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420章：情深情浅

林初生看着遥远之外的破碎天地，眼眸一片幽沉，再一次体会到这些上古皇天大能的手段之诡谲超凡，同时心中也有更多的恍然。

妖妄洲，妖妄道，妖妄碑，这三者之间，彼此牵连，成就了当今天下之妖。

对于妖妄碑，林初生在与娿神依一同周游的那数月里，曾听她提起过。

此碑，乃是妖神流主的至宝，根据六道轮回中的妖妄道，演化而出的不同妖妄之道。

而鄢青远，高瞻远瞩，于皇天道灭之际，自知无可挽回，于是斩杀了妖神流主，夺其妖妄碑，为后世的妖妄道，留下一线生机，并借着妖妄道，完成转世重生。

虽然中途出了变故，导致鄢青远失去了肉身，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能踏出前路。

其之所以来南妖妄洲，很可能就是因为知道妖妄碑在这里，若能将之掌控，或许他就是当今世上的万妖之首，掌控妖妄道的源头，真正的妖妄主！

在东圣灵洲时，鄢青远在夺回林初生肉身的情况下，也还只是能发挥出神游三境之力。

可现在，他已经能与那些神游五境的大妖交锋，这大概就是他掌控了妖妄碑所至。

但他应该还没有完全掌控妖妄大道，否则身为妖妄主的他，吞天蛤蟆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就如同是身游主的林初生一样，自掌控了身源的那一刻，天下身游境修士在他面前都难以抬头。

除非，是同样掌控了身源！

而从他们之前的对话中也可以得知，吞天蛤蟆吞下妖妄碑多年，已经与其同源，或许也掌控了部分妖妄道。

还有那位中年男子，乃是妖妄碑脱落下来的一角所化之妖，大概同样掌控了部分妖妄道。

并且该男子，应该就是凸眼龟说的，妖妄洲另一大存在，那块妖石，自称筑基。

也就是说，这妖妄道，可以算作是一分为三。

倘若谁能将另外两份吞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妖妄主！

只是这场大战的结局，实在不好判断，更何况还有玄龟这么个搅屎棍。

按理说，玄龟也是妖，可它又与当今妖有所不同。

疑似上古皇天崩塌后未死生灵的它，与当今的妖妄道估计扯不上什么关系。

甚至林初生还隐隐觉得，这尊玄龟的跟脚来历，或许不比那些个上古大能差，乃至可能更奇！

奈何，一切都被它给忘了。

最终，林初生收回了目光。

片刻之后，凸眼龟也收回了目光，下意识看向了一旁，道：“龟友放心，龟神大人不可能输给……！”

可它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定了定双眼，却已经找不到林初生二人。

趁着凸眼龟一众被远方大战吸引之际，林初生已经动用三清风，裹挟着吴勤，一同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如此好的逃走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三清风虽然因为那抹仙意，让它在这妖妄之地格外显眼，难逃神游五境大妖的注意。

不过要悄无声息从这些至多神游三境的龟妖身边离开，还是可以的！

“好险好险，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差点要变成一只龟了！”

三清风内，吴勤感叹着说道，回想之前的一切，仍觉得心有余悸。

林初生深以为然点头。

当今天下，第三大境迟迟无人踏出，这些个神游五境大修，就如同是天地间的至上者，若真想要对他们做什么，他们连抵抗的资格都没有。

而相比两人，三清风能够出来，似乎显得格外喜悦，部分风丝不断围绕着主人的周身游走，还有部分风丝与林初生的三千青丝根根纠缠，似乎在与之玩耍，又似在为主人理顺。

它毕竟还是风，更喜欢在天地间悠然游荡，不太喜欢待在幽闭的体内世界。

林初生也任由着它，这些年下来早已经习惯。

“接下来去哪？”吴勤又问道。

“先去恒天河吧，据凸眼龟说，背山龟就在那，你可知道路？”

“我哪能知道啊！当初才刚登上南妖妄洲，就被那蛤蟆给一口吞了……！”

林初生无奈，那就只能循着他了解的大致方向，慢慢找了。

因为怕被其他神游五境大妖发现，在逃远了一些距离后，林初生便重新收回了三清风。

即便它不喜也没辙，在这遍地危机的妖妄之地，还是安全更重要。

途中，林初生拿出了许多灵药，同时继续利用身源与魂源，去不断滋养吴勤那近乎干涸的身与魂，让他尽可能快些恢复。

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了解，原来吴勤已经达到了仙游三境。

不过想想也对，林初生离开青冥宗多年，而吴勤作为新一代绝世天骄中的翘楚，在他离开时，对方就已经在准备晋升仙游二境。

如今六十几年过去，能达到仙游三境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仅是我，青幽子、丹尘子、戮灭子、小宫他们，也都成了。”

吴勤提醒着，继续说道：“而且十年过去，若他们无碍，应该有更多的人都走到了这一步。”

一想到他们，林初生的神色间便忍不住浮现出挂牵，询问起了更多关于他们的事。

吴勤自不会隐瞒，一一道来。

当林初生得知，在他离开后不久，青冥宗竟还与上苍异梦一战时，也不由愕然。

在经过与鄢青远的那场道争之后，林初生就已经知晓，梦主与娿神依一样，以特殊手段自中域天幕逃脱，成了梦灵，还被鄢青远利用，给他来了一场异梦。

若非皇天古帝前辈老早就利用不自在意志，给鄢青远下了一个套，恐怕林初生已经彻底被鄢青远掌控，从此失去自我。

原来，当时那位梦主并未死去，而是利用第九梦的梦中因果，又回了上苍异梦。

身为曾经的神游五境大修，在梦主带领下的上苍异梦，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对整个灵洲四域来说，都称得上是一场浩劫。

万幸，青冥宗度过了那场浩劫。

并且正是那一战，奠定了青冥宗在灵洲四域的至高地位。

在那之后的数十年，青冥宗倒是平静安然。

可当林初生知晓更多，当他知道小织一直守在山崖前等他，数十年如一日。

纵使他了解小织，知晓她大概会如此，可内心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平静。

而等他的，又何止小织一个。

“小织终归只是等，她脑子空，不会多想，可有的人就不一样咯！”

吴勤瞥了林初生一眼，悠悠长叹一声。

林初生自然知道他在说谁，微微沉默后，问道：“她还好吗？”

“你觉得呢？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顾九秋的你，你还好吗？”吴勤反问。

林初生只能继续沉默。

“她对你的情，不比顾九秋浅！”

“我知道。”

林初生看向吴勤，道：“可情，从来都不是比谁深谁浅。”

吴勤哑然，可随即又道：“那不也都是情吗？你敢说你从未动过心？”

林初生白了他一眼，懒得答。

吴勤嘿嘿一笑，道：“要说谁了解你二当家，非我这个大当家莫属！”

“话说回来，你是如何摆脱那姓鄢的？”

“多亏了阴冥……！”

林初生将当初那场道争简单说了一遍，同时也说了这些年他在西蛮荒洲的各种经历。

当吴勤得知二当家这些年一直都在西蛮荒洲后，有些无言。

“早些年我也曾去西蛮荒洲寻过一趟，没想到你真在！”

林初生也没想到，吴勤还去西蛮荒洲寻过他，不过那些年他一直都在边域的一个山头沉寂，自然难寻到。

再看身旁的吴勤，林初生不禁露出了微笑，多年不见，他也成长了许多。

之前娿前辈还说，如果在南妖妄洲遇到吴勤，让他管着点，别成了祸害。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用担心了。

“喂喂喂，别用这种长辈的眼神看我，我才是大当家！”吴勤不乐意道。

林初生失笑，接着说道：“还有娿前辈，我也遇到了。”

“姑姑？”

吴勤立时大喜，他这些年不仅在找二当家，同时也一直都在找姑姑。

“姑姑她可好？”

“挺好的，长大了。”

吴勤闻言一滞，“长大了？什么意思？”

于是乎，林初生又将与娿神依的那些遭遇，尽数道来。

包括在苍月楼中遇到一株伤残枯九婴，后来夺回后，娿神依在其中二次新生，又在天地大墓中逐渐长大，之后在大地荒域重逢，等等一系列的事。

可吴勤在听后，看林初生的眼神却变得不对味起来，充满了审视。

林初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问道：“怎么了？”

吴勤没有回答，继续盯着，半晌后才道：“二当家，我警告你，别打我姑姑主意！”

林初生再次白了他一眼，仍然是懒得回答。

可吴勤却不放心，目光始终保持审视，特别是一想到之前二当家那种用长辈的眼神看自己，他就莫名来气。

我当你是兄弟，可你竟然……！

尽管林初生还没有寻到青冥宗所在，但与大当家的重逢，并且得知青冥宗逃过了当初的大劫后，还是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两人就这么一路游走在南妖妄洲之上，走了半个月，可迟迟没有寻到恒天河在哪。

在这妖妄洲的地界里，放眼望去，全是大山大河，几乎没有人类文明的痕迹。

即便偶尔遇见一些建筑，还是一些妖类自己建造的领地。

途中他们也遇见过不少神游大妖，不过最多也就是神游三境，被林初生以青冥道法洞观后，都远远避开了。

而他们遇见的那些妖类，千奇百怪，不仅限于妖兽，还有山妖、树妖、河妖、血妖。

甚至，他们还遇见过一坨不知什么存在排出的大粪，竟也成了妖，还化作了一条如蛇长虫，在大地中游走。

一路下来，他们当真是涨了不少的见识。

不过，虽然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但抬头时，偶尔还是能看见远方天地出现虚空破碎的景象。

这说明玄龟与鄢青远他们的大战，还在继续！

神游五境之战，声势太过浩大，除非他们如当初西蛮荒洲的两道之争一样，双方特意形成一片朦胧天地，形成阻隔。

否则，就只有离开南妖妄洲，不然只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都能窥见。

估计从他们大战的那一刻起，整个南妖妄洲，所有神游五境的大妖与大修们，都察觉到了。

不过以林初生与吴勤两人的修为，大概只要再远一些，只要大战没有蔓延过来，应该就无法看到了。

直至又三天过去，两人再度远去了一些距离后，才终于看不见任何动静，抬头望去，天地一片清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距离远了看不见，还是那场大战本身在远离。

可忽然，在另一个方向，林初生却发现了打斗的动静。

吴勤也发现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疗伤，他的情况已经好了大半，但剩下的部分，就不是林初生能帮他的了，需要他自己长时间温养自身方可。

但至少，他的修为实力算是勉强恢复了八成。

两人在发现打斗的动静后，都没有惊讶，一路上他们也遇见过不少妖兽互相厮杀，甚至遇见过两头神游三境巅峰妖兽红眼拼命，打得那叫一个凶狂。

正当他们要如以往一样，避开麻烦时，林初生却忽然皱了皱眉，定住身形道：“似乎，不是妖兽在大战。”

吴勤一怔，同样细细感受起来，立刻感受到了属于仙神大道的气机。

在这南妖妄洲，能拥有仙神大道气机的，只可能是人类修士！

“过去看看！”

两人当机立断，都施展了秘法隐藏自身气机的同时，也朝着打斗的方向摸了过去。

那打斗的动静极远，却能传到这边，说明对战的双方极强，很可能不止神游三境，他们必须要保持警惕。

与此同时，在遥远之外的另一边，一场大战正在蔓延，一个人正在追着另一个人，穷追猛打！

此刻的陆甲七，很郁闷，极度的郁闷，郁闷到想吐血！

他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自报了姓名，误以为对方认识他老爹后，就被人追杀了一路！

都多少个亿万里了？他竟然还追，仿佛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不杀他誓不罢休！

“陆丁六，你又坑我！若再见，定要将你逐出族谱！”

眼看一条金色游龙呼啸而来，将陆甲七身魂都轰出道道裂痕，轰入百万里深坑中，让他内心疯狂咆哮。

可他却不敢有丝毫停留，只能强忍着破碎的身躯，又撞碎大地，继续远逃。

前不久，陆甲七遇见了一位人类修士老头，倒也不是他发现对方，而是对方先发现他。

在对方的逼问下，他只能道出姓名。

“启禀前辈，在下陆甲七！”

“陆甲七？”

在听到这三个字后，老头的神色明显一凝，忽然问道：“你与陆丁六是什么关系？”

陆甲七一怔，下意识道：“前辈认识我爹？”

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甲七就已经后悔了。

因为以他对自己老爹的了解，肯定是做不出什么好事，万一这老头与他爹有仇，岂不糟糕？

然而，老头根本没有给他补救的机会，在听他说出陆丁六是他爹的下一刻，直接红了双眼，抬手一巴掌就对着陆甲七拍了过去，给他拍懵了神。

若非他时刻保持着警惕，再加上老头似乎并不想一下将他拍死，这才侥幸保住性命。

这位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八大道院的……岸明掌座！

十多年前，在西蛮荒洲，两道之争即将展开时，八仙塔中有一个人，一直在挑战他，让他意志降临了三次。

最后烦不胜烦，干脆以秘法隔绝了塔中牵引。

只是，他提前隔绝了，但当两道之争展开后，在四九周天大阵中，其余的掌座们，却没有提前隔绝。

甚至，因为要全心全力运转大阵，让他们想分心去施展手段隔绝，都做不到！

最终在那位挑战者不胜其烦的挑战下，众掌座心神受扰，导致大阵被破。

故而，八大道院的掌座们对于那位挑战者，可以说是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在他们的眼中，那个挑战者，才是致使八大道院在两道之争中失败的真正元凶！

而那挑战者的名字，别人不知道，可岸明掌座知道。

在八仙塔中三次降临意志时，他问过。

对方自称……陆丁六！

这件事，只有掌座们之间互相知道，岸明掌座甚至还特意将那“陆丁六”的形象，以道念演化，栩栩如生呈现在一众掌座面前，让他们以后遇见此人，务必诛杀！

说来也巧，这件事原本是要告知几大院主的，他们都在天地大墓中见过林初生的模样。

尤其是空明院主，还不止一次见过，在黎公荒城时就怀疑对方与巫灵灵的失踪有关。

可那场两道之争，不仅导致近半的掌座惨死，连八位院主，都有六位被重伤。

这其中，还包括了清虚院主！

他在天地大墓时自爆了大道至宝，本就受伤在先，之后回归道院，在四九周天大阵被破后，又面临黎公与邙涯这两大十天十地域主的围攻，导致伤上加伤。

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舍弃了西蛮荒洲，率领一众八大道院的人，去往了南妖妄洲。

即便八大道院剩下的两位院主，虽然不像那六位院主伤得一样重，可也不算轻。

这就导致了八位院主没有参与到那位挑战者的讨论中，只能全力疗伤，不知道林初生挑战者的身份。

清虚道院的洛雪掌座与千钧掌座倒是还活着，可当初破碎清虚道院，这两位掌座自外赶回来时，林初生已经进入了蜉蝣子九世体内，没能见到。

其实，只要岸明掌座将林初生的形象公布出来，也能知道自己被骗了。

因为陈仙风也见过林初生，他也在两道之争中活了下来。

可这种因为在八仙塔中被人挑战，导致两道之争失败的大乌龙，掌座们实在没脸去大肆宣扬。

此刻，岸明掌座怒不可遏之余，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畅快之意。

“找不到你陆丁六，那我就先杀了你儿陆甲七！”

于双眼通红中，岸明掌座又是打出一条金色游龙，朝着逃跑的陆甲七飞驰而去，将之撞得神魂颠倒，血肉横飞。

他并不想一下将陆甲七杀死，他心中有恨，他要让陆甲七感受绝望，他要让其在绝望中，死不瞑目！

“陆丁六，我恨你！！！”

陆甲七仰天发出一声怒吼，爆发所有修为，疯狂逃窜。

如今他的修为，也已经达到了神游三境，作为新一代的绝世天骄，他的实力甚至比许多老一辈的神游三境都强。

可比之神游四境的岸明掌座，还是要差了太多太多，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他只能逃，偏偏还逃不掉。

正当他绝望之际，忽见两人自前方飞驰而来。

当看到那两人的瞬间，陆甲七整个人愣怔住，心中的绝望化作希望。

而在上方的岸明掌座，也看到了两人，也愣怔住了。

蓦然，滔天的怒意升腾，这股怒意之强，让山海浮沉，让虚空动荡，荡出层层波纹。

“是你！是你！！陆……丁……六！！！”

震天的怒吼随之响起，岸明掌座整个人直接朝着林初生扑了过去。

陆甲七则彻底懵了，哪来的陆丁六？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在岸明冲过去的瞬间，他心中一紧，涌现的希望霎时破灭，连忙高呼。

“快逃……！！”

可林初生没有逃，只是冷冷看着冲过来的岸明掌座，眸中升起度化之光。

“斩了他！”

下一刻，有一缕仙风，自林初生的体内迸发，比岸明的速度更快，就如同一道光，划过天地，将前四层虚空，连同岸明的身形一起，斩作了虚无。

甚至连那第五层虚空，都被斩出了一道裂痕，虽然没能完全破开，可也触目惊心！

八大道院的掌座，又殒其一！

但与此同时，在更为遥远之外，有一道目光，看向了这里！

这道目光降临的瞬间，天地寂然，破碎的虚空顷刻凝滞，似大难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