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507章：逝海有边

苍茫道统之上，林初生、小织、娿神依、古九儿四人屹立苍穹，注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曾经无数的苍茫修士，亦抬头看着上方四人，大多数人都流露出惶恐神色，内心惴惴不安。

他们都清楚，正是这四人的到来，让整个方域都发生了剧变。

尤其是立于中央的那位，仿佛汇聚了仙魔二气，又带着几分妖异与神性，让人感受十分诡异，充满了古韵的白发男子。

许多人都曾在燃香道场上见过对方，见过他与苍茫第七子一战，也见过他与星尊一战，让无数人对他的恐惧最深。

不过随着第八方域的苍茫大道覆灭，此域内的众生，已经不能在称之为苍茫修士。

短短时间，众生的修为就已经倒退数千年，原本第三大境的修士，已经跌至第二大境，第二大境的修士，则跌落至第一大境。

忽然，一缕灰色烟雾自林初生的眉心飞出，又凝聚成一个三寸小人，坐在他的肩头。

阴冥也看着下方道：“对此域众生，林小子你打算如何做？”

一旁，娿神依与古九儿闻言，都看了过来。

林初生眸光不动，在注视那惶恐众生半晌后，悠悠叹道：“突然想到古帝前辈的一句话。”

娿神依好奇问道：“什么话？”

林初生道：“古帝前辈曾带着我逆光阴一游，让我见证了皇天古往今来的因果，途中我们聊了许多，虽然时隔八千载，但有一句话我记得尤为清楚，众生从来无错。”

娿神依微微怅然，听到自己的父皇，她眼中浮现出想念，不过最后却是笑道：“这的确是父皇当初说过的话。”

林初生仍然看着下方众生，道：“所以，与其问我打算如何做，不如问他们自己。我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留下一颗道的种子，至于这颗种子能否生根发芽，也由他们自己。”

话落，林初生一步踏出，来到了一处破败荒芜大地之上。

他看着大地上的苍茫第七子，问道：“你叫何名？”

苍茫第七子连忙起身拜见，道：“在下木崴，叩拜上尊，渡我脱离苦海，拯救方域众生！”

他并没有再以苍茫第七子自称，而是改用了自己的原名。

林初生神色未变，也并未避开，受其一拜。

不过他肩头上的阴冥，则表现出得意扬扬，道：“小子，能让吾主受你一拜，是你百世修来的福分……等等！”

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让阴冥话语一顿。

林初生疑惑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阴冥的脸上立时露出邪恶的笑容，回道：“记得初来乍到时，有个青衣小子还让老祖我拜他，不行，不日就要离去，老祖我得将他揪出来！”

他说着，整个人已经化作一缕灰烟，消失了。

林初生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想到自己初来燃香道场的时候，也有一个青衣小子，想让他一拜来着。

大概与阴冥说的，就是同一个人。

不过对于这等小事，林初生倒是不会在意，微微摇头失笑后，他重新看向木崴，字字如道音，印入了木崴的脑海。

“今第八方域香火熄灭，苍茫道尽，众生前路断绝，想再往前，需重拾往日逝修之路。”

“但大道坎坷，若无前人种树，注定难行，纵使亿万载，或许也走不出那大道荒漠。”

“本座念你在苍茫之下，仍能固守本心，今日便受你一道，为这第八方域埋下一颗大道之种。”

“此道，唤作五在神游，亦是我青冥大道！”

话落同时，林初生掐诀一指，指尖点出一道光柱，瞬间没入了木崴眉心。

霎时，木崴如被仙人扶顶，整个人心神通透，在点化中盘坐下来，默默开始感悟青冥大道。

与此同时，“桀桀桀”的笑声自远方传来，阴冥已经抓着一个人，又回到了林初生的身边。

林初生收回点化的手指，看了过去。

那被阴冥抓来之人，正是当初在燃香道场之上，负责接引各方仙城魁首的青衣男子。

原本这位青衣男子有着第三大境三重的修为，如今也已经跌至第二大境初期。

这样的修为，在林初生与阴冥面前，不要说反抗，连抬头都难。

青衣男子也瞬间认出了林初生与阴冥，害怕极了，整个人都在不断哆嗦，心中也懊悔不已，当初自己为何要在燃香道场上，扬言让两人拜自己？

阴冥对着他阴恻恻笑道：“小子，被老祖我记住的人，天涯海角都别想逃，不过今天老祖我心情不错，便留你一命，只在你体内打下一道冥狗印。”

下一刻，在青衣男子无限惶恐的眼神中，阴冥一掌拍出，直接印在了其头顶，也将一道冥狗印打入了其体内。

紧接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冥狗印的打入，青衣男子的气息忽然发生了剧烈的转变，体内竟涌现出浓郁的阴冥大道。

但他的身躯，却逐渐从人形，变成了一条不断冒着黑烟的大黑狗，连着他的眼神，也跟着变得充满智慧起来。

“去！”

阴冥使唤一声，大黑狗立刻朝着下方的木崴奔去，静静立在其一旁。

阴冥这才满意点头道：“往后，你便以冥狗作道号，听他调令，任他差遣，千年之内，自可化形。”

冥狗立刻“汪汪”吠了两声，极为听话。

而旁边的林初生，则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内心暗道不愧是阴冥，不愧是上古皇天出了名的乱道之人。

这事儿干的，简直不像个人。

似察觉到林初生诡异的目光，阴冥立时干咳一声，悻悻道：“老祖我已经很收敛了，主人既然要在第八方域留下一枚大道种子，他总得有个帮手不是？”

林初生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阴冥连忙又飞回到林初生的肩膀上坐着，一起离去了。

这时，下方的木崴已经缓缓睁眼，他不过是感受林初生留下的道意，想要真正走上五在神游真路，还需要一步步去修行。

因为他本身就曾是第三大境圆满的苍茫修士，天资悟性也极佳，所以简单的感悟道意并没有耗费多长的时间。

只是当他睁眼，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站着那么大一条冒着黑烟的大狗，还吐着个大舌头看着自己时，都被吓了一跳，险些一巴掌直接拍过去。

好在大黑狗的眼神是无邪的，如同在看自己的主人，这才让木崴压下了冲动。

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又立刻感应到，这大黑狗的修为，竟然比自己还高，有着第三大境初期的层次！

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条大黑狗应该是授道恩人特意留下的。

只是当他重新看向长空时，已经没有了林初生的身影。

于是他站起身，对着之前林初生站立的位置，再次深深一拜。

这一拜，比之前更诚，心中的敬意更深。

只有真正感悟过青冥大道，才会明白那条五在神游之路，是何等的惊人！

此刻，林初生已经回到了娿神依与古九儿这边。

娿神依看着林初生飞来的身影，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初生这八千年来的变化，让她逐渐从其身上看到了一丝当初父皇的风采。

林初生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也对她笑了笑，随即又看向古九儿，问道：“用不用回阴冥教遗址看看？”

古九儿摇头道：“已经看过了，早成了一片废墟，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林初生点点头，道：“那就走吧！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先去哪边？第九方域，还是第七方域？”娿神依忽然问道。

只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微红，看林初生的眼神，泛着一丝古怪。

其实在之前与林初生单独交谈的时候，娿神依就提起过，想要分头行动，让林初生几人去第九方域，她则独自一人，去第七方域。

这两大方域，是距离第八方域最近的，分开行动，也能更快解决麻烦，免得时间长了，出现变故。

可这个提议，却被林初生果断否决了。

如今的各大方域，大概都已经有星尊降临，传道众生，收纳众生香火，正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壮大。

虽然娿神依成功击败了第五太然的香火大道身，可当时凝聚的香火大道身并不完整。

第五太然为了抵挡林初生的生灭劫指，以燃香的香灰，封禁了他的神明手段，以至于缺少了香灰凝聚的肉身。

更何况，方域之内，还有星尊。

第八方域的星尊，不见得就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单凭娿神依一人之力，独闯方域，结果还当真不好预料。

最主要的是，关于第八方域的星尊被斩，苍茫大道被灭，林初生不清楚是否已经打草惊蛇，惊动了其他方域的星尊，让他们提前做了准备布局。

若真如此，娿神依独自前往，大概九死一生。

可娿神依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哪会惧什么凶险，又怎会乖乖听劝。

于是林初生在一个出其不意之下，直接动用了定身咒，给娿神依定住了。

当时的娿神依，刚刚与第五太然的香火大道身打完，还处于一个极其虚弱的状态。

即便她的第四大境实力很强，可在猝不及防之下，还是着了林初生的道，一时半会都解不开，只目光死死盯着林初生，满腔怒火，充满了危险光芒。

林初生却对那份危险与怒火视而不见，只道：“若娿前辈不同意，晚辈只好冒犯，扛着前辈走了。”

“你敢！”

娿神依冷笑一声，表示不信。

可她显然是小看了林初生，类似这样的事，他早在八千年前就做过了。

他是真敢，上前就将娿神依扛在了肩头，打算飞出紫韵结界。

“等等！”

这下，娿神依是真的慌了，倒不是因为被林初生扛在肩头，反正当初新生的时候，什么糗事没在他面前做过，甚至还光屁股过……！

娿神依慌的，是怕自己的糗样，被外面的阴冥教主古九儿看到。

作为古帝之女，娿神依向来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若她被林初生扛着走这件事传出去，她古帝之女娿神依的威名，可能就要沦为笑柄了。

“嗯？”

林初生听到她的话，停下身形，等待后面的回答。

最终，娿神依还是妥协了，冷着脸道：“放我下来，不去便是，但小林子，咱俩没完！”

“没完？”

林初生嘀咕一句，作势继续往紫韵结界外走去。

“林初生！”

娿神依真的怒了，声音冷到吓人。

林初生再次停下脚步，叹息一声后，将娿神依从肩头放了下来，看着对方那冷冰冰的眼神，他又不禁笑了笑，忽然唤了一声。

“神依！”

娿神依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冰冷的神色都为之一顿，这还是对方第一次这般唤她。

但她又很快恢复，双眼微眯起来，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林初生目光变得柔和，接着说道：“在那趟逆走光阴的旅途中，我曾答应过古帝前辈，要看着你。”

“星尊祸乱方域，此事虽然迫在眉睫，可古帝前辈对我说过，天地众生虽大，但不及你。”

当娿神依听到此言，瞳孔登时一缩，再看林初生时，眼神也有了不同。

林初生话语未停，接着说道：“若就让你这么去孤身涉险，往后我实在无言面见古帝，我总觉得，古帝并未真正陨落，你也不想以后见不到他老人家吧？”

在说到这里后，林初生就已经挥手撤去了娿神依体内的定身咒，让她恢复了自由。

不过这次，娿神依却并未再露出冰冷神色，反而目光审视地看了林初生两眼，道：“之前还说你是闷葫芦，原来这么能说会道。”

接着她眼珠一转，又有几分鄙夷道：“方才那一席话，到底是父皇说的，还是你自己编的？”

林初生郑重道：“当然是古帝前辈说的，原封不动，但我的意思与古帝差不多，第五太然并非常人，不会让你去孤身涉险。”

再回到此刻，娿神依之所以眼中泛起异色，便是因为想到了之前在紫韵结界中发生的一切。

可林初生对于她的询问，却摇了摇头，道：“暂时不去两大方域，先下逝海！”

如此一说，娿神依便知道林初生想做什么了。

如今的逝海，已经少有众生，曾经的各大洲，基本都登上了皇天，在废土大陆上落下生机。

唯一还能让林初生惦记的，应该就只有那整片逝海中，取之不尽的污灵之水。

他想利用那无尽的污灵之水，以万物化丹诀做好充足的准备后，再去其他方域。

虽然这么做会多耗费一些时日，但的确要更为稳妥得多。

星尊降临方域已经数千年，其实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最终，娿神依点头，挥手打出一片紫域，裹挟着所有人，离开了第八方域，直奔下界的逝海而去。

相较于跨越整个皇天，从方域到逝海的距离，并不算很远，甚至无法相提并论。

八千年前，林初生与第五太然一战，不过耗费了数十年，便从逝海打上了皇天，甚至将成为废土的皇天大陆都打穿了。

当时两人的修为实力，其实也就勉强相当于因果五境，甚至还称不上因果大境圆满。

而从方域到逝海，距离要更远，但在娿神依第四大境的修为下，也不过耗费了一年的时间，便成功见到了逝海。

虽然林初生的逍遥游速度也很快，本身实力已经不输第四大境初期，可他毕竟还没有真正踏足第四大境，在对大道的理解上，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故而在速度上，还是不如已经真正踏入第四大境的娿神依快。

且娿神依所走的，乃是一条独属于自己的道路，实力更强。

曾经，各大洲的众生以为，逝海没有边界。

但其实，是有的！

整片逝海，不过是上一个纪元，黄庭天地覆灭后，留下的一个巨大的道源空间。

这个道源空间之内，有着极其浩瀚的污灵之水。

在皇天道灭之时，陨落的皇天碎块，不仅击沉了后土，更将那虚空内的道源空间也击破，以至于逝水外泄，最终形成了一片汪洋逝海。

逝海之广，比上古时期的整片后土都还要浩大，但其实也大不了太多。

但与皇天大陆相比，两者就要显得十分渺小了。

其实在纪元之初，皇天与后土，双方的大小差不太多。

不过自从皇天道胜，举霞飞升之后，整个皇天大陆，就开始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体积飞速增长，成为了后来的天域，诞生出了漫天仙神，诸多的至高仙神。

而后土，则在道败后下沉，沉入深渊，成为了下界。

若再一直往下，去到那无尽深渊之下，大概就是纪元之外的世界了。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成功抵达过。

这与皇天之上，那片无垠的星宇一样，从来没有哪位仙神，或者至高仙神，飞出星宇之外。

从第八方域下来的林初生一行人，便见到了逝海的边缘。

若以大尺度的视界去看，整片逝海，就好似一片被虚无承载的池子，池水在其中不断激荡，波纹不止。

但那小小的一个波纹，实则是千丈万丈，乃至千里万里的汹涌逝水浪涛，极为可怖。

逝海之外，则是一片无尽的空旷。

在娿神依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逝海边缘。

时隔那么久，当林初生再见这逝海之上熟悉的汹涌浪涛，也不禁恍惚。

八千年，真的已经很漫长了！

娿神依与古九儿的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还有小织，同样没什么变化，对她来说，只要待在主人身边，只要有酒喝，天塌了她都能泰然处之。

唯有阴冥，看着眼前逝海，看着那取之不尽的逝水，那叫一个激动。

林初生无奈看了阴冥一眼，道：“别急，还需先得为逝海灵珠化丹。”

他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飞入了逝海之中，曾经危险重重的逝海，现在也无法再对他造成丝毫阻碍。

甚至若非林初生刻意收敛，他所过之处，逝水都要主动退避，无法接近。

不过他就是来收逝水的，当然不会让它们退避开去。

直至来到逝海深处，林初生才将几枚逝海灵珠全部取出，同时运作，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吸收逝水，并转化为仙灵气，储存在体内。

现在林初生的体内世界，浩大已经难以形容，即便将整个西蛮荒洲容纳进去，都不是问题。

随着逝海灵珠开始吸收逝水，肉眼可见的，在逝海之内，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漩涡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也代表了逝水消耗得越来越多。

但相较于整片浩瀚逝海而言，这个漩涡依然微不可察。

林初生的几枚逝海灵珠，在之前就已经被他经过了七次化丹，可只是七次化丹，还远远不够！

按照他的推断，当初为阴冥七次化丹，不过是让其达到了半步神游五境。

八次化丹，大概能让阴冥达到第三大境，可现在的阴冥，本身就已经是第三大境圆满层次。

而想要凭借八次化丹，让第三大境圆满的阴冥达到第四大境，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实际上林初生真正想做的，是为阴冥九次化丹！

可八次化丹的能量消耗，就已经极为惊人，九次化丹，只会更加恐怖！

而想要凭借七次化丹的逝海灵珠，转化出足够九次化丹消耗的仙灵气，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所以，他需要先为逝海灵珠八次化丹。

当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随着转化的逝水越来越多，积攒在林初生体内的仙灵之气，也称得上是磅礴惊人。

世间也唯有这些陨落逝海中的天土，在漫长岁月中衍变而成的逝海灵珠，才能完美将逝水转化为仙灵气。

而相比于修为，这些纯粹的仙灵气就要好掌控得多。

终于，林初生在觉得应该差不多之后，结束了继续转化逝水，转而开始对一枚逝海灵珠，展开了第八次化丹。

想起来也是无奈，林初生从入道之初不久，就一直在寻找逝海灵珠。

唯一从王采药那里得来的一枚，还被他自己给弄坏了。

当他再次得到，已是八千年后！

说一千，道一万，无外乎“缘”之一字，缘到，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