住了泪水，只紧抿嘴唇，低头拱手对蛮小天一拜后，淋着大雨，独自离去了。

蛮小天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而后转头看向了师尊。

林初生点头，道：“去吧。”

可蛮小天却是假装疑惑，明知故问道：“去哪里？”

林初生闻言不说话了，只默默看着他。

蛮小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一声道：“既然师尊都开口了，那我就勉为其难，送她一程，不然让她再遇到哪位荒神，那之前岂不是白救了她？”

“还请师尊先回，弟子晚些时候就回来！”

林初生白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滚！”

“好嘞！”

话落，蛮小天迈步而去，带着整片大雨，追向了巫灵灵。

“还有蛮疯子，下次可别再那么疯了！”

途中，他还不忘回头对蛮小风叮嘱一句。

最终，他与巫灵灵就这么在大雨中，越来越远。

雨过，天晴。

隆冬荒域久违迎来了大日普照，冬雪的消融，让大地出现了生机，春意生长。

林初生收回目光，缓缓抬头，面向那青天大日，阳光洒在他的面庞上，难得让他感受到了暖意，露出了微笑。

“回吧。”

娿神依伸手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散，转身走向了行舟。

此刻，破碎的虚空早已经愈合，行舟也重新显露在现实世界。

林初生点了点头，而后带着蛮小风与蜉蝣子九世一起，也登上了行舟，重新进入第五层虚空，朝着大地荒域的方向归去。

并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回到了大地荒域，入住了大地荒城。

而一则消息，也很快传来。

蛮荒洲中央的那场道争，结束了！

至于最终的结果，知晓的人不多，想要得知一个清楚，就只有用特殊的方式。

林初生的方式，是准备问一个人，那就是黎公荒域的黎尚。

不过他并不打算去黎公荒域，而是打算在蛮荒塔中询问。

按照对方的性子，肯定还会再来蛮荒塔中挑战他。

只是，或许对方也被传送到了极远之外，还没有回到黎公荒域，这段时间始终未曾来挑战过。

同时，隆冬荒域覆灭的消息，也同样传遍了各大荒域，包括林初生的名字，也在其中！

在西蛮荒洲，荒域的覆灭，不是小事，虽然偶尔也会出现荒域彼此相争，域主打生打死的情况，其他的蛮荒域主，九位巨头，都不怎么去管。

但像这次，整个荒域，包括域主在内，让所有荒神死绝的事，却从未出现过！

哪怕是多年前，东圣灵洲有一位自称血神的大修闯入西蛮荒洲，也斩杀了两位域主、众多荒神，可也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最终还是中三十六荒域几位八天八地修为的域主出手，才将之击败，可惜没能将之斩杀，被其逃了去。

而这次的事，并非海外修士造成，可情况更加恶劣。

甚至有好几位荒域域主站出来，想找那罪魁祸首要一个交代。

如这类覆灭荒域之事，无论什么原因，若不加以遏制，西蛮荒洲早就乱套了。

可最终，这件事却被蛮荒的九位巨头压了下去。

原因很简单，因为张地天！

其他人不了解具体情况，可九位蛮荒巨头知道，甚至那三位十天十地的域主，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斩杀隆冬，覆灭隆冬荒域的人，是林初生！

可最终出手善后的，却是张地天！

如今，张地天坐镇蛮荒洲中央，身份极其特殊，正在为蛮荒新道开路，欲要去演化出那第三大境，福泽蛮荒众生。

后来，那些域主们也陆续收到了一些消息，在得知了一些个中缘由后，都选择了沉默。

而蛮荒洲中央的道争结束，也意味着那些道院的院主们，都已经回了各自道院。

足足十七位神游五境的道争，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们分出生死！

同时，这也意味着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那一场道争，不过是将蛮荒洲上的双方势力，推向了敌对，真正的大战，现在才算开始！

林初生倒是有些好奇，当清虚老祖回归自己道院，发现道院被人砸碎过一次，发现宝物被人搬空后，会是怎样一番神情，会不会直接杀到大地荒域来？

林初生相信，对方不会！

在这个关键时局，八大道院的院主们从那场道争中是否得到了什么不好说，但清虚道院的损失，只能算是小事，道院的生死存亡，才是大事！

对方更应该顾虑的，是蛮荒的报复！

当初孔相对闻达说的那句话，林初生可还记着。

蛮荒要让八大道院在西蛮荒洲，没有立足之地！

林初生并不觉得这只是说说而已，所以他相信对方不会来。

而在林初生回归大地荒域时，真娈儿、四小魁几人，都已经自泥像中出来，数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感悟，夺得其中传承大道。

泥像毕竟不是他们本身，虽然寄生其中能够让他们拥有神游二境巅峰修为，但那份修为，到底不是他们自己的。

待在里面的时间太长，反而会耽搁了自己！

神游二境，不是他们的终点，他们所能走到的高度，将会远远超过！

域主府中，林初生依然居住在第一修行之所内，正在不断温养三清风。

因为虚神流主的出现，那一挥手之间，让大片的三清风消散，若非当时还有一部分风在林初生的体内保留下来，恐怕三清风会彻底消逝。

神游五境，与半步神游五境，差了太多太多！

如今，那仅剩的三清风，已经在林初生的体内化作了丹药，看上去比之以往，明显要淡化了许多，如同虚幻。

这是因为大片风的消逝，让三清风变得极为虚弱，就如同是曾经不方尺面临劫道，险些破碎一样，需要长时间的温养，才能恢复。

这也是万物化丹诀的奇异之处，只要丹还在，根本就在，无论损坏多么严重，都能够通过温养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