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是送,为什么不给你留点?!给你留点什么?!我听得有些发懵,目光在“游医”周游枯槁的面容和散仙撒以安诡异的笑容间来回游移,猜测着“散仙”撒以安这话的用意。
难得撒师弟开口——。“游医”周游忽然轻笑一声,干瘪的胸腔里传出了如同风箱般的杂音。他喘着粗气说道:这又有何不可?!只不过,听说你那“江神庙”才动土不久,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撑到完工的那一天。
“呃咳咳咳”,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我连忙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试图帮他顺下气息。
等“江神庙”完工?!呵呵呵——。“散仙”撒以安的笑声突然变得有些粘稠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离“游医”周游显得更近了一些。
黑暗中,撒以安低垂着脑袋,两只浑浊的眼睛忽然泛起两点幽绿色的光芒,像头正在觅食的饿狼一般,死死地盯着“游医”周游,轻声说道:师兄,其实不用等那么久,更不用那么麻烦,如若师兄真的情愿,今日便可。如今“江神庙”尚需一滴精血,方能“通幽引龙,启殿承渊”,不知师兄能否搭把手,助师弟一臂之力?!
“咳咳咳——”,“游医”周游的咳嗽声像是从腐朽的枯木中挤出来的,每一声都伴随着胸腔深处不祥的嗡鸣。他缓缓抬起右手,干瘦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几截风干的骨节。
不过是一滴精血而已。他的嗓音沙哑低沉,说道:有何舍不得的?!
只见他把右手食指缓缓凑近到唇边,放进嘴里,用牙齿轻轻一咬。“呲”,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却像是咬断了什么看不见的丝线。
当他把食指从嘴里取出来时,指尖上渗出了一颗暗红色的血珠,粘稠得近乎发黑,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左手已捏住了一张泛黄的符纸,颤抖的右手食指在符纸上缓缓划过,血珠随着指尖的移动,拉伸出一条细长的血丝,勾勒出了一道扭曲的符文。血珠很快就被符纸所吸收,干涸了,整个符文看起来就像一只睁开的诡异人眼,让人看着心里直发紧。
拿去吧——。“游医”周游喘息着,手臂微微发着抖,将手中的符纸递向了“散仙”撒以安。
就在那一刻,“散仙”撒以安的瞳孔骤然一缩,表情猛地凝固了。
他以一种近乎荒谬错愕的神情,望着“游医”周游递过去的符纸,迟迟没有去接。仿佛对方递来的并不是一张符纸,而是一条吐着毒信的蛇。
你——。他的声音罕见地卡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这才说道:你竟然真的舍得。
“呵呵呵”,“游医”周游的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喘息着说道:行了,快收下走吧。你的“离水敕”,也快到时辰了,再不走,小心破了功法。
“散仙”撒以安闻言,猛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脚。
那双原本浸满水渍的布鞋,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干涸。厚厚的鞋底上的湿气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抽离,青灰色的布料逐渐褪回原始干枯的灰白。
“散仙”撒以安脸色一变,伸手接过那张符纸,神色匆忙地朝着“游医”周游草草行了一礼,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一丝感激,说道:谢过周师兄!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急匆匆就朝着房门外走去。
可是,刚刚走了两步,他的身子突然一滞,似乎僵在了原地。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偏房内,空气骤然凝固。
有人进来了!门扉未动,窗纸未颤,我却如芒在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正想转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就感觉桌上油灯的火苗“呼呼”地摇晃了两下,跟着诡异地停了下来。我和“游医”周游的影子如同被冻住了一般,映在墙上定了格。
我拼命地想转动脖颈,却发现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在了胸腔里——除了眼球,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不再听使唤。
我操!这又是谁?!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背对着“散仙”撒以安,双眼死死地盯着躺在躺椅上同样无法动弹的“游医”周游,心中嘶吼着: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记得上次是二师伯汪小鹰想要对袁姓老人下手灭口时,光头老人的突然出现,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会是光头老人回来了吧?!
“游医”周游枯槁的脸近在咫尺,他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着,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却在凝滞的空气中悬而不落。更可怕的是,他那浑浊的瞳孔里,正倒映着一丝我身后的景象:除了“散仙”撒以安那道灰败的身影之外,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像隔着一层沸腾的水雾,扭曲得不成人形,也看不出来到底是谁。
“咔嚓”,死寂中,传来一声轻响,就像是有人踩断了散落在地上的枯骨。突兀的声响,让我的耳膜突然一阵刺痛。
宗主——!“散仙”撒以安的声音仿佛是从深水之中传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黏稠的颤音,飘忽不定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靠!“宗主”?!“散仙”撒以安在喊“宗主”?!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了起来,只感到全身的血液猛地一下涌向了头顶,脑袋“嗡”的一下,整个脑子都麻木了。
长乐道人!长乐道人来了!我心中激动地想道:“散仙”撒以安嘴里的“宗主”只可能是长乐道人!那个我只在梦中见过,却不知道现实中究竟长得是个什么模样的长乐道人,现在出现在了道一宫!
你还是叫我长乐老儿吧,这样听着还受听一些。一个完全分辨不出男女,也分不出老幼的声音,仿佛是从陶瓮深处传出来的,叠加着无数的回音钻入我的耳中,听起来十分费劲,耳膜都有些发痒,实在是想伸手掏掏。
我拼命转动着眼珠子,想瞅瞅身后的长乐道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可一切都是徒劳的,除了能感觉到头顶上有两个影子在诡异的蠕动,其他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几乎发狂——明明知道他们就站在身后,却连转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呵呵呵,宗主说笑了。“散仙”撒以安笑了笑说道,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交错般,听起来既刺耳又勉强。
今日之事,既然是你周师兄自愿的,我就不再责罚你了。长乐道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混乱,声音不大,却让人听着有些头疼。
谢过宗主。“散仙”撒以安映射在头顶上的影子似乎微微动了动。
不过——。长乐道人的阴影突然暴涨,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顶,声音低沉得如同冬日的闷雷一般,说道:你也不要再为难那两个孩子了,事情了了就把他们放了吧,长乐宗再也禁不起折腾了。